时夏是上天送给他的礼物,他不会让任何人带她离开。
她说要永远和自己一起过日子的。
偌大的天地间,他们会是彼此唯一的依靠。
她因他才不再于无边旷野流浪,幸免于黑暗处的轮流欺辱。
虽然他势单力薄,但会努力在山林繁茂处,给她一个安全的家。
时夏已经有新的家,不用再回自己家了。
哪怕是明知有人在找她,他也不会告诉她这件事。
他想,她的家人应该待她很不好。
不然她是不会离家出走的。
在遇到野葡萄后,时夏确实过了两天舒适的生活。
白天她穿梭在大棚里帮他看着羊,晚上把羊赶回羊圈后,他会带她放风筝。
风筝是林子里捡来的,凤凰形状的,尾翼飘逸悠长,是专门在夜间放的夜光风筝。
之前野葡萄自己一个人的时候,从来没有想过要放。
现在有时夏在,他想放给她看。
他没有什么能拿得出手的东西,可但凡是他觉得好的,他都会展示给她看。
几乎掏出了全部家底。
风筝很大,不太容易放起来。在尝试过几次后,火红的凤凰翱翔于天际的那一刻,时夏开心地拍起了手。
野葡萄第一次看到,有人笑着给自己鼓掌。
小时候在人群中,他最害怕看到别人对他笑,因为大多是在嘲笑他的身世,那些人的目光也很可怕,嫌弃中带着鄙夷。
火红色的光划破如墨的夜空,星星点点地照在她的脸上。
时夏的目光,像星河一样璀璨。
野葡萄握紧了手中的钢丝绳,想永远留住这一刻。
时夏开心地对着夜空,超大声呼喊道:“感谢大自然的馈赠!”
在家里的时候,爸妈带她去看过很多夜空飞行器的展览,可她还是觉得在旷野放风筝更自在一些。
他看着她温柔地笑,不自觉地跟着她轻喃:“感谢大自然的馈赠。”
大自然对他真好,让他今后不再孤身一人。
时夏朝着他跑了过来,满心欢喜地问他:“可以让我试着放一下吗?”
野葡萄的脸上露出一丝窘迫:“这个容易弄伤手,你等一下。”
他从自己破旧的大衣里,掏出一副厚实的手套,放到时夏手上。
“你戴着这个放。不脏,我来之前洗过的。”
时夏的内心有一阵隐痛。
之前她就在外面的架子上,看到过他晾晒的这副手套。
原来是为今晚准备的。
时夏把手套放回到他的手上:“你戴吧,我不太会放,还是先不放了。”
野葡萄给她摊开自己的手心:“我不怕这个,我手上的茧比钢丝还要硬。”
她小心地轻抚了上去,上面的硬茧已经有被钢丝绳分割的迹象。
野葡萄在意识到什么之后,瞬间把手收了回去。
他小心翼翼地说道:“我不会让你的手变成我这样。永远不会。”
时夏觉得对方误会了自己的意思,她托起他的手在上面很轻地贴了贴:“硬茧是用来保护手的,要感谢它们,不要嫌弃。就像,人永远不能嫌弃保护自己的人一样。”
他听出了她的言外之意。
她不会嫌弃他。
今晚,是野葡萄过往晦暗孤寂的人生中,最为闪耀温暖的一天。
回家后,两个人都有些累,洗完澡就准备睡觉了。
两张折叠床,中间隔了一道棉布帘子。
关灯前,野葡萄轻撩开帘子,蹲在她的床旁边:“有件事,我想和你说一下。”
“嗯,你讲。”
“夜里,我可能会起床穿衣服,四点的时候,要赶羊去防疫站打疫苗。担心你会被我弄出的动静吓到,所以我提前跟你说一声。”
时夏对他问道:“为什么起那么早?”
“因为很多人都会带牲畜去打,有些凌晨就过去了,我比较懒,还能多睡一会儿呢。”
“那也睡不了多久。早知道今晚,我们就不去放风筝了,这样你还能早点休息。”
野葡萄把帘子放下,关掉灯后才对她说道:“今晚,我很开心。”
“我也是。”
“睡吧。明天你醒来的时候,我可能来不及赶回来,你就自己弄点吃的。肉要快点吃,不然就放坏了。吃完之后,我们再买。”
“好。”
时夏睡觉很轻。
野葡萄出门的时候,她就醒了过来,听到了他锁门的声音。
内心多了几分安全感,刚想再次睡下的时候,她又听到门锁打开的声音。
脚步声传来,床头灯被打开。
刚刚野葡萄穿衣服的时候,一直是没有开灯的。
时夏裹着被子,从床上坐起来,轻掀开帘子问道:“刚刚忘记带什么东西了吗?怎么回来啦?”
在看清楚坐在折叠床上的人是谁时,脸上的笑瞬间消失了。
伺叙白接过她手中的帘子,一把拉扯开。
帘上的环索发出刺耳的声音。
窗外的弦月悬在半暗不明的夜空上。
山林间,传来凄厉的鸟叫声。
透着一股诡异的氛围。
时夏揪紧床上的被子,勉强抬起头来,眼泛着泪光颤声说道:“伺叔叔好。”
伺叙白和煦地笑了一下,对她关切地问道:“夏夏这些天,睡得还好吗?”
他越是这样平静,她就越是害怕。
时夏被迫低下头,谨慎回应:“还好。”
“可是,小舟睡得不好。自从你失踪后,他就一直没合过眼。来这里之前,我让人给他强行喂了几片安眠药,好不容易才让他睡下。”
伺叙白观察着时夏脸上的神情。
他试图在她脸上找出心疼或关心的情绪。
可是找不到。
时夏的脸上,只有害怕。
他像审问罪犯一样,对时夏审问道:“为什么突然从医院离开?你知不知道,自己犯了多大的错?”
时夏强撑着一丝气力,抬起头对伺叙白问道:“那天,来医院的人,是谁?我觉得她好像很痛苦。”
他们在互相审判。
伺叙白替破碎不堪的伺舟,审判无故抛弃他的时夏。
时夏替精神失常的温月盈,审判背叛折磨她的伺叙白。
他们都认为各自的立场绝对正确。
这场不见血的讨伐中,时夏没有落得下风。
伺叙白没有想过时夏会问他这个。
关于温月盈的事,他一直是不许任何人提起的。
并且对往日乱写的媒体威逼利诱,把消息封锁得极好。
出于伺家今日的势力,就算是其他的豪门,也没人会主动地去议论什么。
因此,不只是时夏,很多人都误以为,安金义是伺叙白的原配。
温月盈是一个被知情人刻意忽视,不敢再提起的名字。
伺叙白攥紧了拳头,仅仅是想到她的名字,就足以把他气得发抖。
他甚至又想起温月盈之前,闹着说不要他的事。
都给他留下阴影了。
她还说,早就不想要他了。
有多早?
难道比他和安金义之前还早吗?温月盈是怎么忍心,对他说出这种话的?这个女人是不是没有心!
她凭什么这样理所当然地抛弃他?
伺叙白被自己脑补出的东西,气得头晕脑胀。
可因为面前是时夏,他不想让伺舟经历自己过去遭遇的事情。
因为原生家庭不好,被岳父家的人看不起。
伺叙白面不改色地扯谎道:“夏夏,你应该很清楚,生意做得大了,难免会遇到几个仇家。仇家里,有几个精神不正常的人,是很稀松平常的事。”
时夏震惊地看着伺叙白,没有想到他竟然厚颜无耻到这种地步。
她看着他的眼睛说道:“我以为,她和你有什么关系。”
伺叙白毫不躲避她的目光:“我怎么会和那种人有关系呢?那只不过是个拿孩子,来报复人的仇家而已。那天你和小舟吓坏了吧。”
时夏转过脸去,不想理会伺叙白。
伺叙白对时夏说道:“伺家是积善又体面的人家,伺舟有着很完美的家庭。他从小就没吃过什么苦,人生中唯一的苦楚,是在你这里吃到的。”
“他那么在意你,没有你就不行。你怎么忍心那么对他呢?我不明白,为什么一个小女孩儿的心,可以硬得跟石头一样?居然可以无视他人的情意,只顾着自己逍遥快活。”
“不过,我也没见你有多快活。”伺叙白说完随意地踢了地上的锅子一脚,“住在四面透风的房间,用破锅煮着饭,这是你想要的生活吗?”
“我喜欢这里。”
伺叙白忍不住笑了出来:“你可千万别跟小舟说这些,他听后还不知道会疯成什么样子。”
“我不想再见他,也不会跟你回去。时家的一切,你全都拿回去吧。”
这并不可惜。
他们一家人,不过是回到了原来的位置。
只是对温月盈的伤害已经造成,再难弥补了。
伺叙白有时候觉得,小孩子就是小孩子,实在是太天真。
其实给时家的那些利益,他从没放在眼里过。
比起让伺舟恢复到正常人的生活,根本算不得什么。从一开始,他盯上的,就是她。
这是一场买椟还珠的交易。
时家的人根本看不到她的价值,只懂得换来些廉价物质的东西。
可伺叙白知道,时夏对伺舟而言,是温暖的救赎,是治愈的良药,是被爱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