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感到现实的荒谬……”

椿抱臂托腮，声音很懒散：“我最喜欢探究别人的伤痛和隐私了，说说吧，让我开心一下。”

火核一噎，因为椿坐着，当她望着风景时，只能看见她的头顶，长发被风吹得肆意凌乱，很自由的样子。

火核实在忍不住了：“你在神殿也是这么对待上门求问的人吗？”

“当然不是。他们非富即贵，我自然是见人说人话。在这里，我还需要伪装么。”她耸肩，语气变得稍微认真些，“不过明眼人都看得出你心情不好。这样好了，看在你平日待我还不错的份上，今晚我可以当你的倾听者。”

火核深吸气，呼出气。

平静，要控制情绪。

火核酝酿了一会儿，继续说下去：“忍者的平均寿命不超过三十岁，比平民还低，可想而知，忍者的世界有多么残酷。我拼尽全力，才能活到现在。侥幸开了三勾玉后，我下意识地保护眼睛，继而有能力保护自己，保护亲人，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活得更久一些。”

“很普通的忍者生活。”椿漫不经心地说。

“你为巫女，秉承神祇信仰，离开神殿的时候，会有信仰崩塌的惶恐吗。”

会被激怒么。

然而椿只是停顿片刻，慢慢地说：“所以，你要在一个被神抛弃的巫女这里，寻求一个信仰么？”

火核慢慢从她身上挪开视线，看向远方：“忍者也需要信仰，或者信念吧。我一直以为，每个人都有生来平等的权利。作为巫女，你或许不会像其他人歧视我们，毕竟你也出自忍族。你能更容易体会我们的挣扎和不屈。”

“我不信神。”椿冷静地说，“但我相信天地山川之间，存在一种庇护我们的力量。如果那可以称为神灵的话，我是信神的，神灵从来没有抛弃它所爱的任何生灵。”

火核明白了她的意思，神殿和神，她是将之分开来看的。

椿突然说：“一般而言，来我这里的人都不允许俯视我。”

她招招手，火核蹲了下来，她伸出手，将手掌贴在火核的额头前：“说吧。”

椿的声音变了，变得轻柔，她的手温凉，轻得像羽毛，两者相加仿佛多了什么，火核感觉这短短两个字触碰了自己的内心。

“不确定让我很犹豫，长期的认定被打破，就像是赖以生存的信念被毫不留情地破坏，我需要找到一个新的理由活下去。”

“我带上了面具，周旋于我并不喜欢的交际中，就是为了回到家后，能够真正地松懈自己，得到一方净土。后来我发现，我竟然一点都不了解过曾经的妻子，除了织这个名字，她的贤惠，顺从，任劳任怨和操劳内外……却有一天发现她从头到尾都是假的。甚至，她从未把我当成她的家人。”

“她一点都不喜欢我送给她的花。”

“不喜欢我给她带的礼物。她喜欢的，不过是野地里随处可见的杂草。”

“她渴望的，也从来不是困在家里，日复一日地等待我回来。”

她甚至不爱真一。

火核像信徒一般，弯腰匍地……

直到有一天，一个叫椿的女人闯入了他的家，会为了毫无关系的真一，救下他的性命。

过了一会儿，火核将头倚靠在椿的膝盖上，他闭了闭眼睛，向上看去，椿正吃惊地望着他。

火核在想，她会把那一点给真一的温柔给我么。

“椿。”他握住了不曾离开额头的手，抓住了那温暖。

然而椿的表情变了。

果然如此。

很显然，火核觉得椿对自己有某种强烈的敌意。

火核几乎欺骗了自己，从头到尾都维持着写轮眼。他确保刚才的第一眼就让椿忘记了自己红色的眼睛，忘记了他对她的戒备。然而火核从头到尾感觉不到椿的抵抗，就仿佛他为了这一刻设立了很多种可能，却全部落空了。

这就是看到过去，和看到未来的神的力量吗？

椿勾起嘴角，轻声细语地说：“你将生活安排的得心应手，顺风顺水。你精心保护着她，爱惜着她，你便以为得到了一切，体会到了幸福。你不是争强好胜的人，得到后甘心偏安一隅，生怕有人窥觊破坏。这时候，享受‘仆人’照顾的你开始痛苦了，心酸了，怀疑了，对不对？”

果然瞒不过她。

“然而突然有一天，发现这一切不过是那个女人给你编织的幻梦，所以你质疑一切，心神大乱，跑到我这里诉苦。你想说你对此的质疑，忏悔……你觉得，我会给你下一个家。”

真是个恶毒的女人呵。

火核默默想到，真是报应，能看透自己秘密的竟然是这样一个女人。

让自己触动，让自己无可奈何，是这样不愿意屈服的人。

“你是打算得到我的宽慰，重新恢复前进的动力。你不觉得这是纯粹的自我欺骗么，呵……还是你想借此打感情牌，好让我对诚心忏悔改过的你产生好感……你觉的，从感情这一点入手，我可以为你共情，”她俯看着火核，两指指向火核的眼睛，然后指回自己的，勾起嘴角。

“你在织去世后，没多久就知道了真相，你为了检测到我的能力，利用重现情景，认为这样可以混淆我的探查。”

没错，这便是我的计谋……

虽然早就有失败的预料，但在此刻，还是不甘啊。

但我至少以为，你哪怕看穿一切，也不会拆穿它，不然，生活又要怎么继续呢。

火核冷冷看椿，仰躺在她的膝上，原本是救赎而温馨的倾诉场面，变成了互相拆穿的闹剧。火核的声音没有了崩溃，恢复到一如既往的冷静：“我以为我们会彼此心照不宣，维持这种默契，你明知道我不会伤害你，而你也可以步步为营，最终让我达成你的目的。”

敌我交战，谨慎提防，互相试探。

你来我往，确认对策，决出胜败。

有时候故意漏出破绽，也是诱敌的一种方法。

椿却好像突然不干了，把双方的底牌摊开。仿佛在说，来吧，你只能按照我的意思来。

“开门见山吧，你见过桃华，所以才确定试探我吗？”

他无法确定椿发动能力的契机，至少可以得出一个答案，她在神殿学习到的体系，一定和查克拉不一样。

火核坐起身来，干脆地说：“是的。我想问问，你是凭借什么看穿的，我没有感觉到你的任何力量，你是怎么绕过写轮眼，看透一个人的？”

“忍者因为身体凝聚查克拉，施展忍术，”椿道，“而我不需要，我看到的，是你的灵魂。”

火核刹那间露出的吃惊让椿很受用，她最后指着远方，天际的云朵像移动的河流：“就像一条时间的长河中，灵魂从过去而来，去往未来，我能感受到，便是你灵魂告诉我的故事。”

火核知道为什么神殿没有人喜欢她了。

没有人喜欢被人看透一切。

火核也不和她绕弯了：“你救了真一的事情，我很感激，如果你要让我违背宇智波的利益，我恐怕要让你失望了。”

“桃华千方百计地想要接近你，你不打算先和她接触下，再做决定吗？”

椿微微皱眉，忽而一笑：“其实她是个很纯粹的人，或者说，千手一族中，她是最纯粹的人。”

“我不这么认为千手和宇智波会有交集的时候，如果你的目的是这个，我不会答应的。”

“是么，那我告诉你一件事情。”

火核迟疑地靠近她，耳边的椿的声音更轻了，说出的话只有几个字，却雷霆般令他难以遏制内心震撼，他愣在原地，眼睛睁大，继而后仰，看椿的表情。

真的吗？

这是真的！？

真的这么轻易就说出来了！？

椿含笑的表情有多种意思，火核却知道她说的是真的，这时候已经没必要再设计假话了。

火核抿唇：“我是否可以再问两个问题。”

“说吧。”

“你能看到人的过去和预言未来，这是有别于查克拉体系的力量，但发动它是有一定条件的。”

椿点点头：“或许这个能力很罕见，但限制更多，一两句话是解释不清的，我认为现在你只想知道这个答案。”

所以她不是真的无敌。

“你能看透时间，但是，你不能看穿一个人的内心。”

椿静静地看着火核，就这样不动弹的、没有任何反应地看着他，然后她承认地很干脆：“不愧是宇智波的精英，总是很快找到事情的关键。”

“麻烦你不要再像刚才那样试探我了。有点搞笑，不适合你，有什么话直截了当地说，我如果不告诉你，只是不到时间而已，”椿淡淡地说，转头看向天际，耳朵上挂着现实中没有的铜铃耳坠，仿佛在听着什么，“我告诉你灭族的罪魁祸首，现在决定权在你手中。有人找你，你该出去了。”

火核从梦境中醒来，屋外传来了砰砰的敲门声。

椿在黑暗中动了动，似乎在搂紧身旁的真一，说：“提醒你一声，小心点。”

火核一愣，门外的声音更密集了，他赶忙套上衣服出去，早羽一见开门就说浅井让他来的，需要紧急援助。

火核提起武器包，叫早羽留下来。

早羽坚持要跟着，却发现火核闪身消失，连人离去的方向都无法确定，他只好停下来，四顾漆黑一片的族地，重重跺了一脚。

三个小时后，火核带回来一具只有上半身的尸体。

这时候他明白了椿的提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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