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吟燕为什么会在这里!”
“究竟发生了什么!?”
生怕吵醒友人似的,桂行香不敢大面积触碰毛吟燕身体,只得跪在一旁小声质问。
她环顾四周,一旁放置的尸首大多都是最近刚下葬的人选,心里有了些疑惑。
左明冬眼看她即将陷入无尽的迷惘,主动解释了他们调察的结果,当做交付委托。
“黑线病……是骗局,是袁桦为了催化提供给蚕神进食的祭品的筛选……”
“那吟燕呢!她一不主动招惹蚕神教,也不搭理袁桦他们,为什么会被选做祭品!又为什么因此……!”
桂行香灵动的嗓音不再婉转,嘶哑控诉着逝亡的痛楚。
左明冬正要安慰几句,只见年寒英跨步半蹲到她面前,神情凝重地抚上毛吟燕手腕。
左明冬:?
这小子现在才想起来把脉,是不是迟了一天了?
众人的目光都被年寒英不明所以的动作吸引,等他睁眼扫视全场,又是语出惊人道:“你们来的路上,有没有看到过差不多的尸首?或者其他义子们带着的镇民?”
听闻这个问题,就算是伤心欲绝的桂行香也不由回忆起上山的过程:下午察觉到打头阵的两人失踪后,三人便以失踪地点为中心搜索下落,可几乎是夜幕降临之时也毫无结果。
无奈,桂行香他们只能去探一探传言里吃人不吐骨头的后山。
刚上山没多久,便见到两个迷路的小毛孩,曹实兄弟俩一开始因为不知道年含英姓名,只能描述成“长得好看但是脑子不好的大哥哥要爆开了!”这种完全摸不着头脑的求救,直到他们再次说出左明东的红发特征,桂行香才意识到双方正好撞个正着。
之后跟着曹实两兄弟穿过曲折的密林,闪过几回刺眼白光后,终于来到一间恢宏而散发阴森气息的建筑。再一路向上爬上高台祭坛。
还真没有遇到第三波人。
“没有,我们除了这两个小鬼,后山上什么人都没有遇见。”斑棠替她给出了答案。
年寒英落寞地叹气道:“啊,没有了吗?”他转向曹实,“那你们之前的祭祀中,献祭过的镇民现在在哪里?”
“这我……不知道,有关祭祀的事情全权是有亲信徒处理,我们这种后入门的义子无权干涉。”
听到他的回答,年寒英低头沉思片刻,后像是做了一个重大决定似的坚定地看向桂行香:“我不保证……但比起真正让他们这样死去,我想试一试。”
“从刚才开始就在干什么呢?”高付幽不解地问道。
什么叫“就这样死去”?死于黑线病的镇民不是都已经通通下葬,就算被袁桦的义子重新窃走,也改变不了死亡的事实。
左明冬像是想通了什么,忽然大叫道:“啊!你是说,这些人只是陷入了‘人茧’的沉睡状态,并没有死去?!”
难怪任务栏上还留有最后一个任务,“失踪人口”,明明任务名字从一开始就没有笃定墓园里不翼而飞的尸体全部已经死亡。
不对,就没有说任务要找的是尸体,可他还是先入为主地断定,怎么越过越回去了,左明冬啊左明冬,不能再放纵自己了。
之后找点高难度的本好了,问题是要不要带这家伙呢?
听着年寒英的侃侃而谈,左明冬陷入沉思。
“或者说假死,就像我们一开始在毛吟燕房中捡到的样本一样。虽然长时间脱离了可寄生的宿主,但蚕丝并不会简单地失去生命力,而是通过假死减少生命损耗,以此延长单程时长。”
“相当于省电模式。”年寒英如此解释,在桂行香等人面前,他换上了“蚕丝”的说法,也更好理解。
“现在的问题是,由于省电模式开得过久,我并不知道重新开机会不会有什么不可挽回的损伤,毕竟蚕丝是以人体经脉为寄宿场合,无论武者仙者都赖以生存的一方。”
他收回目光,与错乱不解的桂行香对视:“怎么样?需不需要我负责‘打扫’?”
“这还用问吗!”她激动地一巴掌呼上年含英后脑,“还不快去救你吟燕姐!”
后者则一手捂着脑袋,一手掰开毛吟燕僵硬的嘴唇,露出内里密布的黑线:“果然,本来由‘蚕神’唤醒的‘蚕丝’因我们的插手被中断了进食,错过了在‘蚕神’体内遨游的时机,开始蠢蠢欲动起来了。”
左明冬试着想象一下暂定为人型的“蚕神”内是个黑色蚕丝的海洋,血块混杂着凝结的污垢翻涌,嫌弃地错开了眼神。
年寒英张开五指笼罩在毛吟燕了无血色的面容上:“可能会有点恶心,不能接受的就别盯着看了。”
“还有,要是有漏网之鱼跑到脚边,记得别被它缠上。”
你不早说!
挥手掸去血海想象,左明冬也蹲到他身边,享受着特等席的优越视野。
从他这边看,和几次目睹到年寒英神威一样,黑色蚕丝拧成麻绳粗细,跃跃欲试地想要吞噬面前这个不自量力的造访者,还未近身,就先被看不见的东西夺走了全身水份,掉落到一旁。
随着最后一根蛇干烤成,毛吟燕周围几寸内已无落脚之处,如此庞大数量的蛇干意味着先前她体内的蚕丝数量。
不,不只是这样。
就连其他镇民的“尸首”周围,也有大量的蛇干转瞬间失去了生命力,看来年寒英一次解决所有的失踪人口,也不知他的身体能否撑得住。
眼见自己的工作做完了,年寒英想要给家属腾个位子,不想自己刚要起身,浑身期待酸痛与沉重感压得他几乎抬不起腿。
他一个成年男子,大庭广众之下就这么来了个平地摔。
好在身后的左明冬手够快,在年寒英脑壳爆痛前接到了身形摇晃的他,两人顺势倒做一团。
这一脚绊得些许有点远了,旁边的三人竟无一察觉异常,任由他们扑倒在地。
枕着异常怀念的温度,年寒英紧绷一天的精神此刻正无意识地进入放松阶段。
等年寒英一让开身侧,守候多时的桂行香立马接替。
她几回想要伸手把脉,却又怕听不到期待已久的答案,害怕自己的想法落空的落差和不愿面对死亡的痛心来回交战,最终是恐惧死亡扫清了一切障碍。
桂行香温热的指尖慢慢搭上毛吟燕的腕内,可软弹而无回应的结果几乎要将她坠入深崖。
“怎么回事?!”她本能地寻求年含英的目光,却先被斑棠一击打歪手指。
“蠢女人!好好看看你这都把到哪里去了!”
桂行香这才发现自己太过激动,竟然是摸到毛吟燕手掌上的软肉了。
再次怀着忐忑按上,指腹传来的浅浅律动几乎要让桂行香喊叫出声。
可尽管吞下了尖叫,眼泪却早已止不住地从眼角缓缓留下。
高付幽见桂行香流泪的模样,也是将一晚上悬吊的心落下了。
想要找年含英本人问一些细究,却发现他早已倒在左明东怀里不省人事。
还在思考该怎么把这一地狼藉收拾回镇上,高付幽若有所感地向身后望去。
————
“……嗯?我睡着了?”
年寒英睁眼的一刻,意识到自己昨晚就这么躺在左明冬怀里昏睡过去了。
可大脑里属于人类的一部分告诉他,这里是间陌生房间,断层的记忆迫使他从床褥上弹射起飞。
看上去像是年轻男性的居所,年寒英直觉地判断房间主人的关键词。
对着床头的书架上塞满了密密麻麻的卷文,看来原主人极具文学气息;可半开的衣柜里放眼望去,净是用他身上类似的短打服,就连颜色也一样。
难道是每天十套广播体操的文艺男?这种生物真的存在吗?
除此之外,明明房间内弥漫的是许久无人居住的尘灰味,衣柜怎么会是半开着的?不怕落灰吗?
还想一把拉开一探究竟,答案自己就找上门来。
“啊,醒了?”
左明冬将将解开腰带:“长袖还真是不方便,我刚刚问桂行香要一套像你一样的衣服,她让我自己到衣柜里翻,说看上哪件随便带走,就当是委托的报酬了。”
“勉强挑了最小的一款,那里面的衣服我好像都嫌大,要不你去挑几件。”
“?”年寒英按着太阳穴懒洋洋地走向衣柜,也因此错过了目睹左明冬更衣的时机,“我们整整跑了两天,拆穿了镇上持续多年的阴谋,救回最后一波受害者……”
“这么大的功劳就打算那几件衣服打发了?”
“起码再给点纪念品吧!我想要记载蚕神教和春来镇历史的书。”
本只想象征性带走几件,没想到整座衣柜的选择都深得他心,年寒英顿时陷入了选择困难。
嗯,总的来说还是更偏向现在自己穿的这一套。
“说是这么说,但我感觉大的要来了。”左明冬简单套上裤子,两人身上相仿服饰顿时生成一种默契与调笑。
“外面在吵着呢,就袁桦这几年干的好事和昨晚起死回生的一批幸运儿闹出的乌龙。”
“现在协调员爆出惊天丑闻,仙道武者不得不重新面对面上桌讨论今后的发展。”
桂行香听到屋内传来交谈声,果断抛弃尔虞我诈的谈判桌,开溜过来骚扰年左二人。
怡然啃着原本打算投喂给年含英的桂花糕,她摆出地主之谊的姿态翘起了二郎腿。
“就拿袁桦手下那帮昏迷义子义女来说,要是能这么一直昏迷下去也就算了,若是哪一天突然醒来,是杀还是留?”
“杀也不是全杀,毕竟不少人只是被哄骗作案的,比如曹实曹兆,考虑到这两孩子迷途知返、戴罪立功,也不能直接一刀两断吧?”
“袁桦也是的,丢下这么大个烂摊子自己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还有殷华。”
“你们昨晚真的没看到他们吗?”
嘴上跟连珠炮似的,桂行香三两口解决早饭,转而问道。
尽管事关任务,左明冬昨晚的解释还是打了不少含糊,包括“蚕神”降神、袁桦身亡以及……
被否认的古仙猜测。
“袁桦?真不熟。”
“会不会其实早就跑了,留给信徒们命令迷惑我们罢了,让我们误以为他还在春来镇。”
“所以要把殷华也带走,作为最为熟悉的身边人,要是留在这里白白暴露行踪了怎么办?”
实际上左明冬也很好奇“蚕神”真身如何,但眼下任务全通,也不多问一嘴了。
不仅不多问,还给出合理解释解决他们也不知道的问题。
袁桦也就算了,殷华又是什么情况?
不过这一切,都仅限他自己不多问。
“作为委托的报酬,私以为几件布衣不足以抵过我们的见闻。”
“恳求行香姐借几本记载历史的古籍,有关蚕神、古仙和春来的更好。”
果然没让他失望,年寒英估计脑浆还没晃允,就先问起来问题了。
还以为会被严词拒绝,可桂行香满不在乎的态度出乎他的预料:“你找吧,这个房间里的东西看上什么就自己带走吧。”
说罢,桂行香如放下心头大事般轻松地走向门外:“时间差不多,估计我爹快和他们吵起来了,我就先走了。”
“斑棠那小子,不来有他后悔的。”
不等年寒英继续追问,桂行香愤愤骂上一句,头也不回的走了。
所以说这里是谁的房间?
年寒英在书架上翻箱倒柜,真给他翻到不少好东西。
《“古仙”疑云》、《一剑斩仙》、《春来纪年》……这分散的几本都是偏老旧的文本;《蚕神起源》、《蚕神教义》看上去书页崭新,摆放的位置单一,像是后来有人一次性放进来的。
作者有话要说:写不动了……中午应该还有个结尾
防止有朋友看着看着觉得分不清,声明一下:蚕丝=污垢=游灵
三个名词是同一种东西,不同视角下的不同叫法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