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被推搡着扔进来,大门又紧接着关上。
那人跌坐在地上,紧接着手脚并用的爬起来,往蒋明远所在的方向爬着。借着昏暗的天光,蒋明远看到这是个瘦弱的女孩子,手臂上横七竖八的伤痕很多,神情瑟缩。
如果小吴在,一眼就能认出这是北安那个牛肉面馆的女服务员。
女服务员发着抖的爬到他脚边,没想到这边还有个大活人,吓得几乎要原地跳起来,嘴里发出类似猫叫的、尖锐的声音。
类人,蒋明远想。
怪不得放心跟他关在一起,连绑都不绑一下。
对方嗷嗷喊了几嗓子,发现蒋明远没有什么威胁,换了个方向继续爬,不一会儿,她摸索到一个狭窄的角落,硬生生把自己挤进去,不动了。
这时,外面的天光暗下来,北安马上要入夜了。
外面传来熟悉的哨声,一声长一声短,来回的吹。蒋明远侧耳听了许久,才想起这与当年在昆农工厂,军哥招呼大家集合点名的哨声一模一样。
不是说军哥死了?
他这样想着,站起来往墙边走去。拴住他的链子不够长,堪堪够到墙角,他趴下来把耳朵贴在地上,屏住呼吸仔细听。
外面有许多人的脚步声,还有什么人在喊话,一顿一顿的,像是在点名。
他趴在地上,尘封已久的回忆像潮水一般涌来,让他透不过气。
每天早晚六点,军哥都是要点名的,不光点人,还要点狗。他还记得自己叫阿远,被喊的时候要大声回应,叫的慢会挨鞭子。
十多年前的一幕又一幕在他眼前轮放,他想起来工厂沉重高大的铁门,每天的饭食,中午的大太阳,拴住他的铁链,还有……还有那人正直热忱的眼神。
“蒋明远!”他冷不丁的喊,头晕极了。忍不住用头在地上猛敲,想让这眩晕停下来。
敲了十多下,鲜血从他长时间没有修剪的头发里溢出来,流得满头满脸。闻到血腥味的蒋明远瞬间冷静下来,他明白了自己在哪里。
外面天已经黑透了,军哥还是没回来。
厂里信息闭塞,一进厂手机就被军哥收起来放到保险箱里了,联系外界要打报告。老板不允许大家随身带着手机,说是军事化管理,手机耽误生产。
军哥的小弟阿坤暂时接替了他,点名是雷打不动的,必须点。
这两天,阿坤按照军哥以往的行事作风,安排人把发现的没人联系的外地人筛了一遍,只有学校里面那个清洁工勉强能用,阿坤二话不说就把他弄回来了,军哥回来看见一定会夸奖他能干。
晚饭过后,阿坤安排好夜班,一个人走到大门口张望着,军哥3天没回来,这很反常。
他惴惴不安的在门口蹲下,点起一根烟。为了低调,厂里灯很少,他这会儿点着烟就成了附近几乎唯一的光源,黑黢黢的夜里这么一点红,好像什么未知的危险。
阿坤抽完一根烟,把烟屁股丢到地下撵灭,决定今晚再等不到军哥就给老板打电话。
一辆轿车在夜色中缓缓驶来,最初他以为是军哥回来了,正准备迎接,很快发现不对,是警车!
阿坤手足无措的站起来,极力忍住撒腿就跑的冲动。
两辆警车停在他跟前,从车上下来两个警察,其中一个看见阿坤,掏出证件自我介绍,然后举着一张照片问:这个人你认识吗?
是军哥的一张证件照。
阿坤犹豫了一下,他第一反应是军哥犯事被抓了,虽然他不知道这个工厂到底是干什么的,但是就冲军哥隔三差五弄回来几个流浪汉,这都不是什么正经买卖。
“不认识。”他说。
“不认识?”对方眉头一皱。
“认识,认识。”阿坤心虚的说。
“到底认识不认识?”
“认识。这是我们厂里的头头。”阿坤勉强挤出一个微笑,“出门办事,好几天没回来了。”
“去哪儿了你知道吗?”
“这上哪知道去,我就一打工的。”阿坤极力把自己说的很卑微,仿佛和军哥一点关系都没有。
“好,”对方点点头,“我们需要去刘彦军工作的地方看一下,麻烦你带个路。”
阿坤想到仓库还关着人,做出为难的表情,“军哥不在这工作,他……就偶尔来转转……这……”
“刚才不还说好久没回来了吗?”另一个一直没有开口的警察敏锐的点破他。
“我……说了吗?哈哈”
两个警察对视一眼,确定这人有猫腻,厂里一定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刘彦军前天死了。我们怀疑是他杀,请你配合警方工作,不要妨碍公务。”第一个警察说。
“死了?!”阿坤惊恐的叫到。
“请带路。”
阿坤被这消息震惊的不知说什么好,他顺从的打开大门,带着两人往厂长办公室走去。厂长办公室在最里面,需要路过生产车间和仓库。他们一路走来,里面的蒋明远听见与工人们不一样的、更轻快有力的脚步声。
难道有外人来?
不对,按照刘彦军的习惯,厂里绝不可能有工人和货物以外的活人。
他仔细倾听着。
两个警察在厂长办公室查看一番,没有找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又按流程询问了阿坤几个问题,便打算回去。
阿坤眼看躲过一劫,心里按捺不住,多说了几句话。高大一些的那个警察没有搭话,倒是另一个应付他几句,三人按照来路往外走。
蒋明远听出来了,说话的除了阿坤,还有沈琦的那个手下!
他当机立断,抡起绑住自己的铁链子,在柱子上敲起来。
“邦!邦!”
沈琦听到声响,停下脚步问:“什么声音?”
“那是仓库。应该是有工人在干活呢。”阿坤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