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程凛从没见过自己的母亲这个样子，他伸手去扯母亲，却在母亲抬起头时，看见母亲眼里满眼的猩红，她似乎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妈妈，我们走吧。”男孩心里生出一种巨大的恐慌来，他的眼泪忽然掉下来，扯着母亲的胳膊，他哭着说，：“妈妈，不要，不要他们救，我们走吧，那些怪物要追上来了。”

他看见母亲握紧了拳头，浅浅的指甲好像掐进了肉里，因为她的掌心里有血渗出来，这一次，她没有像从前的每一次那样，紧紧的将自己抱进怀中。

“记得用呼机联系你爸爸他们。”她从腰间解下装着军工呼机的腰包挂到程凛身上，用力的一把推开他，“跑，快跑，别回头。”

话落，她站起身向着丧尸群迎面冲去，她想用自己引开那些丧尸，拖延时间，为自己的孩子赢得一线生机。

可奇怪的是，这一次，丧尸竟然没有再攻击她，而是绕过她，直直朝着程凛而去。

林雪站在丧尸群里愣了一下，转而追过去奋力的阻拦那些丧尸，但是丧尸的数量太多了，她一个人根本拦不住，眨眼间，数个丧尸已经冲到了程凛的身后，张牙舞爪的扑向了他。

“小凛——”林雪惊叫一声，气血上涌，直接喷出一口血来。

她朝着儿子跑过去，一个个扯开那些丧尸，然而却没看见儿子的身影。

女人猩红的眼里露出茫然。

“妈妈！”

她猝然抬头，她的儿子却在城头上，被那个男人夹在臂弯里，挣扎着看向自己。

林雪狠狠地松了一口气，膝盖一软，再一次跪了下来，她用手抹去嘴边发绿的黏腻鲜血，“先生，谢谢您救了我的孩子！”，她说着，又朝着城墙上重重磕了个头，“只是他还这么小，一个人无法再这乱世里生存下去，求您收留他，给他一处安身之所吧！”

艾德里安没说话。

他不答应，林雪就一下又一下的磕着头。

小程凛不明白妈妈为什么要这样，可又似乎隐约意识到了什么，他的眼泪啪嗒啪嗒掉下来。

丧尸们听见他的哭叫声，在城墙下骚动的嘶吼着，恨不能顺着城墙爬上来，将这鲜嫩的人类幼崽剥皮饮血，吃拆入腹。

程凛看着母亲跪在那群形容恐怖的丧尸里，虽然丧尸们没有攻击她，他也担心和恐惧的要命。

他的情绪几乎处在崩溃的边沿，他无力的哭着，叫着，挣扎着，嘴里一遍又一遍的喊着妈妈，想让妈妈起来。

忽然，她看见母亲的唇边扬起一模释怀的笑意，而后缓缓地站了起来。

程凛不知道，她母亲那一笑，是因为站在城墙上的男人点了头。

林雪在得到艾德里安的保证后，转过了身去，一步步的朝着远离城墙的方向走去。

程凛愣了愣，焦急的道：“妈妈，你要去哪儿？妈妈，别丢下我，别丢下小凛，求求你！”

林雪像是没有听见他的呼唤，仍旧往前走着。

小小的程凛知道妈妈这是要抛下自己了，可是她为什么丢下自己，她要去哪儿呢？

小程凛续起一口气，正要继续喊自己的母亲，然而那一声呼唤乍然卡在了喉头。

只见远处，那女人毫无预兆的一头栽到了地上，没了动静。

“妈妈——”程凛惊叫一声，几乎半边身子探出城墙去。

布罗迪一把扯住他的衣服：“你从这里掉下去，会死的。”

程凛直到这时候，这才注意到坐在他旁边的布罗迪，他抓住救命稻草一样的抓住他的手：“求你，求求你，救救我妈妈吧！”

布罗迪纠结的拧起了眉毛，半晌，征求意见似的看向艾德里安。

艾德里安说：“你救不了她。”

“为什么？我不怕这些丧尸的，他们追不上我。”

“她已经死了。”

布罗迪和小程凛同时愣住。

半晌，程凛才反应过来，大声的斥驳道：“胡说，你胡说，我妈妈才没有死！”

布罗迪道：“主人从不胡说，主人说你妈妈死了，就是死了。”

“我妈妈没有死！”小程凛固执的说，然后看向艾德里安，“我要下去，你放我下去，我要去找我妈妈。”

艾德里安甚至懒得搭理他。

程凛沉默下来，终于不再指望他，转而问布罗迪：“哥哥，我想下去，你告诉我怎么下去，好吗？”

“快，快看！”布罗迪抬手指向远方。

程凛眼里露出疑惑。

“你妈妈她站起来了。”

程凛立马往城下看去，果然看到母亲站在那里。

“妈妈……”他惊喜的叫她，一声接一声，然而对方却毫无反应。

他嗓子都哑了，终于，女人转过了身来，可是当小程凛看清母亲的脸时，稚嫩面容上欣喜的表情却在一瞬变得呆滞。

女人瞳孔收缩，双目无神，皮肤灰白，脖子上爆出黑绿的筋脉。

她缓慢而机械的仰起头来，看向了程凛。

“妈……妈妈！”男孩面色惨白。

女人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忽然猛的张开嘴巴，发出一声恐怖的嘶吼。

小程凛浑身一颤，心里仅剩的一点希望都碎成了齑粉。

他瘫软在地上，浑身抖如筛糠，可是过了一会儿，却又爬到城墙边上，扶着垛墙站起来，固执的往下看去。

他的母亲，这时候已经走到了城墙下，混在其他丧尸里，和那些丧尸一般无二的仰着头，呲着牙，嘶吼着，张牙舞爪的看着他们。

“妈妈！”程凛绝望的哭着，眼泪鼻涕糊了满脸，似要肝肠寸断。

“走了。”过了一会儿，艾德里安出声道。

“是的，主人。”

布罗迪立马从垛墙上跳下来，屁颠屁颠跟在艾德里安身后。

艾德里安脚下一顿，他直接撞在了艾德里安的后背上。

“怎，怎么了主人？”布罗迪捂着额头问。

“把他带上。”

“哦。”

布罗迪忙跑回去：“喂，人类小孩，走了。”

程凛声音已经哭哑了，气也喘不匀，小身子一颤一颤的，他沉浸在巨大的伤心和打击里，已经听不进去布罗迪的话。

布罗迪把他的身子强行搬的面向自己，大声说，“走了，主人让你走。”

想了想，为了说服他，布罗迪又补充道，“你的妈妈已经死了，她变成丧尸了，不认识你了，你留在这里也没有用，你要是下去了，会被她咬死的。”

这话彻底撕碎了小孩心里仅剩的一丝幻想，他大睁着眼睛，泪水啪嗒掉下来，一颗接一颗，这一次，却是无声的。

布罗迪小时候在山中觅食，被人类的陷阱抓住，一条腿被铁锚夹的血肉模糊，要不是被路过的艾德里安救下来，他早在上百年前就被人剥皮抽筋了，那两个村民当时摸着自己的皮毛，满脸兴奋的商讨着能卖多少钱时的表情，他至今都没有忘记。

所以他对人类的同情心实在有限，即便眼前的小孩伤心成那样，布罗迪也只是一本正经的说：“所以小孩，你还是跟我们走吧。”

小程凛还是一动不动。

布罗迪心里已经有些不耐烦了，但想着主人布置的任务一定要完成，他还是耐着性子想再说点什么，却不想眼前一花，趴在垛墙上的小孩就没了踪影。

他回头看去，那小孩已经被他的主人拎小鸡似的拎在手里，走出了老远。

小程凛反应过来，叫道：“放开我，放开我，我不走，我不要跟你走，我要妈妈……”

艾德里安被吵的头疼，沉声道：“闭嘴，不然把你从城墙上丢下去。”

“丢就丢，我不怕，我才不怕——就算被丧尸吃掉，我也不要跟你走！”

“是吗？”

小程凛感觉到男人身上渗透出的危险的气息，那气息另他害怕，可在短暂的呆愣之后，他还是大声的答道：“对。”

艾德里安脚下一顿，回身顺着楼体往上走。

转眼，他又站到了城头上，一手拎着小男孩送到半空中。

“安静的跟我走，还是被我从这丢下去，你自己选。”艾德里安幽幽道。

小孩在高空与下面密密麻麻的恐怖丧尸群的双重刺激下，浑身不可以抑制的剧烈颤抖着，可他死咬着牙关，就是不肯服软。

头顶传来男人淡漠的声音，“我数三声，不说话，我就松手了！”

“三，二，一。”

“啊——”

修长雪白的手骤然松开，男孩直直掉了下去。

“主人！”

小程凛感觉时间在这一刻变得特别漫长，漫长的他脑海里浮现了无数和爸爸妈妈、哥哥小弟在一起的快乐画面，最近这几个月发生的一切，那些丧尸疯狂撕咬人的血腥场面，妈妈淋死前塞给他装着呼机的小包，让他联系爸爸的话，让他一定好好活下去的叮嘱，她为了自己一遍又一遍的磕着头，求那个男人的场景……城楼下密密麻麻的丧尸的脸在急剧放大，他脑海里生出这些丧尸撕咬自己的场景，一阵巨大的伤心和恐惧几乎要将他吞没，他紧紧的抱住脖子上妈妈留给他的小包，闭上了眼睛。

然而，一切恐怖的痛苦都没有到来，小程凛感觉一股力量从后紧紧攥住了他，接着，他被一只有力的手臂抱进了怀中。

那怀抱温暖，带着好闻的淡淡植物清香，有那么一瞬间，令他忘记了这个世界的血腥和残酷。

他睁开眼睛，自己还在城头上，抱着他的，是那个男人。

他呆呆的看着对方，以为刚才掉下去是自己的幻觉。

男人也看向他，唇边勾起一点笑意：“小东西，算你有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