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从什么时候起她就在自己的心里留下了影儿呢?
牧平也坐在书桌前上,看着那朵小苍兰,思绪却不由自主地飘散开来。
初初在御花园初见,她身着湖蓝色的衣裙,被火红热烈的凤凰花簇拥着,像一位翩然落入凡间的神女。
微风轻拂过她的面庞,犹如调皮的孩童将她的青丝吹乱。
她轻轻抬手抚去碎发,皓腕如美玉般在阳光下十分纯净。
美人如花隔云端。①
那一刻,牧平也知道,她就是自己在梦中抓不住的那抹倩影。
后来,和陛下的一番交谈令他心有所动,求了陛下允准前去藏书阁寻书。
他刚迈步离开书阁,便瞧见一抹蓝色的身影提着裙摆进了藏书阁。
不知为何,明明已经离开的他,却又鬼使神差地转回了藏书阁。
他原本只打算远远瞧两眼,可看着她娇小、孤独的背影他忍不住上前询问。
原来她叫薛容玦,薛勖霖的女儿。
他早早就发现了她鬓边的小苍兰飘落到地上,却不知道为何他未开口提醒,看着她欢快离去的脚步,他才轻轻俯身捡起夹在书中。
再次相遇是在云林苑之时。
原本他并不打算与裴顾行和文符同行,可文符担心自家妹子会与薛姑娘起冲突专程去寻,他离开的话便如何也开不了口。
他曾以为她是活泼的、轻快的,却未曾想到还有气势逼人的一面,笑意不自觉地浮上了面容。
那支箭矢破空而来,他感到自己心脏的跳动都停了下来。
他冲上前来拉开她,可箭矢一支接一支直直冲她而来。
她比他想象中更加冷静镇定,看着她孤身一人冲入树林牧平也脑中不自觉浮上那抹投身火海的白色身影。
他不能在梦中拉住那抹身影,可是在这里可以,他毫不犹豫地追上前去。
在洞穴中,他心中却有无尽的后怕与莫名的怒火。
她蜷着身子抱着膝,将下巴放在膝盖上盯着地面发呆。
而他趁机正大光明地观察着她。
她的气质很特别,既有十五岁少女的天真娇俏,可又有一种看穿世事的淡然与沧桑。
缓缓向上看去,那颗泪痣令他灼烧。
那日打开门看到她在门外,先是惊喜又是惊慌。
她似乎对这间小院十分熟悉亲切,看着这里的眼眸中充满了怀念。
她的生辰宴,柳家二郎与她谈笑嫣然,他忽有一种珍宝被人发现的恐慌与莫名怒火。
将她揽入怀中那刻,他才终于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了。
他心中确有鸿鹄之志。
他要斗转而天动,山摇而海倾。②
他也要与她一同赌书嗅茶香。③
牧平也抬首,看着那些画像。
这些都是他在梦中惊醒再难入睡之时所作,画中女子都只有背影。
只一副有着一副无双面庞,身着湖蓝色衣裙站在凤凰花树下。
明媚却又苍凉。
*
薛容玦昨日里果酒喝了不少,不知是怎么回来的,月红说是兄长将自己背回来的。
她敲了敲脑袋,只记得自己和裴枫有一番交谈,后又遇到柳家二郎,却又不记得和他说了什么,之后诸事便再不记得了。
“姑娘醒了,”月红推门进来,手中还拿着一盏醒酒茶,“姑娘快喝些,今日怕是会有些头疼呢。”
薛容玦接过醒酒茶,慢悠悠地喝完了,递还给月红:“这以后还是要少喝些。”
月红笑着点头正欲说什么,又有一人走了进来。
“姑娘,”这女子一身红衣飒爽,跪地抱拳道,“都是奴婢不好,若是奴婢未曾离开,姑娘如何会受这么多苦。”
薛容玦仍有些发愣,眼神不住地在她和月红之间徘徊:“这……这是……?”
那女子闻言就红了眼眶,低下了头。
“是竹绿啊,姑娘。”月红开心地说道。
经月红一番解释,薛容玦这才明白,原来竹绿是薛勖霖专门为女儿训练的婢女,有些功夫在身上。前些日子,因家中老母去世回家奔丧,直至今日方才归来。
竹绿看起来二十岁的年纪,她抹了抹眼泪:“奴婢日后定会保护好姑娘。”
“好了好了,”薛容玦说着下了床来扶起她,安慰着,“不必自责,以后可就要靠竹绿姐姐保护我了呢。”
竹绿这才破涕为笑,又忽然想起什么,从怀中拿出一张帖子:“奴婢刚到门口,看有人给姑娘送帖子,便一同带了过来。”
薛容玦接过帖子坐在桌边,打开看着,原是柳家于五日后办一场赏花宴。
柳家好端端地此时办什么赏花宴?薛容玦心中觉得奇怪,却因头疼懒得多想,总归去了便知晓了。
*
胡清露的婚期定于九月,是一个秋高气爽的好日子。
婚期将近,胡清露便拒了帖子,是故只有薛容玦和姜琼芳二人前来。
薛容玦和姜琼芳从进入柳府以来便被柳二夫人热情招待,薛容玦实在受不住她的热情便借口和姜琼芳想先赏赏花离去。
两人来到一处无人的亭中坐着。
这亭子建在一个小山丘之上,周围是一片竹林,二人置于其中颇能隐藏踪迹,又有一番“春去人间总不知”④的妙味。
“这柳二夫人,”薛容玦心有余悸地拍着胸口,“怎的如此热情,早知我就不来了。”
姜琼芳“扑哧”笑出声,在她身旁坐下:“还不是因为你这‘安乐郡主’,薛家如今风头正盛,况且你还未许人家,谁不想试一试呢。
“虽说柳老爷子官拜太尉深受陛下器重,但柳家大爷和二爷都无所建树,柳家大郎柳凌霜如今担着车郎将,柳家二郎怕是马上也要入仕。
“只靠两个后生和柳老爷子的余威不足以庇荫柳家,若能与薛家联姻,才能庇佑柳家长久。”
“可是,”薛容玦双手撑着桌子托着腮,歪着脑袋瞧着姜琼芳,“陛下正值壮年,如此早表明立场不好吧。”
姜琼芳笑着敲了一下她的脑袋:“傻阿玦,只有手中拥有足够的权势才能保证一个人在官场中明哲保身,否则若不是站队便是被淘汰。
“你瞧御史大夫胡大人便能在这朝堂中不选择立场,还能为女儿寻得一门好亲事。小陈大人官拜博士,不会涉及朝堂之争,清露是个有福气的。
“况且,现在崔夫人与五皇子的势力也不容小觑,太子殿下面临的局势不容乐观。”
“好烦,”薛容玦双手掩面,语气中充满疲惫,“姐姐可曾想过自己的未来?”
“我?”姜琼芳闻言愣了一愣,后笑了一下,只是那笑容十分涩然,“你我的婚事都得陛下和皇后娘娘作主,就算我们不愿又有什么办法呢。”
薛容玦正打算说什么,却被打断:“原来郡主在这里,可叫在下一番好找。”
原来是柳凭风,穿过影影绰绰的竹林,笑意盈盈地走入亭中,向二人见了礼,笑着对薛容玦:“不知郡主可有空?”
薛容玦和姜琼芳对视一眼,她轻轻点了点头,姜琼芳起身笑着说:“我前去瞧瞧花,待会再来寻你。”
柳凭风指了指薛容玦身旁的位置,笑问道:“郡主可介意在下坐此处?”
薛容玦闻言,笑着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这可是柳公子家中,何需问呢?”
“这不是怕唐突了郡主,”柳凭风掀起衣袍坐在一旁,“惹得郡主不悦。”
今日天气很好,阳光穿过竹林洒在地上,斑驳陆离十分好看。
薛容玦看着地面上斑驳的阳光随风飘动,笑着问道:“柳公子寻我可是有话要说?”
柳凭风点点头,笑道:“那日郡主生辰宴,说话不便,郡主也似不胜酒力,便未曾说完。
“在下前些日子与太子殿下闲聊,太子殿下光风霁月、学识渊博,对郡主也是大加赞赏。”
薛容玦听的一头雾水,却还是应道:“不过是太子表哥随口一言罢了。”
“郡主是聪明人,”柳凭风也不绕圈子了,直言道,“在下就直说了,郡主可愿嫁与在下?”
薛容玦没有回答,只是终于将目光从竹林转向柳凭风认真的面庞上。
可是她眼眸中是藏不住的疑惑。
柳凭风看出她的疑虑,主动解释道:“薛家与崔家作为后起之秀,权势自是不必说。
“只是,毕竟根基不稳,都需要柳家的百年声望来更进一步。何况,五皇子势力渐成,太子殿下也需柳家的助力。”
薛容玦垂眉思索着什么,稍顷问道:“那柳公子为何选择了太子殿下呢?陛下对崔家可谓是宠极一时啊。”
他笑了笑,犹如清风拂面:“陛下不过是忌惮薛大将军的权势,才不得已扶持崔家。只是,崔度崔大人外强中干,徒有其表罢了;五皇子呢,其人心智漂浮,难成大事。
“太子殿下雄才大略,心中有乾坤,这样的君主才能令盛朝更加繁盛富强。”
“这是柳公子的想法呢,还是,”薛容玦瞧着他,浅笑道,“柳家的意思呢?”
柳凭风挑了挑眉:“郡主何出此问?”
竹林随风摆动,沙沙声令人心思沉静。
薛容玦明亮的双眸看着柳凭风,缓缓道:“太子表哥近日与柳公子相谈甚欢,柳姑娘也曾被皇后娘娘召进宫,若是柳家选择了薛家,何须这一场赏花宴呢?”
柳凭风看着她漂亮的双眸,心神有一瞬的不定,犹豫道:“此番赏花宴不过是在下想见郡主的一个名头罢了,便请家母办了这场赏花宴,莫不是郡主想太多了?”
还未等薛容玦说话,柳家小厮急匆匆地跑来,上起不接下气地说道:“崔夫人带着五皇子和三公主来了,公子和郡主快去前厅吧。”
柳凭风站起身,如一道寒风,厉声问道:“是谁请的崔夫人?”
柳家小厮似被他的气势吓到,颤颤答道:“是……是老夫人……”
薛容玦施施然起身,低头理了理裙摆上不存在的褶皱,似笑非笑地看着柳凭风道:“如此看来,是柳公子的一厢情愿了。”
“走吧,瞧瞧崔夫人来做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①“美人如花隔云端。”出自李白《长相思》
②“斗转而天动,山摇而海倾。”出自李白《大鹏赋·并序》,这里是形容他的远大志向
③化用“被酒莫惊春睡重,赌书消得泼茶香。当时只道是寻常。”出自纳兰性德《浣溪沙·谁念西风独自凉》
④“先生醉卧落花里,春去人间总不知。”出自王安石《访隐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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