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攸宁的眼眶被泡面氤氲的热气打湿,他一口一口吃掉没有任何味道的泡面,机械而麻木。
一如过去十年,他由一个浪荡公子哥儿,一夜之间挑起生活重担,成为母亲和妹妹的支柱。
他不能垮,无论遇到任何事,他必须撑着。
吃完泡面,孟攸宁长长地呼了一口颤抖的气,强迫自己恢复冷静。
他决定去一趟公司,问问陈野,昨天晚上他怎么会跑到江彦家,还有,江彦和程氏集团到底有什么关系。
星汇传媒开在一处面积不大的办公楼,办公室还不足一百平。
孟攸宁去的时候,前台小姑娘祁薇正对着镜子涂口红,负责商务对接的郁涵正在玩消消乐,小于对着电脑黑屏发呆。
只有陈野一个人在焦头烂额地打电话,赔笑、说好话,给孟攸宁争取工作机会。
等陈野挂断电话,孟攸宁才用食指关节叩了叩他的桌子。
陈野刚才打电话太过入神,以至于惊觉孟攸宁站在他旁边时,吓了一跳。
“宁宁!”陈野嗔道,“你什么时候来的?吓死我了!”
孟攸宁笑笑,拉了把椅子坐在他工位旁边,双手撑着下巴,神情恹恹的。
“酒还没醒?”陈野问,“你戴口罩干什么?”
“感冒了,”孟攸宁无精打采地说,顿了顿,问道,“昨天怎么回事,我喝断片了,不记得了,我是怎么跑到江......程总家里的?”
陈野捏捏下巴,似乎在考量要不要告诉他实情。
“你和程总,”陈野采取迂回战术,先旁敲侧击,“你们是认识的吧?”
孟攸宁目光一定,盯着陈野看了三秒,“为什么这么问?我昨天喝醉酒说什么了?”
陈野摆摆手,“那倒没有,不过,以我多年的经验来看,你们俩肯定有一段不清不楚的过去。”
孟攸宁唇角抖了抖,目光从陈野脸上挪开。
陈野看他这表情,就更加确定自己的猜测没有错,于是便问:“爱过?”
孟攸宁一手撑在额头上,手掌把眼睛半遮住,口罩还遮着大半张脸,神色晦暗,一言不发。
“看来我还真猜对了,”陈野道,“怎么样,昨晚有没有干柴烈火,旧情复燃?”
孟攸宁叹口气,说:“没把我掐死就不错了。”
陈野啧啧两声:“也对,要是真复燃了,也不会让刘总监打电话过来把你的角色给否了。”
孟攸宁从江彦家离开后就料到了这个结果,他不想再过多思考这件事,他更想知道昨天晚上他喝断片之后发生了什么。
“我昨天晚上怎么会跑到程总家里呢?我喝多之后发生了什么?”孟攸宁问。
陈野思忖片刻,道:“昨晚公司的车没油了,正好碰到程总,程总说他送你回去,我看你们好像认识,就把你交给他了。”
孟攸宁此刻想掐死陈野。
还没来得及发作,一道声音突然传来:“哪位是孟攸宁?有你的闪送!”
孟攸宁快步走到前台,接过一个文件袋,满头雾水,问闪送员:“这是什么?”
闪送员说:“不知道,我只负责送。你手机上有一个收件密码,给我一下。”
孟攸宁掏出自己的手机,发现最上边有一条未读短信,是十几分钟前发过来的。他把收件码念了一遍,闪送员输进了自己的系统里,匹配成功。
闪送员正准备离开,孟攸宁叫住他,问:“知道发件人是谁吗?”
闪送员回答道:“是一位姓程的先生。”
姓程?孟攸宁心里一咯噔。
这时,祁薇、郁涵,小于,还有陈野都跑过来围观孟攸宁的神秘快递,八卦之魂熊熊燃烧。
孟攸宁边拆开文件袋,边问:“他还有说什么吗?”
“有!”闪送员一拍脑袋,突然想起来,他从客户那里取完件,客户让他给收件人带句话,是四个字,好什么来着?
好自为之,他只记得一个“好”字。
孟攸宁从文件袋里取出一个绿色的小盒子,赫然写着:
超薄冰爽,零距离,大胆爱。
薄荷味XX套。
孟攸宁瞪大眼睛。
闪送员突然灵光一闪,道:“他说你做得好!”扔下这句话,光速溜走了。
做得好......
做......得好......
“宁宁!你什么做得好!”祁薇和郁涵在一旁起哄,这瓜来得有点猝不及防,还好她们是吃瓜专业户。
陈野也添把火:“你刚才说他没把你掐死就不错了,请问,掐的是腰还是哪儿?”
小于有些担忧,问:“宁哥,你不会被......不会被潜规则了吧?”
孟攸宁:“......”
他十分的懵。
“你觉得,”孟攸宁把小绿盒子放在会议室的桌子上,把门关紧,对陈野说,“他这是什么意思?”
陈野拿起小绿盒子在手指尖转了几圈,道:“他想睡你。”
孟攸宁迟疑道:“可是,他有老婆孩子,女儿,这么高了。”他用手比了比。
陈野一挥手:“那有什么?我跟你说,这个圈子里什么事没有,别说睡个有妇之夫,就是把一家三口都睡了的,也大有人在。”
孟攸宁瞠目结舌,他在娱乐圈边缘游走十年,听过一些传闻,知道圈子里水浑,但他从没想过真的把自己搅进来开染坊。
“这......不道德吧?”孟攸宁骨子里还存留了一些天真。
“道德?”陈野轻嗤,“你以为你还是小学生呢?还在学道德与法治?你要是不放下你这身段,这辈子都别想火。”
孟攸宁其实有一点不懂,为什么陈野会比他自己更想让他火?有种不惜一切代价破釜沉舟的悲壮感,让孟攸宁觉得,自己火不了并不是天理难容,而是陈野不容。
陈野在圈子里混的时间长了,对于为了拿到角色陪睡这种事早已稀松平常,他多次动员孟攸宁之后,才有了昨天和刘制片那个饭局。
孟攸宁并没有把自己想诓刘制片的事告诉陈野,公司也没人知道他家里的境况,在所有人看来,他只是一个空有一副精致皮囊却时运不济的不入流演员。
其实除了劝孟攸宁放下身段去搞定业界大佬这件事,其他的方面陈野作为经纪人是真没得说。
他的人脉资源十分丰富,他带过的艺人,有80%以上活跃在一二线。
就是这样一位金牌经纪人,被兴汇传媒的老板刘兴,以8000块钱每个月的价格就给挖过来了。
孟攸宁刚听说时,觉得自家老板肯定是遇上骗子了,但是陈野入职后,工作兢兢业业,还真带他见过一些圈内的名导,虽然结果都不尽人意,但至少能证明陈野确实有实力。
“你看看你,”见孟攸宁不说话,陈野继续道,“你跟陆嘉言,长得不能说一摸一样吧,八九分像总是有的吧?人家出道才几年?现在已经是一线了,新晋顶流,你甘心吗?你甘心吗?”
“你别告诉我,他是靠跟人睡觉上位的?”孟攸宁惊疑不定。
毕竟,陆嘉言营销的可是学霸人设,就光凭一个艺术生高考文化课能考市里第一,就够他的粉丝吹一辈子的。
“你以为呢?”陈野道,“这么跟你说吧,他的开房记录,比你读过的书还厚。”
还能这么比较的?
“咳咳咳......禁止捧高踩低。”孟攸宁道。
“天赐良机啊宁宁!”陈野把绿色小盒子扔给孟攸宁,“你守着一座金山不去挖,是不是傻?你搞定这一个,比很多人睡100个更有效果了。”
“江......程总,他和程氏集团有什么关系?”孟攸宁问。
“你们不是认识?”陈野问。
“我对他家里的事不是很清楚,而且,都好多年没联系了。”
孟攸宁没有把江彦本姓江、和母亲相依为命这些事告诉陈野。
对于江彦当时告诉他的一些事,他丝毫不怀疑,因为他亲眼见到的江彦家的境况。
“这样啊,”陈野按了按眉心,“程氏集团老程总,也就是程谦振,当年靠建材发的家,后来又涉足地产金融各个行业,有了今天的程氏集团,但是,这个程谦振40多岁还没有成家,没有子女,也就是家业后继无人,这非常影响股民的信心,尤其是那些做长线的。”
“所以他结婚了?”
“他本人并不是很在乎,这个人很有商业头脑,但并不以赚钱为最终目的,在股价最动荡的几年,他都没有以稳定股价为目的去结婚。”
“听着像个超脱尘俗的人,他该不会想着遁入空门吧?”
“就在所有人都觉得他这辈子可能不会结婚的时候,他突然公布了结婚喜讯,妻子是一个比他小20岁的女人,长得很漂亮。”
“这么突然的吗?”
“更突然的是,他结婚后不久,他突然宣布,自己还有一个儿子,儿子是他和前妻生的,他在事业没起步的时候结过婚,后又离了婚,儿子是前妻生的。”
“这个儿子就是江......程总?”孟攸宁问。
“对啊,这个小程总,比他小妈只小5岁,之前一直在国外待着,掌管程氏海外的业务,最近刚回国,据说是要开始掌权程氏国内的业务了。”
孟攸宁若有所思,他消失了这么多年,原来一直待在国外。
陈野接着说:“不过,你刚才说他都有女儿了?没听说过他结婚生子的消息,不知道是不是隐婚。”
孟攸宁道:“可能在国外的时候结的吧。”
江彦向来是一个低调的人,想来结婚生子不会搞得人尽皆知。
“这些都不重要,不重要!”陈野再次强调,“程氏掌门人,这是什么概念?如今影视行业的资源,李氏集团占四成,程氏占三成,还在稳步上升,剩下的所有大大小小影视公司加一起才占三成,这是什么概念?”
“李氏......”孟攸宁喃喃道。
陈野以为他不知道李氏,便解释道:“李成军,总该听说过吧?著名大慈善家,每年捐几个亿资助贫困地区的孩子上学,经常上电视的。”
孟攸宁当然知道李成军,他还在自己家见过他。
李成军和孟攸宁的父亲孟永志是同学,两人关系很好,李成军那时候经常来孟攸宁家里找孟永志聊天,两人相谈甚欢。
后来孟永志离世了,孟攸宁再也没见过李成军的面,偶尔在电视上或者手机上刷到他的消息,多数是他又亲自去某山区看望贫困失学儿童的正能量新闻。
从公司出来,孟攸宁思绪纷杂。
最终,他解锁手机,打开微信,点开那个青山绿水白云蓝天的头像,发送好友申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