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知夏坐在保安的监控室内，仰头查看屏幕，全程目不转睛，心跳却越跳越快，心绪似乎化作了数条黑线缠绕在一起，怎么也解不开。

通过监控室，几乎可以将第一层和第二层的所有角落尽收眼底，他找到了另外两位玩家，找到了小李，唯独找不到凌晨和余灰。

“为什么？那么大个阿飘也不会走丢啊！”俞知夏喉结滚动。

现在是下午四点三十分左右，而一来到监控室，他就开始盯着了。这意味着什么？一个半小时不见凌晨的踪影，总不可能在监控死角待了那么长时间吧。

“兄弟，你那朋友呢？不会掉厕所里了吧？”王言发了个哈欠，坐到了俞知夏旁边，“你值晚班，确定不睡下？”

目光依旧锁定着屏幕，俞知夏难得严肃，“可能出事了……我得去找他！”

就在俞知夏抓起对讲机和电棍，打算立刻出门之时，余光猛然瞥见一楼直梯门口出现了一道身影——

“凌晨！”俞知夏一个鲤鱼打挺，迅速起身，顶着王言震惊不解的目光，冲出了监控室。

让他独自静静什么的，果然还是算了……俞知夏心里想着，不知从几时起，他变得愈加在意这个突然出现在生活中的鬼，恨不得对方每时每刻待在自己的眼睛里，一刻也不离开。

眼睁睁看着队友离开，王言刚塞进嘴里的大鸡腿差点掉了出来，嗫嚅道：“大哥，要天黑了，我害怕啊！妈妈，恋爱脑真可怕！！”

***

保安室离凌晨所搭载的直梯很近，俞知夏没跑几步就追了过来，刚好目睹电梯门关上的一幕。

“等我。”他简单平复了一下急促的呼吸，脑子却异常冷静，从容不迫地按下电梯按钮。

屏幕上的数字快速跳动，在到达“3”时多停留了一会，紧接着就逐步减小，变为“1”时总算打开了电梯门。

进入狭窄的电梯轿厢，俞知夏深呼吸，按下了数字“3”的电梯按钮，眼睛一刻不停地盯着跳动的数字，心里急得仿佛有一团火在燃烧。

他承认自己冲动了，可那又如何？

总要走出这一步的，只是早晚的问题，大不了见招拆招，哪怕是败了，他也不后悔！

忽然，他像是想起了什么，一只手伸进口袋翻找一通，找到了先前遗忘的某样东西。

那是他在公寓外面游荡时，小李给他的优惠券。当时小李说具体优惠活动写在了上面，实际上后来他拿出来看，上面就写了“优惠券”三个字，其他的什么都没有。

可现在进了商场，这张普普通通，甚至说得上简陋的小纸条居然发生了变化。

“抵消一次消费所需‘代价’，仅限第三层。”逐字逐句查看纸条上的字，俞知夏挑了挑眉，“这泼天的富贵原来早就到我身上了啊！”

这时，电梯门应声而开。

单调的景色骤然一变，门外仿佛是一片与世隔绝的梦幻天地。这里不存在天，不存在地，仅是无限的星光与暮色海洋。

俞知夏呼吸一窒，心神震荡，萦绕思绪许久的烦恼似乎霎时消失殆尽。他不由自主地迈出一大步，紧接着又是一步，等回过神时，自己已经出了电梯。

回首望去，哪里还有什么电梯，视野范围内，尽是星空。

“我是恋爱脑，我忏悔！”俞知夏要给自己跪了，无比后悔刚才的冲动行为，恨不得立刻来两个大嘴巴子清醒清醒。

万一那是个幻象，故意引他来第三层呢？

后悔，总之就是非常后悔！

“好了，这下出不去了，毁灭吧！”他低声自语，心中却在想另一件事。

这片星海似乎远比他想得要复杂，至少它能在不经意间迷惑人，让被迷惑者无意识地踏入星海。

后悔已经发生的事情也没用，俞知夏咬咬牙，抓紧优惠券一路直行。

虽说是直行，可星空之海内什么地标性建筑都没有，所有方向能看见的都是些星光，而星光会进行无规则的运动，一时竟难以辨别方向。

宣传片里的星石此刻正悬浮在空中，散发着淡淡的暖意，令人不由自主地靠近，然后去触碰它们。

吃过一次亏，俞知夏这下警惕心拉满，面对有意无意凑到他面前的星石，采用了无视应对的方法，看似闲庭漫步，实则精准躲避。

然后，他就发现，这些星石在故意引到他迷失方向！

“我可能不是人，但你们是真的狗。”俞知夏忍无可忍，直接向前走了一步，朝着离面门不过半米距离的星石狠狠撞了过去。

预想中的意外并未发生，他诧异地缓缓睁开眼，这才意识到自己原来是直接穿过了星石。

“敢情是全息投影啊？怪不得这么嚣张。”他没好气道，愈发觉得自己的行为难以评价，干脆放空大脑，也不纠结方向的问题，就向前硬走。

时间徐徐流逝，俞知夏也不清楚过了多久，只知道星石围着他转了很多圈，宛若海洋的星空流动了许久。或许这段时间很长，又或者很短，他分不清。

不远处，总算出现了一道人影。

俞知夏仿佛被流放荒岛多年的冒险者，居然有了一种“总算看到人”的喜悦感，想也不想，直接冲了过去。

倘若是刚到第三层时的他，可能会犹豫一下，可现在的他能保持一点理智都算是好的了。

重复不断的相同景色，与世界观极为不符的无限空间，无法察觉的时间流逝，独自前行的孤独寂寥……任意挑出一样附加到普通人身上，都足以将人逼疯。

直到靠近了那道人影，俞知夏才发现了异常的地方。

对方披着一件遮住全身的黑色斗篷，衣料贴着皮肤，隐约勾勒出女人的曲线。她矗立于此，安静得宛若沉入星空的纪念品，游荡于此，无人在意。

以斗篷人为圆心，半径五米范围内，竟是一个悬浮的星石都看不到！

“你好？”俞知夏心下一沉，与对方保持着安全距离，声音放轻了许多。

仅是两个音节的出现，好似打破平静水面的鹅卵石，激起层层涟漪。周围的星海忽然躁动起来，星光时隐时现，最终在突然出现的云雾掩盖下，彻底消失。

待到他回过神，星空之海全然消失，取而代之的则是无边无际的灰色迷雾。梦幻地面变为平整的灰色土地，天空也成了纯粹的黑夜，再无月与星。

就像一夜之间，从云端跌落大地，从梦幻回归现实，巨大的落差既让俞知夏感到惊奇，又令他失落不已。

那个女人依旧保持着原先的姿势，倒真像个仿真的纪念品。

正当俞知夏要伸手查看时，女人恰到好处地开口了：“你觉得这是哪里？”

还能是哪里？我要知道还会在这里？俞知夏无语，立刻明白了对方谜语人的身份，敷衍道：“这是无偿商场。”

“果然。”女人轻叹一声，“你是特别的。”

啊？不是姐，还能答什么？在地球还是在宇宙啊？俞知夏蒙了，脑子里随即出现了霸总文里的经典桥段——女人，你引起了我的注意！……还有特别的小野猫！

不行，味太重了。在心底轻咳两声，俞知夏面上无比正经，“请问您是想说些什么？”

谁知下一秒，女人的神秘高大形象啪的一下崩塌了。她转过身，大手一挥，装修精致的小地摊出现在眼前，“做生意啊。夸两句客户不是很正常的吗？商业互吹，不寒碜！”

“……您还挺有商业头脑。”俞知夏嘴皮子比脑子快，搭完腔就后悔了。

墨色眸底倒映出女人的模样——斗篷只遮住了她的背面，正面的身体却未曾掩盖。她拥有人类的体型与轮廓，却没有皮肤，准确来说她的身体就是一片小星空，梦幻、迷离、令人恐惧。

“被吓到了？”女人打趣道，语气里满是好奇，似乎觉得俞知夏这副样很是呆萌。

俞知夏没说话，而他的世界观正在某个小角落慢慢崩塌。

好不容易接受自己参加了小说里所谓的无限恐怖游戏，本以为要面对的都是些死相凄惨的厉鬼。结果现在是怎么回事？还有奇幻元素？这和传统的血/腥/暴/力、灵异鬼怪不一样啊，精神污染倒是真。

“你别惊讶，命使通常不具备人形，我这算正常的。”女人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

“……嗯，挺正常的。”俞知夏觉得自己中了对方投放的沉默技能，头一次代入了重度社交恐惧症患者的身份。

女人一看就知道俞知夏心里是半信半疑的，好心解释道：“你弟，呃，姑且算是你弟吧，那是个特殊案例！我敢打包票，各途径真神死光了，都出不了第二个他那样的命使。”

“你不解释我还不在意，你一解释我就好奇了。”俞知夏发现这个“命使”很好说话，直接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女人不存在的眼睛亮了亮，略带笑意道：“嘿嘿嘿，想不想知道你弟的过去？他肯定不会告诉你，但我知道！”

“怎么说？”俞知夏也来了兴致，虽然俞辰让他不要探究与命使有关的内容，可现在来都来了，听八卦不是人类的本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