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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失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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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宋川回到宿舍时,刚站在门外想开门时,便听见沈庭的一句“我要回家”。咬字清晰,掷在地上坚若磐石。宋川顿了一下,仍是开了门,他的动作很轻,沈庭都没察觉到他进来了。屋内很冷,宋川的汗毛都立起来了,他轻轻地把门关好,抬头看了看空调的温度———沈庭把温度调到了最低。这么低的温度,沈庭那样的性子,只会用低温缓解愤怒和紧张。宋川叫了他一声,沈庭回头看他。

宋川看清楚了沈庭此时的神态和模样。他怔住了——绯红色的眼圈,苍白的脸,颤栗着的身子,看向自己时充满愤懑和无奈的眼睛,以及,紧握着玻璃片的,流着鲜血的白皙的手。血没有滴在地上,沈庭的胳膊向上仰着,形成一个45度的角,致使鲜血顺流进外套里,染红了半只手掌。

“我,要,回,家!”沈庭扭回了头,眼睛染上血丝,“你们凭什么不经过我的同意!凭什么……是,她是死了,她死了你们就可以动她的房子,你们有没有脸!要不要脸!”沈庭的手握的更紧了,血顺着半白半红的胳膊又流进外套里,宋川猛的扔下东西过去抱住了沈庭,拽住沈庭紧握着玻璃片的手。

玻璃片是透明般的血色,宋川心疼地蹙起眉,紧抱住努力挣扎的沈庭,掰开对方的手将玻璃片拿出来扔在地上,所过之处皆有血色的花纹,波澜似的在地上绽开。他看着沈庭掌心的伤口,那么深,鲜红的血从露肉的伤口里流出。沈庭的电话依旧通着,宋川抱着他,对方也不反抗了,任由他紧紧地抱着。

“我可以自己回去,不用你们管,但我需要你们找老师给我开个假条。”沈庭颤声道,手指也在颤抖,“刚开学只会军训,你们不用担心我的功课……我现在只想回家……”沈庭眼角的泪流了下来,热泪从冷脸上划过,流进脖颈里,宋川听见他哀求道:“妈,求你了,算我求你,让我回家,行不行……”

宋川闻言突然想起沈庭之前说过的话:“我一般不会说‘求’这个字,除了在特别危急的时候,或者是在我特别在乎的人或物上面,我才会说这个字。”

他说了“求”这个字,这该是有多危急,有多在乎。

沈庭悲哀地哭着。宋川也跟着对方一起悲哀,下巴贴着沈庭汗湿的头顶,轻声安慰着。

他知道沈庭现在不需要处理伤口和安慰,只需要解决电话里的事情,但他仍轻声安慰着,制止对方做出自残自虐的行为,能帮他缓解一点是一点,哪怕就这样抱一晚上。

沈庭挂断了电话,低下头,沉默着,不言不语,片刻后,他才终于开了口。

他声音沙哑苦涩,仿佛被青提和盐水浸泡过:“宋川,松手。”

宋川看不见沈庭脸上的表情,只是听见对方的声音便心疼地不得了,他轻声回道:“不要。阿庭,如果我松了手,让你走了,你准备去做什么?”

沈庭深吸一口气,吐出气时宋川能感受到沈庭的身子猛地颤抖了几下,沈庭低声说道:我……我去厕所,洗脸。”宋川闻言缓缓松开了手,沈庭从他的怀抱中离开,走进厕所。宋川目送着他,待沈庭关上了门,他的目光也仍看着厕所,宋川去阳台拿了打扫卫生工具,把地上的玻璃碎渣和血迹清理掉。

沈庭打开水龙头,将伤口暴露在水流下,在伤口与水相触碰的那一刹那,水被血染红。沈庭忍着痛,将水龙头开到最大。用这种极痛的方式将血止住。他坐在马桶盖上,眼泪止不住地流,水声很大,完全盖住了他的哭声。他一开始哭的隐忍,像是抽搐般颤着身子,后来才放松了一点,但仍是隐忍着。宋川一直站在门外,沉默着听着水声,就这样站了将近十分钟。沈庭洗了脸,把地的血迹冲洗掉,他打开门,与宋川对视。

“乖乖。”宋川把他揽进怀里,沈庭发觉屋内的温度比先前的温度高了,俨然是宋川已经把温度调高了。宋川心疼地要命,他怀里的沈庭红了眼圈,抱着自己隐忍地哭着。

“那是我奶奶给我留下的最后几件东西了……”沈庭抱着他,手背留着淤青,宋川知道他是锤墙了,宋川默默地听着,“那个房子……那个房子怎么会是危房呢,明明就不是……他们凭什么、凭什么不经过我的同意就把它拆了,凭什么不和我商量,凭什么!”沈庭终于放开哭了起来,“玉没了,只有一把梳子和房子了,多少年了,凭什么!凭什么啊!”

这世间更有悲哀的,气愤的、无奈的、高兴的、令人艳羡的事情轮回流传,也不知会降临在谁的头上,融进谁的未来。沈庭在10岁失去了奶奶,又在13岁失去了自己,好不容易在15岁抓住了一根能将自己带离崖底的绳索,他鼓足勇气向上爬,却在悬崖峭壁上遇见了巨石。

他的脸被宋川捧起,宋川用手给他拭泪,柔软微凉的唇瓣覆在沈庭湿润的眼上,他吻着怀中人的眼睛,萦绕着对方苦咸的眼泪,也试图分担对方沉淀了多年的苦痛。

沈庭哭了一会儿后,宋川给他包扎好了伤口。沈庭给爷爷打了电话,宋川抱着他,怕他又失控了。

“爷爷,喂,能听见吗?嗯,是我,我是庭庭……”沈庭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无异样,“爷爷……我身上不舒服,我想回家休息几天……刚开学不会上课,只会军训,请假三、四天没事的……您帮我跟老师说一下,嗯,对,我拿个假条就可以走了,好,谢谢爷爷。”沈庭挂断了电话,看着宋川道:“没事了。刚才只是躁郁发作了,现在没事了。”

宋川吻着沈庭的苍白的脸,自他和沈庭见面后,除了这次,他都没有见过沈庭的病情发作。沈庭现在冷的惊人,脸上也冷,面无表情,声音也淡淡的。

“过会儿我爷爷来接我回家,你也早点回家,过了十点半就出不去了。”沈庭起身,从宋川的怀抱里离去,他收拾着东西,轻咳了几声。

“我不回去,你回老家,我跟着你,我们在一起。”宋川看着沈庭,“你介意我也回家吗?和你待在一起。我怕。”

我怕你出事。怕你又失去控制。怕你再次发病。万一没人在家,你又生病了,没人照顾你,你身体素质这么差,贫血又容易发烧生病,我担心你,害怕你出事。

沈庭又咳了几声,他闻言愣了一下,而后回看着宋川,语气平淡,并无波澜:“好。我们一起回家,等到了家,我给你烧水洗澡,不过我需要先去找扒房子的,跟他说说……如果还没有被扒的话。我家就那几个房间有床,你……你要不然晚上还跟我睡?我屋里有空调,不热的。”

“好。”宋川起身走到他身边,帮他把身份证放进书包里,“我陪你一起去找。”

“嗯。”沈庭背起书包,宋川给他拉好拉,沈庭关了空调,走出门外,宋川关上了灯,跟着沈庭去找老师领假条。在路上,他给自己的班主任发了消息。班主任是个很年轻、很开朗幽默的女性,一听宋川想请假,便关心地问缘由,宋川说自己胃病犯了,需要去医院看看,顺便休养几天。班主任立马批了三天的假,并嘱咐他少吃凉的并照顾好自己。

班主任之所以愿意批假应该还有这么一个原因——她知道宋川之前在郑州的重点高中上学,并且是年级第一,转到了徽中,不出意外以他的学习能力及自控力,照样能独占鳌头。

待沈庭到了5楼教师办公室后已是气喘吁吁,他身上爬满热汗,打开办公室的门时探着头说道:“报告,老师,我进来一下。”沈庭经过老师的同意后,才将长腿迈进满足冷气的办公室里。

徽中的老师要待10:30分到才能走,没课的老师除外。沈庭走到靠门最近的那一列最后一个位置前停了下来,班主任是年级主任,黑色眼镜框圈着眼睛,抬起头看他。

“你……”江求贵看着他,开口说道。

“老师,我请假。”沈庭回道,苍白的脸足以让人担心,“我胃病犯了,家里还有事处理。”同时,他这副模样似是濒临灭绝的苟延残喘的羚羊,因生病而请假回家这个理由让人不得不信服。

“好。你叫沈庭是吧?”江求贵一边在假条上签着名字一边问道。

“嗯。”沈庭回道,微抿的唇发白,如夜晚洁白的栀子。

“你是不是有个叔叔,叫沈慎业,后来前几年改了名儿,现在叫沈清言?”班主任签完名,把假条递给他,沈庭一边接过假条一边看着对方,刚想开口说话时对方又接着说了起来,像是细节描写般更具体的补充,怕沈庭记不起来,忆不回去,“长得俊俊的,个子有一米八,白白的,瘦瘦的……”

“是有。他的确是我叔叔,我二叔。”沈庭道了谢,刚想转身走人,却又被江求贵叫住了。

江求贵看着他,又问:“是亲叔侄吗?”沈庭礼貌性的微笑,回道:“嗯,是亲叔侄。老师,我先走了,再见。”说完,沈庭见江求贵点了点头,默许了,而后才离开。一出门,宋川就拉着他,沈庭跟着他一起下了楼,朝门外走去。

爷爷开着面包车,停在校门外,他瘦小的身影站在门旁张望着,沈庭生了病,他听了不假思索就从乡村老家直接开过来接他,足足开了快40分钟。他怕庭庭又落下病根子了,庭庭本来身体就不好,刚生出来又黄又瘦小,幼儿园时期一下校车带他走向的不是家,而是庭庭和他们已经司空见惯了的医院。他疼爱庭庭,钱会多给他一点,会自己出钱带他和静静下馆子,自从老伴去世之后,自己又当爷爷又当奶奶,被叛逆期的庭庭气得想哭,但他依旧很疼爱庭庭。等他一看到沈庭时,便将已经压低的峰峰压的更低,拧成了一根粗绳。

“爷爷。”沈庭走出校门,看着爷爷,脸色依旧苍白如纸,爷爷立马拉着他就往车门走。沈庭打开车门,让宋川先坐了进去,而后自己才上了车。宋川坐得有些勉强,沈庭便让他坐在后边,他受了冷,咳了几声,宋川闻声把他抱进怀里,沈庭又晕车,半醒半睡地躺在宋川怀中,像是微醺的少爷被仆从照料着。

“怎么就生病了?身上还不舒服?“爷爷一边开着车,一边说道,语气中有难以掩盖的担忧,“什么时候开始的?吃药不管用吗?哎,怎么宋川也跟着回来了?你不会生了病还跟宋川玩,把别人传染了吧?”

“没有……他来咱家住住……”沈庭看见了已经被扒了的老房子,眼里涌上泪花。

还是来不及吗?

沈庭窝在宋川的怀里抬起头,借着宋川亮着的手机屏幕露出来的光,发现对方的脸也很白,真的就像是被自己传染了什么病一样。沈庭蹭着他的颈,宋川抱紧了他,轻声说道:“晕车了?困了?想睡就睡吧。”

“嗯。”沈庭闭上眼,闻着宋川身上好闻的淡淡的茉莉花香味和烟味睡去了,他入了梦,不禁皱眉轻声叫了句:“宋川……”

宋川轻吻了一下他的额头,回道:“我一直在,睡吧。”

在黑暗中,宋川看见沈庭的兜在发光。他把手伸进沈庭的兜里,一摸出来,发现是沈庭的手机屏幕在亮。他点开消息提醒,输入密码——0923——宋川的生日。苏亦给沈庭发了信息,言语中满是担心和关切。

苏亦:阿庭,最近身体怎么样啊?我最近有点小忙,不怎么上号看信息,所以就没回你。我今天上午放假了,不过陪朋友逛了会儿街,之后才往老家赶,现在才到家。成都天气有些闷,有点小感冒,不过快好清了。阿庭,你身体不好,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昂,别生病了,告诉你,生病好难受,听课都听不进去,眼冒金星。

沈庭又咳了几声,宋川赶忙给他的外套往上捞了捞,盖住了沈庭有些发凉的后颈。

“疼……哥……”沈庭往他怀里摸了拱。宋川也抱得更紧了,“疼……宋川……奶奶……”沈庭微小的声音笼上了一层哭腔,可怜兮兮地,”别走……都别走……别……别不要我……”

宋川吻了一口沈庭的额头。

“不会不要你。”宋川道,“因为我爱你。”

窗外呼啸过的风涌进车内,在鼻腔里涌动不止,沈庭的身体因均匀的呼吸而上下起伏着。不知是不是宋川的话被他听见了的缘故,梦里离他远去的宋川突然回头,抱着他,然后在他耳边说:

“不会不要你的。”宋川为他拭泪,“我永远都不会离开你,也永远都爱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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