鹏洛号向着它的船长展开了径直的奔赴。

它撞破墙壁，洞穿地面，撕裂空间，毫不受阻地从外到内将死飨一路洞穿。它以煌煌之势破空而来，搅开了漫天衰亡，又在靠近之后突兀地减速，在半空中做了个一百八十度的转体，将剑柄稳稳递进海希的手中。

“此剑，剑长二百五十一米，剑宽八十四米，其上有我亲手签的‘鹏洛’二字。”海希正色道，“是把难得的宝剑。”

“好！”余漫负责大声叫好捧场，“正所谓重剑无锋大巧不工，以鹏洛号的重量再安上剑柄，当是一把绝世好剑。”

虽然侍者们看起来是不打算就此发表什么看法，但至少有余漫担当捧哏，海希还算是勉强满意。她双手合握住剑柄，将巨剑垂直举起，然后重重挥下。喷射口划出一道灿烂的焰痕，充当剑身的主体结构在挥击中荡开了周遭的兽群，将索莱耶防御的半径又推出了数百米之遥。

这本该是有些帅气的画面，如果不是剑与剑客的大小比例实在是过于失调，在全景里完全看不清持剑者的身影的话。

明明只是简单的挥斩，“鹏洛剑”上却似带有某种特殊的力量，每剑都会斩灭大片的兽群和距离较近的侍者。只不过自海希出现以来，侍者补充上来的速度明显快了许多。之前还是偷偷补充进队伍，而现在四面八方都有黑雾直接构成通道，排好队列的侍者们从中依次走出，加入了祈愿的大群。

“我不明白，哪怕是认可趋死性，又有什么必要加入这种群体？”余漫问道，“连□□都舍弃了，那岂不是变得很难死？他们图个什么？方便和人神交探讨死亡的奥秘么？”

“根据他们的理论，越不被生存所扰的，越有趋死性的倾向。可能让自己难以真正死去也是重要的一步吧。”塞瓦尔望向战场，“也许他们可以通过更换躯体来得到死亡体验，可能死飨提供的某种体验中有某种成瘾性，又或者他们还保留着什么更深的秘密。吃到的知识里没有这部分，我也不知道啊。”

“说起来，我在船上也有段时间了，还真的没怎么遇到过需要船长才能解决的事件。”余漫若有所思，“我一直觉得索莱耶已经足够能打了。”

“常规意义上确实如此，毕竟是专司战斗的神裔，植物脑袋总得做好它的本职工作吧。”塞瓦尔拉伸了一下身体，“不过只靠做好本职工作可是没办法跨越层级的。”

“虽然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层级，但我有预感要被归入贱民了。”余漫耸了耸肩。

“事实上，无论有没有特殊的超凡力量或者个体伟力，是否受到混沌浸染，大多数生命都同属于第一层级。这一层级包含的范围囊括了所有未能接触许愿机的存在——在某种意义上，这一层级内的生命连存在都是非实在的。由于没有许愿机的庇护，无论他们的实力如何，他们的一切都可以被轻易地抹除。□□、灵魂、历史、存在过的证明，都无法留下丝毫的印痕。所以余漫，你从成为船客开始，就已经脱离这一层级了。”

“嚯，我这还不知不觉完成了阶级跃迁。”

“第一和第二层级的本质区别毕竟只是是否受到许愿机的保护，需要的仅是所属的族群或者势力掌握有可使用的许愿机，并不太涉及到个体。但第二层级到第三层级间往往就存在了难以逾越的力量差距。达成第三层级需要两点，第一是被授予了部分的许愿机使用权限，第二是有能够正确使用许愿机的表述力。由于他们可以向混沌进行任意的请求，不具有类似能力的个体难以与他们对抗。而第三层级的个体之间的实力对比除了表述力外，还取决于他们被授予的许愿机‘带宽’的限制。像索莱耶便属于第三层级中较擅战斗那一档，而这些侍者若是单独去往外界，也基本属于第三层级。”

“这些侍者不足为惧。”索莱耶也变回了原有的体型，在几人身边稍作警戒，“但我无法对抗整个死飨。”

“从被授予使用权到自己掌握许愿机，从第三层级到第四层级，是从有限到无限的跨越。除非对方的智力水准不足以应用许愿机，这其中便是无法逾越的天堑。不过这宇宙中应该没多少真正的许愿机，像植物脑袋出身的永恒国也只是有范围局限的伪许愿机系统，出了国土范围，哪怕是它的主人也不是真正的第四层级。第四层级到第五层级则是‘部分表述’到‘完整表述’的跨越，当使用者可以完整表述一个概念，那他便可随意突破部分表述的防御。不过这宇宙中是不是真的有第五层级的存在都不好说，至于更高的可能性，以我的能力，想出来的都只会是砍柴用金斧头，摊煎饼卷大葱之类的谬论了。”

洛心中默默回想了一下她曾见过的那些访客，并不太能把他们安进塞瓦尔描述的这个框架中去。

“不知道死飨掌握的是什么类型的。有许愿机还拿来开餐馆，还正好被我们遇到，鹏洛号的运气还真是一如既往的特别。”

“倒也不一定是运气。”塞瓦尔不知为何忽然语气有些飘忽，却也没多做解释，“看，船长那边又有变化了。”

这句话也不只是转移话题，侍者们结束了纷杂的诵唱，开始收束到一个整齐的声音。

“带来终焉的是灾祸的兽，它是蛹，是茧……”

巨大虫蛹的虚像在半空中投影而出，随着一次次的诵唱变得愈发凝实。它铁灰色的身躯上流动着血红的纹路，周身包裹着几近实质的压迫感。即便如此，这暂时仍然还是一个虚影。海希挥起的剑锋从中毫无阻滞地穿过，完全没对其造成丝毫影响。

海希挑了挑眉，虫蛹每次呼吸般的收缩都在同时引动着她的心跳，她不怎么喜欢这种感觉，也不喜欢这种不干不脆的敌人。

虽然看看这东西破茧后会出现些什么也很有趣的样子，但要是真被这种手段拖住的话，总觉得好像就输了啊。

她单手握住剑柄，另一只手的指尖在剑身上象征性地划过两寸。她手臂微抬，将鹏洛号的船头正对向了空中的虫蛹。

“船的前路必然无阻。”她高声道。

舰首所指向之处，前方的一切都被擦除抹去。虚无从鹏洛号开始向前延伸，覆盖了蛹兽，覆盖了侍者，连同场地中模拟出的环境和死飨的结构都一并被覆盖成了一片空无。

像海希这种处在第四层级，完整掌握许愿机的存在虽然已经触及无限，理论上无需拘泥于固定的手段。但事实上，他们反而会更多使用自己最熟悉的那部分能力。这主要是因为只有在掌握许愿机后，使用者才会真正理解并敬畏它，才会明白一个存在疏漏的请求可能会导致怎样的后果，并为此主动规避自己表述力不够的领域。

哪怕都是为了实现“抹除”这一个效果，也是可以通过不同的“愿望”来引动，以借助对不同概念的表述力来达成。由于随意许下自己理解范围外的愿望具有一定的风险，所以许愿机的掌握者基本都需要掌握这种类似归约的技巧，将单一领域的表述力扩大到其它领域的应用。

“带来抹消的是逆序的兽，它十角七首，自时间尽头逆行而来……”

“这就有点纠缠不清了。”海希叹了口气。

果然，这种在对方节奏中的小打小闹是打不疼人的。好在她也想好了下一步的行动。她再次双手合握住了剑柄，将巨剑向上高举。

“未知远航的终点，是新大陆。”

船将带着船员抵达代表探索与发现的新大陆，而就此刻而言，新大陆的指向就是死飨内部潜藏的秘密，死飨的许愿机系统的核心。

鹏洛号带着海希化光而行，光撕裂了黑暗的底色，穿过了阻挡的兽群，直直投入开辟出的通路。

这，是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十角七首：启示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