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厅

中田先生与下村、晶子和理查德分别打了招呼，目光在晶子那明显停留了更久，带着明显的打量意味。

晶子对此一点也不怯场，举止落落大方，对答进退有度；中田先生移开目光前微不可察地连连点头。

“都别站着了，大家都请坐。”中田先生很有主人翁精神地说道，这也确实是事实，严格来说，中田先生确实是中田家的一家之主。

因此，中田先生坐到了长方形餐桌的主位，裕美和晶子坐在了中田先生的左手边那一排，剩下的人自然就坐到了另一排，正面对着裕美那边。

裕美很贴心地表示让理查德随意，不需要做餐前礼也没关系；按照日本传统，就餐前需要双手合十，口呼：我开动了。

理查德谢绝了裕美的好意，跟着大家一起做了个标准的仪式。

席间，中田先生率先开口道：“感谢诸位今日的来访，本人平时一直在海外工作，昨天才刚回到日本，一下飞机就见到这么多新朋友，本人心里头是相当的高兴。”

嗯，中田先生今天说话好正式，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什么商务场合。

下村首先开口做出回应，礼貌地接上了中田先生的话，中田先生也顺势跟下村聊了起来，询问了一些下村的个人信息和近况，也分享了一些海外的风土人情。

下村和中田先生开始闲聊后，对面的裕美和晶子也开始了交头接耳，说话声音不大，以至于我这边几乎听不清她们的对话。

我转头看看旁边的理查德，他正在专心进食，没有表现出一点加入谈话的打算。

也不知道他是确实没有交谈的意愿，还是通过专心进食以缓解被排除在外的尴尬，虽然我确定这不是中田先生和裕美的本意。

“那个，饭菜还合胃口吗？”我对着理查德状似闲聊般开口问道。

“啊，味道真不错，今天可真是承蒙款待。”

“那就好，我还以为你的食谱里只有甜品，原来你偶尔也会吃点正常饭菜。”

“对别人的兴趣爱好说三道四，这可不是什么好习惯。”理查德皱眉道，语气带着些许不满。

“是，是，真是不好意思。”我不走心地道歉，本来目的也就是转移一下理查德的注意，目前看来效果挺好。

“对了，我听正义说过，理查德先生来自英国。”中田先生忽然插话道，把话题引向了理查德。

“是的，我是英国人。”理查德言简意赅地答道。

“原来如此，提起英国，这就让人不由地想起板球。”

接下来，中田先生和理查德就板球这一话题继续聊了下去，第一次见面的生疏感一下子就被抹去了大半。

不愧是中田先生，海外多年的工作经验让他学会了如何跟外国人打交道，跨文化交际这一项技能显然是已经十分娴熟。

我看着中田先生和理查德有来有回地聊着英国话题，气氛看着还不错，心下暗自点头，然后就放心地拿出了我平常参加聚会的策略：埋头干饭，没人叫我就保持沉默。

装了没一会儿透明人，话题就忽然转向了我。

“说起来，我们家正义从小就喜欢英国有关的东西，英国的电视剧，英国的文学作品，那本书叫什么来着的…啊，《福尔摩斯探案集》，正义有一阵子很迷那本书，时不时在书房一边踱步，一边用英语重复书里的内容，那副自言自语的样子可是把裕美给吓了一跳。”中田先生说道最后把眼神从理查德那里移向裕美。

“谁说不是，那时候我还以为这孩子是犯了什么病，结果就只是看书看到了走火入魔。”裕美一点也不客气地对着大家揭露了我的老底。

“哈哈哈，正义君你好有趣。”坐在裕美旁边的晶子忽然轻笑道，也不知道哪里戳中了她的笑点。

“…我是个书呆子可真是不好意思。”我抬头对着晶子说道，面无表情且语调机械，虽然这姑娘的笑声还挺好听，但是此时听着莫名地感觉刺耳。

“失礼，失礼。”晶子一边克制笑意一边不走心地点头道：“那个，其实我也很喜欢那部作品，我记得家里还收藏了一本初版《血字的研究》。”

“初版…真的吗？！”我听得一阵激动，声音都忍不住提高了几分。

“是真的哦，你下次来我家时应该就能看到，那本书是我父亲的珍藏，平时都放在他的书房。”

“这可真是，感激不尽！”我依然有些激动地说道，实际上已经恨不得起来原地转三圈庆祝一番。

嗯，周围怎么忽然变得好安静？

我朝着四周看去，发现其他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停止交谈，眼神都在看着我和晶子。

“看什么看？没见过帅哥吗？”我此时心情大好，忍不住开口打趣道。

一阵沉默，没人开口答复，好像都被我的话弄得不知从何说起。

只是…

喂！你们为什么都把眼神瞟向理查德？

“帅哥倒是有见过，只是从来没见过中田你这副激动的模样。”下村率先开口答复道。

“看吧，这就是我说的，【看书看到了走火入魔】的正义。”裕美接话道。

最后，中田先生开口解围道：“说起来，正义你好像跟我说过，你想要去看一看英国，你打算什么时候出去旅行？”

闻言，我有些心情复杂地看向中田先生。

我很多年前曾经跟他随口一说：我想要去英国旅行；没想到他能记到现在。

没得到我的回应，中田先生继续补充道：“还是趁早计划为好，我的意思是，开始工作以后就没什么机会做自己想做的事，想做的事最好还是在大学毕业前完成。”

“…我知道了。”我点头回应道，心里也是认同中田先生的这番教导。

“圣诞节怎么样？”理查德忽然插话道。

听到这突然的发言，我和中田先生都看向理查德。

“我有一个提议：年底圣诞节时我会回到英国，正义可以跟我一起回去，不需要预定酒店，老宅那里有足够的客房，我也很愿意当一回导游。”

中田先生明显有些意动，不过还是略带迟疑开口确认道：“这，会不会太叨扰理查德先生？”

“不会。”理查德语气笃定地答复中田先生，随即又转头看向我道：“说起来有些不好意思，正义跟我认识以来，一直是我在受他照顾，我有时也会想着应该如何报答。”

我看着理查德认真的表情，尤其是直视着我的蔚蓝眼瞳，下意识地撇开视线。

我哪有什么照顾过他的地方？理查德实在是言过其实。

中田先生闻言却是散去了疑惑神色，似乎是因为从理查德的话里得到了某种答案，解答了自己的疑问，嘴上还是继续客气道：“那可真是麻烦理查德先生了，说实话，正义一个人去外国旅行的话，我跟裕美也很难放心，如果能有理查德先生陪着一起去，那么我跟裕美也就能安心。”

“请放心地把正义交给我，我会保证他在英国期间的安全。”理查德语气郑重地对着中田先生和旁边的裕美承诺道，严肃认真得好像是处于某种庄重的仪式。

唔，这一幕好有青春偶像剧的既视感：请放心地把女儿交给我，我会保证她在未来的幸福。

呸，呸，住脑！

“哎呀，哎呀，这可真是，正义只是出去一趟旅行，你们怎么搞得好像要送他上战场。”裕美打圆场道，似乎不太适应理查德话语营造的严肃氛围。

顿了顿，裕美又继续道：“那么，我去给正义你找个行李箱，你要多带几件衣服，英国的圣诞节好像是在冬天。”

中田先生也接话道：“护照和签证要提前申请，机票也要提前购买，这些交给我就好了，反正我接下来也是休假，正义你只需要照顾好自己的学业。”

…有些感动是怎么回事，这就是家人在背后支持的感觉吗？

“正义，你愿意跟我一起回英国过圣诞节吗？”理查德对我开口问道，似乎是因为察觉到我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沉默不语，未曾对年底旅行这件事发表看法，一直都是中田先生和裕美在自顾自地替我做决定。

“对哦，正义你还在上学，年底有没有时间出去旅行？”裕美也对我问道，好像也才想起来这件事。

“有时间，我们大学从12月放假到新年后。”我先对着裕美正经地答复道，至于理查德，我却是忍不住吐槽道：“你的日语是不是退步了？怎么说起话来这么奇怪？”

“你的答案呢？”理查德再次追问道，完全无视了我的吐槽。

“…你不是很早以前就已经知道了我的答案，为什么一定要我再说一遍？”我又忍不住继续碎碎念道：“Yes，你要的答案，满意了吧？”

理查德这才点头表示明白，停止了在我看来无意义的询问，因为他早就知道答案。

我把视线转向下村和晶子，对着二人致歉道：“抱歉，一不小心就冷落了你们两个。”

“没关系，恭喜你哦，正义君，英国旅行什么的，想想就让人激动，肯定会是一次超有趣的经历！”晶子乐呵呵地给我送上祝贺。

“真是羡慕你啊，中田，可以的话，记得给我和谷本同学带点具有英国特色的纪念品。”下村也附和道。

“…英国菜算是英国特色纪念品吗？”

闻言，晶子和下村忽然沉默，数秒钟后纷纷摇头表示拒绝。

我就知道，英国厨子做的地狱料理那可真是世界闻名。

更别提，我们这里还有一位真·英国厨子；嗯，严格意义上不算是厨子，但是，某人做的食物还是不可避免地继承了英国的古老传承。

偷瞄了一眼旁边，理查德正在和中田先生以及裕美敲定一些细节，好像没有注意到这边的谈话。

真是抱歉，理查德，我真不是在故意抹黑你和你们国家的厨艺水平。

毕竟，全世界都知道的事实怎么能叫抹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