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然的阴影于空中掠过，顷刻间吞没了塞瓦尔。哪怕攫夺到的是好像有些奇怪的血肉，鳞片下的一张张嘴仍然快乐地张合。

灵魂不过是臆想的退路。

想象的诅咒编织出真切的实体。

物质的凭依终将腐朽，想象之物却可长存。

所以，纵然□□不存，灵魂也可独自行动。

在与愚顽共识碰撞之前，塞瓦尔就完成了新的概念勾连。无首的蛇确实吞下了他的半身，但灵魂既已独立而出，它也失去了对其加以伤害的手段。现在双方在某种意义上处于了平等的位置，都没有有效进攻的能力。

要说的话，他现在完全可以维持一个僵持的态势，等到其他人前来支援。届时事了，重新弄一具身体也不是什么难事。这种方法最为稳妥，但也不在塞瓦尔的选择之中。现在既然已经算是安全无虞，那他自然可以想想自己还能做到些什么。

对“舞台效应”的观察一定程度上影响到了塞瓦尔的行动，他不由得顺着这个思路想了下去。如果说将目光投向索莱耶的人是为了看它能打，那他自己在舞台上，则想必也应该有他能表演出的效果。这是个有些没有道理的假设，但“舞台效应”如果真的存在，那这就是塞瓦尔最有可能加以利用的疑似宇宙奇观的现象。而若没有宇宙奇观，仅凭知识触及无限可谓是实打实的无涯之举。以塞瓦尔所掌握的知识，他的下一个目标也仅有创造属于自己的许愿机系统，而他所欠缺的正是这么一个机会。

所以，他可以，他应当，他必须。

之前的愚顽共识是一个无漏的整体，他操纵的概念无法对它施加任何的影响。但现在则不同了，他已经有了用以施加影响的媒介。

血肉是生命的象征。

生命是受繁衍驱动的奴仆。

那么，血肉即是种子。塞瓦尔无法撼动愚顽的共识，但却可以沿着与自己身体的联系加以操纵。被吞食入腹的血肉将于它的体内生根发芽，吸收它的养分并逐步篡夺。这不会是个简单的过程，但从内部使共识崩坏瓦解仍然是最有效的方式。

想法从来不是恒定的，哪怕有些人看似固执地从不改变自己的观念，那也只是因为他们处理的新信息经过了一系列认知偏差，最终锚定并再次强化了既有的想法。然而这总是一个纳入与综摄的过程，当思想与文化发生碰撞，总有些新的事物会被加入体系之内。就像宗教中对教义的解释往往会发生变化，哪怕是只崇拜一神的宗教，也往往会增设出对应不同领域的圣人，走回到偶像崇拜的老路上来。

只要填充进的内容超出框架能够容纳的极限，那么便是新的派别从中脱胎而出。

接下来就是想办法助长种子的生长，有了具体的目标，相应概念的构造也变得有迹可循。无相的灵魂体轻轻落在蛇背之上，他大致已经忘记了自己本来的模样，只记得自己并非真正的猫类，于是他的灵魂形象也变得模糊不清。这还是塞瓦尔第一次留意到自己灵魂的模样，不过此刻他倒是无暇对此多做反应。

凡是实践之所想所得，都会总结为知识。

凡是知识之积累，终将助力于发展。

于是，知识是成长的养分，我为种子灌溉以知识。

塞瓦尔勾连出了第一步，他的灵魂与愚顽的兽紧密贴合，后者仍在毫无目的性地肆意破坏，看起来并未收到任何影响。这并不令他意外意外，这种固执的共识当然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够改变。

知识可以传承，可以推论，不局限于所处的空间或时间。

时间助长变化，恒古没有不易。

于是，从灌溉的知识中又有时间，时间是成长的过程，我为新芽赋予时间。

这是第二步，无首的蟒类在原地翻腾，塞瓦尔已经能感受到曾属于自己的血肉在它的体内生长。那还是绝对的少数，但已经无法祛除。

他能提取出的时间太少，还不足以在无声中完成变革。不过下一步的要用的概念也已经在他的脑内成型。

冲突、交流、统治、竞争，塞瓦尔能找出太多概念作为改变的催化剂。无论何种关系，同时存在的两者都难免相互影响，而他只需要让这个过程变得更快一点。蟒身砸塌了周遭的建筑后原地蜷起，鳞片下的张张大口开始纷纷嚷嚷地相互攻讦，它的整个身体却开始了莫名的形变。这仍是个扭曲的怪物，但却隐约有了些许猫类的特征。

效果还不错，就是还是太慢了。塞瓦尔想。他对概念的勾连是以性质为主的操纵，但要共识的化身从内部崩解，他却必须要进行量上的积累。

如果他也能掌握许愿机权限的话……

“当探险家发现了封闭的国度。”

“崭新的风物将逼迫变革发生。”

从视距外突如其来的银芒将他的灵魂卷入其中，连带着海量的信息一起斩入了共识的化身。难以计数的大口同时开始嘶吼，但这最后的喊声不会持久，银芒将形变中的蟒身从中剖开，散落的血肉中掉落出了类猫的躯体。这来自塞瓦尔种下的血肉，在概念的催熟下篡夺了部分的身体，又被海希注入了相应的灵魂。塞瓦尔再次补全了他的半身。

“抱歉，来的有些晚。”海希披着血染的风衣，轻巧落在了这具扭曲的形体面前，“情况怎么样？”

“现在算是解决了，不过不知道其它人那边怎么样。”塞瓦尔发出了断续变形的声音，“不过接下来我大概需要暂时离开一段时间，这具身体需要固定下形态才行。”

“明白了，要去猫之国一趟么？塔塔应该可以帮你安排。”海希了然地点了点头，她半侧过身，仿佛正看向分散于城市其它各处的的船客们，“看来她们也都安然无恙，不过这次确实被算计得让我们非常被动。”

“既然如此，是时候直接前往宇宙法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