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0分就行。”江彦注视着孟攸宁的眼睛，说话时嗓音有些哑哑的。

孟攸宁：......

去年S省二本线460分，电影学院472分。

高考试卷难易度分大小年，去年是简单的一年，孟攸宁这一届应该是题目比较难。

所以，如果今年他能考500分，那上电影学院基本上就稳了。

可是他一模分数只有420。

他有一种斗地主的时候“一个三，要不起”的感觉。

这500分比500万可难多了。

孟攸宁下意识一撇嘴，抽回手，整只手酥酥麻麻的，他用另一只手握了握。

见他这副样子，江彦唇角一勾，笑声低低的。

“我给你，行了吧。”江彦边说着，边站起身，胳膊勾住孟攸宁的脖子，“走了，去吃饭。”

孟攸宁眯起眼睛看他，表情很危险：“你要是不想嫁你就直说。”

“嗯，我不想嫁，够直吗？”江彦打趣道。

“江、渣、渣！”孟攸宁一字一字从齿缝中挤出来。

江彦被他气鼓鼓的表情逗乐了，“嫁嫁嫁。”

“你跟这儿骑马呢？”孟攸宁边说，边挠他侧肋，江彦胳膊放开孟攸宁，跳到一边，笑得眼中带着泪花。

从进楼道开始，两人便并肩走，稍微分开些，就像普通的饭搭子一起去吃饭。

走在通往食堂的路上时，江彦走在外侧，一辆运菜的小货车从江彦身边呼啸而过，孟攸宁眼疾手快，闪电般揽了一下江彦的肩膀，把他拉到自己这边。

“哎！你会不会开车！”孟攸宁惊魂未定，看着货车停在食堂后门，怒气上涌，他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前去，江彦拉都拉不住。

“你怎么开车的？差点撞人了你知道吗？”

孟攸宁去找司机理论，这时，从驾驶室出来一个年轻人，年纪不大，但脸上去显得很沧桑阴郁。

对方有些局促地低着头，小声地说了句“对不起”。

“李尧学长？”孟攸宁看到那张脸，有些吃惊，“你怎么没去上大学？我听说你考上T大了？”

李尧目光躲闪，声若蚊蚋，“我办了休学。”他掩饰般地开始从车上往上搬货，一箱箱都是新鲜的蔬菜。

孟攸宁脑中突然蹦出一个画面：江彦做兼职服务员那个饭店来货的时候，江彦也是这样一箱一箱地往里搬——这是他之前偷偷跟踪江彦的时候看到的。

见他不欲多言，孟攸宁很识相地没有多问，只说了句“学长我先去吃饭了”，便和江彦一起离开了。

他们不曾注意到，李尧低头斜瞟着他们俩的背影时，拳头无声地握紧了些。

“你认识？”江彦问。

“是我们上一届的，你应该没见过，”孟攸宁说，“你转学来的时候，他已经毕业了。”

江彦没有说话，孟攸宁继续道：“你知道吗，他可是考了上一届的省状元，还上电视了。T大在S省只招一个名额，我听说他报了T大，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没有去上，居然在这里送菜。”

孟攸宁摇摇头。

他没有说出来的是，他觉得李尧和江彦在某种程度上有些相似，学习好，却过得很辛苦。

他们进食堂的时候，人已经不多了，打好饭，找了个空位坐下。

孟攸宁一眼就看到旁边桌上有一本八卦杂志，因为封面上是他的偶像——林越。

他随便翻了两页，被其中一页上的“血型与恋爱分析预测”吸引了注意力。

自从遇到江彦之后，他就对各种“星座与恋爱”“血型与恋爱”“生日与恋爱”格外感兴趣。

“江渣渣，你是什么血型？”孟攸宁问。

“A。”

“这上边说，A型血的人细心，有责任感，重感情，不轻易动心，一旦陷入爱情就很难抽身。你觉得准吗？”孟攸宁问。

“还行。”

“你知道跟A型血最配的是哪个血型吗？”孟攸宁看到这，脸上有掩饰不住的兴奋，“这简直太准了！”

“哪个血型？”

“O型！”

“你不就是O型？”江彦拿过孟攸宁手中的杂志，读着起了孟攸宁刚才看的O型血的人性格分析，“O型血的人性格明朗乐观，坚韧执着，有干劲，缺点：花心。”

孟攸宁：“......”刚看到跟A最匹配的是O，但后边的还没看。

看着孟攸宁一脸震惊，江彦笑起来，把杂志还给他。

“什么破杂志，一点儿都不准。”孟攸宁把杂志扔一边。

“嗯，一点儿都不准。”江彦附和。

“不过，你知道把我带在身边有什么好处吗？”孟攸宁神秘兮兮地问。

“除了气人还有什么好处。”江彦揶揄。

“哎哎哎，江渣渣！”孟攸宁说，“好处就是，我可以给你输血。”

“生物学得不错。”江彦赞道，O型血可以给A，B，AB，O型血的人输血，“多吃点菠菜，补血的。”

孟攸宁眉头皱着：“菠菜吃起来有点涩。”挑食的毛病又犯了。

江彦笑笑，把他盘子里的菠菜都夹到自己盘子里。

*

自从遇到李尧之后，孟攸宁整个人都有些恍惚，半夜躺在床上，脑子里混混沌沌的。

短信铃声“叮”地响了一下。

孟攸宁拿起手机，小小的屏幕上显示2月8日00：00。

江彦：孟小孟，生日快乐！

孟攸宁弯了弯唇角，打字发送：你怎么知道今天是我生日？不会也去班主任那里偷看的吧？

江彦：这是一个秘密。

.. .. ..

孟攸宁发短信：江渣渣，我有点儿想你了。

江彦回得很快：只是“有点儿”？

孟攸宁唇角弯了弯，对着手机屏幕傻笑：我狠想你。

江彦：这么狠？

孟攸宁回复了一串：哈哈哈哈......

江彦：早点睡吧，明天还要上课。

孟攸宁：晚安江渣渣。

江彦：晚安孟小孟。

已是深冬，夜里很冷，孟攸宁裹紧了自己了两层厚被子，安然进入梦乡。

第二天上午，孟永志和卓慧掐着大课间的点儿给孟攸宁打了电话，祝他们的儿子十八岁生日快乐。

孟永志：“宁宁，今天晚上回家吃饭吧，你妈买了好多菜，还订了蛋糕。”

孟攸宁：“......爸，我可以带一个人回家吗？”

孟永志压低声音：“得手了？”

孟攸宁：“嗯。”

孟永志：“行行行，下午课上完你们就回来吧。”

挂了电话，孟攸宁去跟江彦说去他家吃饭的事。

本来孟攸宁觉得，以江彦的性格，应该是不太想跟陌生人同桌吃饭的，他都做好了软磨硬泡的准备，什么“我过生日想跟你在一起，也想跟我爸妈一起”之类的，没想到江彦思索了片刻，居然直接就答应了。

下午放学后，天已经黑透了，又阴又冷，江彦骑自行车载着孟攸宁，孟攸宁穿着厚厚的羽绒服还冷得打哆嗦。

江彦停下车，把自己的棉服外套脱下来披在孟攸宁身上。

孟攸宁牙齿打颤，把衣服披回江彦身上。

“我没事，都习惯了，”孟攸宁说，“你赶紧穿好，别冻感冒了。”

江彦笑笑，说：“我长这么大还没感冒过。”

“噫——”孟攸宁道，“你就吹吧。”

“很快就到了，你穿着吧。”在孟攸宁坚持之下，江彦把外套穿好。

孟攸宁手环着他的腰，脸贴在江彦坚实的后背上。

“江渣渣。”

“嗯？”

“咱们还没一起看过电影呢。”孟攸宁说，“一会儿吃完饭咱们一起去看电影吧。”

“听你的。”江彦声音里带着笑意。

“哎，最近有一个新片据说挺好看，是我最喜欢的那个演员林越演的，林越你知道吗？”孟攸宁问。

“不知道。”

“我跟你说，林越是童星出道的，他演了12年戏，现在才刚20岁，跟咱们还是同龄人呢，”孟攸宁讲起自己的偶像来滔滔不绝，“他拿过好几次影帝，去年还刚拿了视帝，双栖艺人呢！”

“哦，双栖啊。”江彦懒懒回。

“你知道双栖艺人啊？”孟攸宁问，他想着江彦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学霸，估计对娱乐圈的术语不太懂，还打算给他解释解释呢。

“知道啊，”江彦一本正经道，“青蛙树蛙癞蛤蟆，还是变态发育呢！”

“嘿！”孟攸宁轻锤了下江彦的后背，两人的笑声被夜风吹散。

继续骑了一小段路，夜幕下矗立的独栋别墅便映入眼帘。

别墅有三层高，带了小院子，整体是欧式建筑风格，灰瓦白墙，线条简洁，有尖尖的顶和乳白色围栏，晕黄的灯光又让人觉得温暖，有归属感。

孟攸宁和江彦到家门口的时候，孟永志和卓慧正站在别墅小院的门口送客。

江彦朝孟永志和卓慧打了招呼：“叔叔阿姨好！”

“李叔叔，您怎么不多待会儿？”孟攸宁道。

李成军笑着说：“宁宁啊，一段时间不见，又长高了，越来越帅了！”

孟攸宁嘿嘿笑。

孟永志笑着对孟攸宁说：“你小时候啊，你李叔最喜欢抱你了，一转眼，你都十八了。”

李成军是孟永志多年的好友，大学时一个宿舍的，毕业多年一直保持着联系。

“是啊，时间过得真快，咱们都老喽！”李成军说着，目光朝江彦上下打量一圈，问道：“宁宁，这位是？”

卓慧对于他们俩的事还不知情，事实上，孟攸宁还不知道卓慧对于他的性取向是个什么态度。

再加上，李成军一个外人在这，孟攸宁怕江彦不自在。

于是孟攸宁说：“这是我同学，江彦。”

孟攸宁无意中瞥见江彦似乎有一瞬间晃神，等他转头去看他的时候，又恢复如常，仿佛刚才只是孟攸宁的错觉。

李成军点点头，拍拍孟攸宁肩膀：“快进屋去吧，外边儿冷。”说着，他朝孟永志和卓慧挥了挥手，“回去吧，过几天我再来。”

李成军走了，孟永志道：“宁宁啊，快让你同学进屋去吧。”

孟永志四十多岁，说话时脸上带着笑，给人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

孟攸宁答应着，对江彦说：“走吧。”

拐进院子，车库的门没关，江彦看到车库里并排停着好几辆价格不菲的豪车。

上了几级台阶才到入户门，入户门又宽又高，在暖黄的灯光下泛着很有质感的光泽，江彦脑子里莫名其妙浮现出两个字：豪门。

进门之后通过玄关，便是宽敞的客厅。

墙壁上挂着字画，博古架上摆满了文玩玉器，复古风的家具质地考究。

宽大的皮质沙发上有一只雪白的猫趴着睡觉，毛绒绒的，孟攸宁一进屋先蹲在边上撸猫。

“小黑小黑，哥哥回来了！”孟攸宁把猫抱在怀里，白猫眯着眼睛发出轻微的呼噜声。

江彦眉梢一挑，瞳孔缩了缩。

客厅一角有一个小女孩，坐在桌边，捧着一本书在认真地看。

“小晞，这个是哥哥的同学，你叫哥哥。”卓慧是那种典型的贤妻良母，长得漂亮，性格又温柔，从她的眼睛里就能看出，她过得很幸福。

孟晞抬起眼睛，眼神干净清澈，“哥哥好！”

“你好，”江彦道，“看什么书呢？”

孟晞把书封面展示给他看，居然是一本有些旧的《脂砚斋评石头记》。

江彦讶然道：“你这么小，能看得懂吗？”

孟晞道：“当然能看懂了。”

卓慧笑着道：“这兄妹俩是两个极端，一个一点书都不爱看，一个天天捧着书看。”

孟永志说：“宁宁，你先招呼你同学，我去把菜炒了。”

卓慧说：“你那两下子，就别在宁宁同学面前献丑了，我来吧。”

“好嘞，我给你打下手。”孟永志很自觉地拿过围裙，卓慧把上边套到脖子上，孟永志绕到卓慧身后帮她把带子勒紧，边系还边说，“老婆，你皮肤又变好了呢，腰也细了，我看你不是下厨，而是下凡吧？”

卓慧笑嗔着把他推开：“多大的人了还没个正形，去去去，把土豆切了。”

“遵命，老婆大人！”孟永志颠颠儿地干活去了。

孟攸宁悄声对江彦说：“看到没，这俩人不想做饭，天天给我们喂狗粮。”

江彦低低地笑了一声。

没出几分钟，孟永志就被从厨房里推了出来，卓慧插着腰，毫不留情地批评道：“我让你切土豆丝，没让你切土豆棍！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别给我添乱。”

孟永志目光瞟了瞟孟攸宁，孟攸宁冲他吐了吐舌头。

“宁宁啊，”卓慧唤道，“你去买瓶果汁，带上小晞，让她挑个她喜欢喝的，然后你再买一个你和江同学喜欢喝的。”

“让我爸去不行吗？”孟攸宁说。

“不行！”一提到孟永志，卓慧音调自然而然就高了半分，“让他去他又偷着买酒。”

孟攸宁无奈地一摊手，对江彦说：“你先坐着，我一会儿就回来。”然后扬声叫道：“小晞，走啦。”穿上外套出了门。

江彦坐在沙发上，懒洋洋的白猫蹭过来，爬上他的腿，往他怀里钻。

孟永志被从厨房赶出来，无所事事地坐到江彦旁边，压低声音说：“你不用害怕哈，你阿姨她就只对我凶，不会凶你的。”

江彦轻笑一声，他其实很喜欢他们家的氛围。

“哎，我突然想起来了，你们是不是换班主任了？”孟永志问。

江彦摇摇头：“没有啊，还是之前那个。”

“奇了怪了，”孟永志一脸难以置信，“那你们班主任怎么两个多月没找我给宁宁告状了？”

“他以前经常跟您告状吗？”江彦满腹疑惑。

“那可不！”孟永志说，“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都要跟我告状，什么孟攸宁上课睡觉了，孟攸宁上课打篮球去了，孟攸宁作业又没交，孟攸宁把英语老师气着了，都要跟我汇报。最近两个月一次都没找过我，我还以为你们临近毕业换班主任了呢！”

孟攸宁以前确实挺皮的，让老师们都很头疼，可是最近一反常态，大有向三好学生转变的趋势。

江彦说：“可能是感受到高考的压力了，最近都在认真学习。”

孟永志递给江彦一杯水，说：“我听宁宁说，你学习很好？”

江彦道：“只是做的题比较多而已。”

孟永志说：“你们年纪还小，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你要是有什么用得着叔叔的地方，尽管开口。”

“谢谢叔叔。”江彦心中升起一阵感动。

“宁宁这孩子啊，从小就是我跟你阿姨娇惯着长大的，”孟永志说起孟攸宁的时候，眼睛里都闪着光，“他要是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周到，你可要多担待着点儿。”

江彦说：“叔叔，您这是说的哪里的话。”

孟永志说：“我的儿子我知道，太皮了，不让人省心，这小子要是跟你犯浑了，你就告诉我，我来收拾他。”

江彦笑笑，说：“您要打他一顿？”

孟永志摇着手：“他小时候趁我睡着了把我头发中间这一块儿给剃掉了，等我醒了，也没照镜子，顶着个地中海就去见客户了，那次可丢大人了。”

江彦轻笑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