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考过后,再回学校看初三考生的教学楼时,人去楼空,不知为何沈庭却没有想像中的这么开心。
欣喜这个情感好像不在他的情感范畴里,他的心里莫名油生起一股失落和空虚。
他看见6号车的“爱心送考车”的板子从车头上被司机拿掉,看见人来人往的校园里满是远眺的家长和老师,他没有释然,只觉得自己好像丢失了什么东西。
他给爷爷打了电话,告诉他自己在哪里等他,刚挂了电话,就看见了一个同学。
他拎着东西从沈庭旁边过去,像是故意撞沈庭一样神龙摆尾,蛇皮袋装满了东西,砸在沈庭的右肩上,沈庭看着他,却躲开了他的目光。
这个同学和他关系不好。
他们之前是邻铺,还是同一个班的。
那个同学叫余硕,是初三上册转至九班的转校生。他和沈庭刚开始关系最好,直到快到中考了,这才僵化了。
沈庭那时和他是最好的朋友,两人形影不离,在那个依旧是无人问津的夜晚,余硕承载了他的太多忧愁和忍耐。他把余硕当成自己最好、最亲近的朋友,把自己身上所有的故事都讲给了余硕听。
他问:“余硕,你听我说了这么多,会不会觉得我在卖惨啊?”
余硕那时回道:“不会啊。”
于是,他便完全相信了余硕,向他倾诉了自己的所有。
余硕那时最了解沈庭,他了解沈庭的隐私,了解沈庭的脆弱,了解沈庭的矛盾,了解沈庭的过去。
可往往是最亲密、最了解自己的人,伤害自己时才最痛。
也最难让人接受。
在初三临近中考的时候,王智告诉自己一件事情。
那天沈庭搬了宿舍,王智和康佳乐帮他搬东西,王智问他:“哎,沈庭,你和余硕玩的好吗?”
沈庭一边铺床一边回道:“还行。”
他对所有人都怀有警惕,话说的正如只装了半杯水的杯子。王智说:“余硕他说,你装可怜,说自己是……喜欢男的,就是为了让别人觉得自己和女的玩很正常……”王智把枕头放在沈庭的床头,他察觉到了沈庭的沉默,停顿了一下,“还说你卖惨,博取同情心。把你的经历讲给我听,然后就说你想让别人心疼你。”
沈庭的动作停了下来,那张温柔的脸露出的表情锐利:“他什么时候跟你说的?”
“前天还是昨天来看?反正不是前天就是昨天说的。”
沈庭沉默了几秒:“嗯,知道了,这件事别和别人说。”
“那肯定啊,我们这么久的朋友了,我哪会跟别人说。”
“嗯。”
康佳乐接了杯水,喝了几口,看沈庭冷着脸,问道:“咋了啊?今天不高兴啊?”
沈庭用手轻轻点了点李智的手背,示意他别说话,而后自己回道:“没有,可能是因为换了宿舍吧,有点不太适应,而且还快中考了,有点紧张,放松不下来。”
康佳乐笑笑说:“没事的,还是不要太紧张,不过适当的紧张还是挺有用的,中考前激一激。”
“嗯,知道了,不早了,快熄灯了、都赶快回宿舍吧,早点睡。”沈庭笑着说。
李智和康佳乐又跟他聊了一会儿便走了。
后来沈庭找过余硕,问他为什么要把自己的事说给别人听,问他什么要在背地里说自己卖惨。
可那时余硕是怎么回答的?
余硕翻了他一个白眼,语气傲慢:“我什么意思?那你又是什么意思?你给我说这些东西不就是为了让我可怜你,心疼你吗?我给别人也讲讲,大家一起可怜可怜你,这不就正好满足你了吗?”
沈庭:“……”
在中考结束的前一天下午,6号车把沈庭他们送回学校里,康佳乐在树荫下等着他。沈庭小跑过去,他们一同上了宿舍楼。
康佳乐要去拿钱,沈庭没什么事,就去了他的宿舍找他。
不出意料,余硕也在。
康佳乐坐在床上翻找着东西,沈庭坐在对床床边等着他。
余硕突然问:“你们觉得今天考得怎么样啊?”
沈庭想了一下,既然他问的是“你们”,而且宿舍里们只有他们三个,便回道:“还行。”
与此同时,康佳乐也说了话:“还可以。”
余硕“哦”了一声,变了脸色对沈庭道:“没问你。”
沈庭:“……”
他也回了句“哦。”
康佳乐带好了东西,问沈庭:“下楼吃饭去吗?”
沈庭回道:“下。”
他俩刚起身,余硕也刚踩上梯子,正欲上上铺。
余硕突然道:“沈庭,其实我觉得你也挺可怜的。”
沈庭关了门,康佳乐问:“怎么了你俩?”
“没事。”
一句没事,就掩盖了三年初中时期委屈的尘灰。
爷爷来了,沈庭才回过神来,和爷爷一起把行李往车上搬。
他搬完行李后坐上车,打开车窗,低头玩手机。
风吹得他手凉,他又起身关了半个车窗。
爷爷开着车,看见他玩手机又开始说别玩了,再玩眼睛就瞎了之类的话,沈庭微微抬了抬头,说:“爷爷,中考完了,我玩手机放松放松。”
爷爷开车向左拐:“放松那也不能懈怠啊,回头开学了又得落后别人一大截子。多看书,少玩游戏。”
沈庭回道:“嗯嗯,知道了爷爷,您好好开车吧,开慢点。”
风依旧很大,周围的树青葱,头顶的天蔚蓝。呼吸着从窗口透进的自由的风,那吸多了自己是否会拥有一点点自由呢?
沈庭柔软的睫毛帘子轻闭,心也凉了一半。
另一半,正在尽全力的炽热燃烧。
爷爷喜欢感慨:“现在变化可大了啊,我小的时候可没有手机玩具什么的可以玩,哪像你们这些小孩儿啊,天天有的玩儿,老快乐了。”
快乐。
沈庭没作回答,只是放了一首歌,沉默不语。
歌声夹在吹进来的风中,从沈庭白净的脸庞擦过,迂回在空气中,而后扬长而去。
他快乐吗?
良久,等风都快把他的身心浇个透时,他才回了个“嗯”。
他快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