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大地大,楼烬又不知道江灼此时在哪。
“师徒灵契啊,师父。”容嘉好心提醒。
楼烬一次都没用过这玩意儿,差点把它忘了。
之前没把这灵契解除,好就好在这点了。
江灼这会儿就在十五夜,看来是搬动骨扇又损耗了一些魔气,不够用了。
楼烬头疼道:“问题就是,如果他真不想来赴宴,我能有什么法子。”
“也是,您又打不过人家,不能把人家生拉硬扯地绑过来,”容嘉积极替楼烬想主意,“我觉得,您先同人家搞好关系,然后再晓之以理动之以情……”
他话说了一半,后脊突然一凉,打了个哆嗦:“不行,那可是个大魔头。”
肯定远在情理之外。
距离生辰宴只有一个月的时间了,楼烬和江灼前两天才撕破脸,就这么短短三十天的工夫,想要修补关系,谈何容易。
不过容嘉的话倒是给楼烬提供了一些头绪。
他知道江灼想要什么——灵力,大量的灵力。那倒不如投其所好,走收买人心那条路。
然而江灼想也没想地拒绝了。
“不去,”他说,“我也不要你的灵力。”
“就不考虑考虑?”
“不考虑。”江灼斩钉截铁。
十五夜这会正热闹,江灼还有事,楼烬却把他拦了下来,“那算我欠你一个人情?”
“人情不行,不值钱。”江灼看着拉住自己手腕的楼烬。
“给你钱你不要,又说人情不值钱,”楼烬挑眉,“你这人口味挺刁。”
楼烬的嗓音本来就带着些轻佻,又是刻意同江灼玩笑的,落在江灼耳中,自然有些刺耳。
“人情也行,”江灼挣脱开来,突然改了口,转身回来坐在楼烬对面,“你能做到哪一步?”
“哪一步?”楼烬道,“以身相许就算了。”
四目相对,江灼眸光清冷:“为我去死,也行吗?”
开什么玩笑,楼烬帮山欢这个忙就是为了保命。
但楼烬总觉得,江灼这一问不是想到哪说到哪的,也不是故意为难他。
他心头一惊,却仍旧含着笑:“你接近我的最终目的,不会是要我死吧?”
江灼沉默了。
然后,楼烬被赶了出去。
之前买过金丝香炉的那家小摊还开着,依旧是生意清冷,摊主见了楼烬,咧开嘴冲他一笑:“哟,又是你!”
“哟,”楼烬也同他招呼,走上前去,“老哥生意还是这么差啊?”
“是啊,”那摊主也不生气,乐呵呵道,“今天还没开张呢,这次也照顾照顾我生意呗?”
说着,他从摊子下面拿出一大包东西,往摊面上一摆,跟楼烬一个一个介绍:“新进了不少好东西,客官看看有没有需要的?”
满摊灵光流转,楼烬看了一圈,指着其中一个问道:“这是做什么的?”
摊主道:“要不说你眼光好呢,这可是心口佛,好东西啊!”
这是一块叫不上名的石头,雕琢成了一朵莲花的模样,做成了项坠,约莫有女子的拇指盖大小,很是玲珑。
楼烬将它拿了起来,稍作打量:“……储物空间?”
“什么都能放得下,”摊主笑眯眯的,语气很是夸张,好像这是世间稀有的宝贝一样,“大到一座山,小到一支笔,而且随身携带不怕别人惦记,款式又特别,最适合送给道侣当定情信物了。”
“什么都能放得下?”楼烬不太信,“我能试试吗?”
摊主让他随便试,还打着包票,方才所言绝对童叟无欺,一点吹嘘成分都不带的。
楼烬试了一下,发现这莲花项坠的确不是一般物件,真的什么都能存,什么都能放,虽不如摊主吹得那样能容下一整座山,但是一栋一层高的楼应该不成问题。
一般的储物囊存不了会消陨的东西,比如活着的花草鸟兽,再比如灵力,但这个不一样,更像是拓出了一个与现实无二的空间一般,里面亦有时间流逝。
这一类的储物空间被修士们广而称为“心口佛”。
“多少钱?”楼烬问他。
摊主于是报了个价,看出楼烬面带犹豫,加重声调说:“这东西太难得了,这个价格真的不贵了。”
“便宜点?”楼烬确实有点心动,奈何要价太高,囊中羞涩。
“小本生意,真不讲价,”摊主苦口婆心,“客官也是识货的,这心口佛怎么说都能称得上神品了,碰着了算你运气好,人家炼器师辛辛苦苦炼出来的,若真是贱卖了,也对不起人家的一番心血了,你说是不是?”
思虑一番后,楼烬转身走进了街上的一间当铺,再回来时,身上所有东西都他被当了,连一身华服都换成了粗麻的布衫,却依旧难挡那一身逼人的贵气和桀骜不驯的神韵。
他将装满灵石的玉戒往摊上一拍:“成交。”
喜笑颜开的摊主连忙将玉戒收好,又检查了一下数目,确认无误后才道:“应该是要送人吧?我帮你包一下?”
“不必了,”楼烬道,“就这么给我吧。”
摊主将价值连城的心口佛交到了楼烬的手上。
看着掌心那朵小小的莲花,楼烬一阵肉痛。
东西是好,就是太贵了。
不过再看两眼,这莲花雕得也确实精致,像是一朵活物一样,竟然还在楼烬的掌心缓缓舒展莲瓣。
楼烬又来到了十五夜的二楼,甚至还是滕阴亲自带的路。
楼烬实在太高了,这一套并不怎么合身,布料紧紧裹着精悍的肌肉,勾勒出宽肩窄腰的上半身。
一边上楼梯,他一边试图扯松紧绷的布料,手下一个不留神,扯掉了一只袖子,发出滋啦一声响。
在前方带路的滕阴寻声回头,又冷酷地转了回去。
那袖子的一半本来还连着肩线,在楼烬推门而入时,另一半也被挣开了。
楼烬大喇喇地走进去,将心口佛往桌上一放,这一身的架势配合他此时的打扮,活像个土匪。
江灼一愣:“这是什么?”
“你应该用的上,可以随身存放那把骨扇。”楼烬坐了下来,“不用谢我。”
江灼:“……”
他听楼烬介绍完,也没说看看那朵心口佛的玄妙,只说:“你想用这东西收买我?”
“敢说你没心动?”
江灼确实心动了,眼神一直往那莲瓣上瞟,似乎又怕楼烬察觉出自己的心思,半道上收了回来。
楼烬将一切收于眼底,趁热打铁:“就吃一顿饭而已,魔君陛下赏个脸吧。”
说着,他把心口佛又往那边推了推。
江灼沉着脸,一言不发,大概是在权衡。
想了半天,他才开口:“你为人一向如此吗?”
楼烬:“哪里不好吗?”
江灼欲言又止:“容我考虑考虑。”
考虑好,考虑说明有戏。
反正还有一个月的时间,他能天天跟江灼耗。
翌日,江灼才推开门,便见楼烬在堂内坐着,面前摆着两碟小菜,一碗清粥。
江灼搭着楼梯的扶手缓缓向下走,“你怎么还在这?”
滕阴这会正在柜台后面算账,听见动静,抬起脸来对江灼说:“东家,他赊了我们的十壶酒,还没结账。”
“多少?”江灼猛然转头,“十壶什么酒?”
“一壶顶两盅的那种。”滕阴把账本给他看,“他这顿早点也没付呢。”
话题的中心那人正岿然坐在空荡荡的大堂最中心的位置,吃完了最后一口粥。
“你自作主张给他上的菜?”江灼清冷的声音回荡在整个大堂。
“是,”滕阴暗暗擦了一把汗,“他不是……您的朋友么……”
江灼哑巴吃黄连,薄唇开合,一个字都没说。
一顿饭而已,他还请得起。
他不再看楼烬,扭头向外走去。
可楼烬却跟了上来,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存在感十足。
此时晨光熹微,街上人不多,楼烬和江灼两个貌相都是极其出众,走在古朴的长街上也是一道风景。
十五夜所在的这一座城叫景都,是各界有头有脸的人共同出钱出力建造的一片区域,广迎天下有志之士,不问出身,亦不问修为,算得上此间唯一一处世外桃源。
江灼并不常来十五夜,也就是开张的时候会过来坐镇,其余时间都在别的地方。
他最近一直很忙,好像到处都有忙不完的事。
先是要帮班仪偷玉冥杯,而后又扮作少年潜入璧川宫,再之后,他还得寸步不离那个便宜师父。
他已经很久没有去那个地方了。
现在好不容易得了空,身后还跟着一个甩不掉的人。
江灼回过头,眉间浅浅皱起,口中啧了一声:“你要跟我到什么时候?”
“到你答应为止。”视线所及之处,楼烬勾了勾唇。
“你为什么突然替山欢当说客了?”
“有求于人,”楼烬懒洋洋地说,“别这么看着我,我也很为难。”
江灼深呼吸一口气:“我警告你,别再跟着我了。”
随着这一句出口,他身上魔气骤然爆了出来,楼烬便退后一步,做了个投降的姿势。
江灼正要走,又被不怕死的从身后拉住了。
“我难得来一次景都,念在师徒一场,也不说带我逛逛?”楼烬嘴角噙着笑,低头与江灼对视。
江灼甩了甩,没甩开,一指向他穴位点去,却又被抓住了。
于是江灼呈现一个“大”字和楼烬面对面站着,两人大眼瞪小眼。
“有时候觉得,你也挺可怜的。”楼烬的视线移开了,越过江灼,向远方看了过去,慢慢放了手。
“你发什么疯?”江灼揉着手腕,没好气道。
楼烬道:“你明明有情绪,又不知道它是什么东西,所以演技才这么差,学皮不学骨,被为师一眼看穿。若有机会,倒不如好好学学。”
楼烬此人太会见缝插针,江灼说不过他,不太想和他打嘴仗:“我不需要学那些东西。”
楼烬脱口而出:“你以前的主人没教过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