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搜屋

繁体版 简体版
笔搜屋 > 十三将 > 第185章 步骤

第185章 步骤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举报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并刷新页面。

所谓谍路,便是消息汇总的一条路。

它会尽可能将相关消息汇聚到一起,但不是全部。

是以天地商盟的谍路并没有查到澹台王将死。

此时天地商盟,钟一山面对眼前带着面具的温去病,并无任何不适。

“澹台王有三子,长子次子皆为顾清川所用,唯三子在澹台王答应与顾清川结盟时选择离开澹台城四处游历。”温去病在纪白吟那里得到这个消息之后,悉数告诉给钟一山。

对于钟一山来说,澹台王将死是遗憾,也是际遇。

澹台王是武将,也曾是沙场上叱咤风云的将军,将军迟暮,最让人心痛。

但这件事本身又让钟一山看到瓦解颖川与澹台城的希望,且他对澹台王的小儿子,有所耳闻。

澹台深,文武全才,自幼便得澹台王喜爱,为人豁达大度,从不争抢。

据传当初澹台王欲将世袭爵位传于澹台深,却因其反对而作罢。

当时澹台深给出的理由只有四个字,长幼有序。

“那纪白吟可说明澹台深现在何处?”既然得到消息,钟一山自然要抓住这个机会。

温去病点头,“在沱洲。”

提起沱洲,钟一山不禁想到百里殇。

对于百里殇的拒绝,他至今都不知道原因。

“二公子放心,颜某已叫毕运赶去沱洲,无论如何,先保证澹台深的安危。”温去病的顾虑不是可有可无。

既然澹台深不赞同澹台城与颖川结交,那么在颖川眼里,澹台深就是敌人,而他又得澹台王喜欢。

顾清川为巩固盟约能做出什么事,谁也预料不到。

钟一山微微颌首,“这件事我倒可以去信百里狼主,叫他照顾一二。”

金色面具下,温去病坚决不会告诉钟一山,他已然叫毕运带了封信过去。

此行,毕运除了要保护澹台深,最重要的便是与百里殇接头。

温去病特别想知道,能让百里殇受制的人。

到底是谁……

聊过澹台深,温去病忽然想到一件事。

“皇姐来信了。”

听到这句话,钟一山颇为诧异,之前即便他询问倚峦门的人,也无人知晓温鸾所在,“三公主出事了?”

“没有,她说倚峦门既已归你,便是你的,别不舍得用……”温去病在说这句话的时候,百感交集。

想当初创建天地商盟,他缺钱那会儿朝自家皇姐伸过手。

温鸾也真是特别爱护他这个弟弟,只拿戒尺朝他手掌拍了二十下,便叫他滚了。

现在皇姐这是将整个身家都压在钟一山身上,明知成败难料,却毫不在意。

听到这句话,钟一山心中感激。

当日温鸾将倚峦门交到他手里时,他给过温鸾保证,是以即便食岛馆再缺钱,他也从来没想过用倚峦门的钱。

“你可知三公主在哪里?”钟一山担心温鸾,急切问道。

温去病摇头,“反正我闻过那张密件上有股烤肉味儿。”

温鸾之洒脱,我行我素,我自逍遥。

对于倚峦门,钟一山没有动它的原因除了温鸾,也是想给温去病留条后路。

温去病倾覆身家为他,他岂能不为温去病着想。

倘若商战大败,天地商盟便是一具空壳。

温去病想要东山再起,至少还有倚峦门相帮。

“阿山,皇姐这样说就是不想你有顾虑,我也一样。”此时的温去病已然摘下面具,“商战已经走到现在,天地商盟的钱我不在乎,倚峦门的钱皇姐也不在乎,你只能拼下去。”

钟一山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拼下去还有一线生机,放弃就只能血本无归。

更何况钟一山从来没想过放弃,“我明白。”

温去病再想说什么的时候,忽然发现面具竟不知何时被自己拿下来了,且等他再想悄无声息戴上面具时,却被钟一山拦住,“我想你了。”

突如其来的告白,惹的温去病脸颊骤红。

他们早上才见啊!

“我……我也想你……”温去病憋着那张红脸,特别难为情道。

钟一山只是勾唇一笑,转身离开。

温去病忧伤了。

因为钟一山离开之前没有亲他。

一定是他那晚做的不好,钟一山一定是失望至极。

“毕运!”温去病闹心,一时忘了毕运被他派去沱洲。

这会儿听到唤声,颜慈进来了。

温去病一脸茫然看向颜慈,本想开口的问题噎在喉咙里,如何也问不出口。

颜慈忽然有种被轻视的感觉,“除了打架,盟主有任何事尽管吩咐,老奴定会做好。”

颜慈觉得自己除了打架不行,别的都行,至少比毕运行。

“与人亲吻的步骤,你写一下,明晚之前交到我这里。”温去病扭头不去看颜慈,一本正经,有板有眼道。

颜慈以为自己听错了,“盟主你说啥?”

“本盟主不会重复,照作。”温去病才不相信颜慈没听见。

颜慈欲哭无泪,“盟主,老奴这辈子连个暗暗喜欢的对象都没有,莫说亲吻,与人拉手的步骤我都写不出来啊!”

所以说你倚老卖老干什么呢!

温去病摆手,“滚下去。”

颜慈正想滚时忽觉不对,“盟主,这事儿你问毕运他也不知道啊,他除了被三公主滴过蜡油,也没别的体验,这事儿你问错人了。”

温去病猛抬头,“那此事本盟主应该去问谁?”

“海棠姑娘啊!”颜慈毫不犹豫道。

温去病眼前,顿时一亮。

所以说,这件事告诉我们一个什么道理呢?

颜慈的工钱,扣的一点儿也不冤……

自朱三友在四海楼呆了一整日之后,第二日来,第三日亦来,从早到晚,乐此不疲。

外界对朱三友的传言越来越多,尤其是他与靳绮罗的趣事也越来越传神。

传到最后,牵扯当年。

市井里不知何时流传出这样一则秘辛,说当年靳绮罗之所以没有嫁到魏府,完全是朱三友的阻止。

原本好好一对黄昏恋,硬让市井编成三角恋。

对此,靳绮罗并不在意,清者自清,这四个字当年在经受那场风暴摧残的时候,她就已经看的非常透彻。

如果说这件事当真对靳绮罗产生一些影响,那便是越发敬佩跟感激朱三友。

朱三友来四海楼就是与她对弈,除此之外并未做过任何一件越矩之事。

而对于外面那些流言蜚语,朱三友甚至还会宽慰靳绮罗。

堂堂正正做人,管他流言作甚。

整件事,唯一遭受打击的只有魏时意……

又是一夜,满天星斗如珠落玉盘,夜风拂过,带着一丝凉爽的气息。

冬尽春来,大地回暖。

靠近鱼市的民宅里,魏时意无声坐在灯火如豆的房间里,儒雅的容颜沉冷如水。

流刃现身,他却完全没有看到一般,视线紧盯烛焰。

忽明忽暗的烛火在他眼中攒动,闪出幽幽寒光。

“属下叩见主人!”

流刃重声开口说了第二次,魏时意方才反应过来,“钟一山已经发现韩留香针对硫矿,这个消息老夫是从你在四海楼盗取的密件中看到的,如果钟一山顺藤摸瓜,很有可能会注意到老夫。”

即便有过徐长卿跟苏仕的前车之鉴,魏时意也没想过自己的身份会暴露。

即便是现在,他也觉得不可能。

毕竟自己知道四海楼那间密室这件事,靳绮罗也不一定知道。

他只是很久之前在靳绮罗喝醉的时候,偶然听到的。

但魏时意对于这件事的态度是,防患未然。

“主人的意思?”流刃狐疑问道。

“钟一山就是鹿牙,所以他才会对硫矿下手,老夫以为,既然鹿牙知道当年穆挽风研制秘密武器的事,那么金陵十三将的谍路,也一定知道。”

魏时意静静坐在那里,黑目渐深,“惊蛰,一定知道。”

流刃微愣,“惊蛰不是死了?”

“惊蛰死了也是叛徒,他没有守住这个秘密再正常不过。”魏时意冷笑。

流刃恍然,“主人是想制造一个假象,韩留香之所以对硫矿下手,是因为惊蛰将这个秘密泄露给颖川?”

听到流刃解释,魏时意微抬首,“孺子可教。”

“主人谬赞。”流刃拱手,谦谨道。

“老夫会把这条消息的来源设在颖川,钟一山顺藤摸瓜得到的,便是惊蛰出卖了穆挽风,才致秘密武器的事情泄密,如此便是与四海楼撇清关系了。”

在流刃看来,魏时意这招未雨绸缪十分的有前瞻性,这样做的确可以消除钟一山对四海楼的怀疑。

要知道跟过两位谋士的流刃,太明白被钟一山发现身份的后果了。

不管是徐长卿还是苏仕,在被钟一山发现身份没多久就被算计的尸骨无存。

正事聊完,流刃正想退时被魏时意叫住,“你有喜欢的人吗?”

流刃闻声,没有立时否定。

“有。”魏时意笑了笑,“你喜欢的女人现在在哪里?”

“不知道,许在喝酒,吃肉?”流刃想了想,苦涩满溢。

自温鸾离开后,流刃没有打听过她的去处,不是他不想,是他知道自己的身份,就算让他找到温鸾,又如何?

他能放下自己暗皇的身份去找温鸾?

既然不能,又何必多此一举。

江湖规矩本就是人走茶凉,默契散场,不要问,问就是不懂规矩。

魏时意没再继续往下问,“现在,老夫喜欢的女人跟另一个男人在一起,你说老夫该怎么办?”

流刃摒弃心底思绪,“主人不必在乎市井传言,靳老板对你的感情,始终如一。”

“我可以不在乎市井传言?”魏时意抬起头,笑容突然变得憔悴,“当年我意气风发时尚且抵挡不住流言蜚语没娶她过门,而今我这般年岁,依旧做不到心如止水。”

流刃沉默,每一位谋士,都有软肋。

“明日你寻个人到四海楼里打探打探,朱三友每日在四海楼,都干什么。”魏时意低声开口。

“属下遵命。”流刃领命,退离。

夜风吹动窗棂,桌面上烛火忽隐忽灭,魏时意的心就像眼前那抹烛焰,时尔坚定靳绮罗对他的感情,时尔又觉得朱三友才是她真正归宿。

可他只要想到‘放手’二字,就觉得自己仿佛是在地狱里被烈焰炙烤。

他,舍不得小钗……

世事难料,人生无常。

原本自景城回来就该嫁给都乐的范涟漪,因为都幼的出现,婚期一推再推。

半个月改成一个月,一个月改成再过些时候。

都府里,赵嬷嬷将只有几粒米的稀粥端进房间时,都幼正摇晃着手里的铃铛。

“小姐,吃饭了。”有过之前的教训,赵嬷嬷再也没敢往粥里加参片。

都幼瞄了眼稀粥,将铃铛搁到边儿上,“颖川还没有消息传过来?”

“回小姐,没有。”赵嬷嬷将粥端到都幼手里,“倒是苗疆主来了消息……”

都幼闻声抬头,看向赵嬷嬷。

“苗疆主的意思是,希望小姐能暗中保护圣女……”赵嬷嬷据实回禀。

听到赵嬷嬷的禀报,都幼握着粥碗的手忽的攥紧,眼眸闪出寒戾煞气。

赵嬷嬷生怕自家小姐把碗再掷过来,当即跪地,“小姐息怒。”

“息怒?我有什么好发怒的,曲红袖是苗疆主的亲生女儿,我不过是他众多女人中的一个,看着受宠,其实那不过是他觉得我这身子阴气重,适合他体内毒蛊,他当本小姐不知,殊不知本小姐比他知道的要多太多。”

赵嬷嬷没敢接话,乖乖跪在那里。

“如今本小姐身体里已有他体内毒蛊的蛊卵,只要我能将蛊王跟蛊母弄到手,整个苗疆都是我的。”

都幼想到这里,枯黄干瘦的小脸顿时浮起一丝笑意,“那时,我便有了跟颖川王谈条件的资本……那时的我,再也不会是谁的奴才,我要当自己的主宰!”

都幼敢与赵嬷嬷说出自己的野心,是因为赵嬷嬷身体里有她种的蛊,背叛她,会死的很惨。

“曲红袖这段时间还缠着钟无寒呢?”都幼喝了口粥,狐疑问道。

赵嬷嬷点头,“钟无寒已经搬到雀羽营,曲红袖便也终日守在雀羽营,只有晚上才回逍遥王府,不过……”

“不过什么?”都幼挑眉。

“不过这两日御赋似乎不再管着曲红袖,由她胡闹。”赵嬷嬷低声道。

“御赋。”都幼将粥碗移开,赵嬷嬷见状登时站起身接过来,“御赋不会对曲红袖变心,因为他体内的蛊王没出问题。”

“小姐说的极是。”赵嬷嬷附和道。

“算日子,曲红袖体内蛊母快要成熟了,只要她能将蛊母从身体里逼出来,我就有办法将那蛊母收为已用。”想到这个,都幼眼中笑意越发深了几分。

“曲红袖乃圣女,依照苗疆规矩,圣女若非大婚,不可取蛊。”

赵嬷嬷将粥碗搁到托盘上,转身时都幼已然躺下,闭了眼睛,“她不是喜欢钟无寒么。”

赵嬷嬷见自家小姐睡下,当即退了出去。

房门闭阖时,都幼突然睁开眼睛。

钟无寒……

因为夜审,海棠无罪释放。

正如纪白吟所言,朱裴麒在朝堂上定案时,陶戊戌只字未提,大理寺路越亦未吭声。

但自海棠回到四海楼,连续三日没有恩客登门。

四海楼里的姑娘们嘴上不说,心里却明白,四海楼怕是要换花魁了。

此时归来阁,萱语奉茶到桌边,抬眼看到自家姑娘正倚在窗棂处,呆呆望着外面,“姑娘,奴婢刚沏的雨前龙井,凉了不好喝。”

海棠没说话,目光依旧盯着外面。

萱语随后过去,顺着海棠的视线,看到了身着月白长袍的温去病从轿子里走出来。

“姑娘……”萱语知道自家姑娘伤心,想劝慰又不知道该说点儿什么。

“他爱过我吗?”见温去病进了四海楼,海棠转身,清冷美眸看向萱语。

萱语以前很笃定,但经过赵棣之案后她又有些不确定,“奴婢觉着,世子还是关心你的……”

“关心?”海棠笑了,笑的让萱语觉得很冷,“或许吧。”

就在这时,房门响起。

海棠知道是谁。

萱语则看向自家姑娘,踌躇未前。

“开门吧。”

海棠吩咐之后,萱语这才走过去将门打开放温去病进来。

待萱语离开,温去病随手关门,笑着看向对面之人,“不生气了?”

“世子说笑,海棠哪有什么资格生气。”海棠此时的态度与之前大相径庭,她缓身走到桌边,“世子来的巧,萱语刚沏的茶,雨前龙井。”

温去病见海棠脸上并无怒意,这才敢走过来,“快给本世子倒一杯,许久没喝过萱语沏的茶,怪想的。”

“世子想茶,不想我?”

见温去病坐在桌边愣住,海棠又问了一遍,“世子想茶,不想我?”

“啊……也想也想。”温去病为免尴尬,自行提壶倒了杯茶。

此时海棠已然坐到温去病对面,“世子说想,我便信。”

温去病只道海棠说话酸酸的必定还是怪他,就只顾低头吹着浮在茶杯边缘的嫩叶,海棠长叹口气,“世子找海棠有事,不妨直言。”

“还真有件事。”温去病抬头,看到海棠那双清冷水眸时犹豫片刻,终是开口,“本世子觉得就眼下这种情况,你再留在四海楼恐是不妥,如果你愿意的话,此番纪白吟回韩国,你便跟他一起回去。”

“世子……”

“你放心,回韩之后纪白吟自会照顾好你,他哪怕有半点怠慢或是欺负了你,本世子揪他脑袋!”温去病作气势汹汹的样子,信誓旦旦道。

海棠原本想说不愿意,她当然不愿意跟纪白吟回韩国。

但在温去病打断她之后,海棠笑了。

“世子,你且说说,我留在四海楼有何不妥?”海棠的脸上看不到怒意,但声音却是异常,有一点点的阴阳怪调。

温去病未料海棠反问,犹豫时海棠又道,“哦,我想到了,是因为赵棣死在我这归来阁,而我又在刑部公堂认下这罪,虽说这会儿我被判无罪,可在那些恩客眼里,我就是个杀人犯。”

“海棠……”

“没有恩客,就没有消息,不能为天地商盟收集消息,我海棠就是个无用的人。”海棠的心很痛,不过这一次她没有哭,“可到底是谁把我变成这个样子的?是谁让我认罪的?不是世子你吗?”

温去病看出海棠仍耿耿于怀,“对不起,是本世子考虑不周。”

“世子是考虑不周?还是那时那刻,唯海棠可以牺牲,哪怕是静儿那样一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女人在世子心里,也比海棠重要?”

“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温去病略惊。

面对温去病的质疑,海棠笑了,“世子想让海棠留,我便留,想让海棠走,我便走。”

“赵棣之事固然是本世子无奈之举,可我也是为你好,眼下天地商盟只剩下一具空壳,万一阿山……”

“世子!”

温去病正想好好解释的时候,海棠突兀怒吼,吓的某世子一哆嗦,“什么?”

“我会与纪白吟离开,世子可以走了!”海棠最恨的,就是温去病为助钟一山居然可以牺牲掉整个天地商盟!

“不是……我话还没说完……”温去病觉得有必要跟海棠解释自己的初衷。

“我累了。”海棠起身走向床榻。

“海棠,我是真怕天地商盟万一出事,本世子……”就在温去病坚持要把话说完时,海棠竟然开始脱衣服。

温去病哪受得了这个,当下起身背对海棠,“不管你信与不信,本世子是为你好。”

“世子,你能回头看看海棠吗?”

这一刻的海棠,华裳尽褪。

这是她最后的希望,最后的执念,她彻底放弃所有自尊,只求能得到眼前男子的眷顾。

她真的,太爱这个男人了。

“你早些休息,待你离开时,本世子会送你。”温去病对海棠存的一直都是兄妹之情,直到这一刻,他方觉出海棠对他,似乎不是。

“世子!”眼见温去病迈步走向房门,海棠突兀低吼,“你就不能回头看我一眼?哪怕只是一眼!”

她虽身处风尘,却一直在为眼前男子守身如玉!

只可惜,温去病哪怕是停顿的动作都没有,径直离开归来阁。

房门开启,闭阖,又开,又闭。

萱语匆忙走过去将海棠尽褪在地的衣服拿起来拢过去。

春初天冷,屋子里这般的凉。

泪,终于还是掉下来。

海棠抛却自尊换来的,是彻彻底底的绝望。

房间里传来低泣声,海棠哭了……

夜已深,武院后山的嘉陵山脉里,隐隐传出一阵‘轰隆’的声响。

即便在寒冬仍有松柏郁郁苍苍的嘉陵山脉间,有许多天然形成的洞穴,这种洞穴多半宽敞,空旷。

随着那阵‘轰隆’声响起,三道身影倏然闪出洞外。

月光下,顿星云与侯玦脸上皆浮现出不可思议的震惊,唯独钟一山,似对刚刚发生的一切并不陌生。

“这……这到底是什么东西?”顿星云剑眉紧皱,视线望着仍有碎石震落的山洞,惊讶不已。

侯玦亦惊的不能言语,愣愣看着仿佛还在摇晃的山洞。

“这就是穆元帅生前秘密研制的具有极大杀伤力的武器。”钟一山镇定开口。

此时的侯玦已然从震惊中回过神,“一山,如果这种东西得以在军队中普遍应用,后果不堪设想。”

钟一山点头,“我明白你的意思,非到万不得已,我不会用。”

“你能告诉我,何为万不得已吗?”侯玦想要一句准话。

“遇到同样具有杀伤力武器的威胁,便是万不得已。”钟一山明白侯玦的顾虑,他亦讲的十分清楚,悯意子的方子不是只有穆挽风知道。

侯玦点头,“如果可以,我倒希望这世间永远不会有人发现这种东西。”

旁侧,顿星云惊骇之后看向钟一山,“即便要将此物用于战争,也要有适当的载体,这些不过是粉末,并不具备实际操作的条件。”

钟一山点头,“当年元帅也只研究到这里,所以接来下,要烦劳两位。”

侯玦与顿星云相视一眼,“交给我们。”

即便在场三人并不希望有一日这种武器出现在战场上,可当来自遥远的军团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时候,他们却无比感激现在的自己……

深夜的雀羽营,一片寂静。

忽的,一抹黑影倏然闪现,那身影闪动的速度极快,顷刻到了钟无寒的营帐外。

为了不与曲红袖独处,钟无寒自打入雀羽营后那真是从早到晚练兵,段定有心想替他都不干。

这样重体力超负荷的一天下来,钟无寒这会儿早已熟睡过去。

营帐外面,身着黑色劲装的都幼悄然抬手,一只银灰色蛊虫便从她指尖,速度极快爬到帐帘上。

下一刻,都幼拾起地上一枚石子,狠狠抛向帐内。

‘嘭……’

钟无寒到底是武将,武功亦上乘,哪怕睡的再熟,这种程度的声音还是把他惊醒。

听到声音一刻,钟无寒猛然睁眼,提起床边龙吟枪,身形如电般闪出营帐。

站在营帐前,钟无寒警觉看向四处,并未看到可疑踪影。

然而此刻,那只匍匐在钟无寒帐帘上的银灰色蛊虫却已跳落到他后颈处,钻了进去。

钟无寒感到一丝不适,本能以手抚过后颈,却已然迟了一步。

夜色朦胧,暗处都幼仿佛一只蛰伏的狐狸静默盯着自己的猎物,直到钟无寒走回到营帐,方才悄然离去。

一切,尽在掌握……

在这冷清寂静的皇城里,夜晚发生的事总比白天要多,要更精彩。

逍遥王府里,御赋一连几夜未睡。

每到深夜,他都会悄悄潜进曲红袖的院子坐一会儿。

即便曲红袖跟曲银河都说他的爱与蛊王有关,可他不信。

月光下,御赋再一次摊开手掌,想起苗疆主的一席话。

‘蛊在人在,蛊亡人亡……’

时间太久,御赋仿佛忘了自己心脏里还藏着一只蛊王。

他以为,自己是个正常人。

夜风冷,御赋那身宝蓝色的锦缎长袍随风摆动,银扣子在夜光的映衬下,闪耀光芒……

一夜无话。

第二日,四海楼归来阁内,人去楼空。

一辆载着纪白吟跟海棠的华贵马车正从皇城东门缓缓驶离。

车厢里,海棠一身浅青色素衣,外披同色长袍靠在车厢背板上,眼睛呆呆望着正前方,自上车到现在,不发一声。

纪白吟有心想说点儿什么,但见海棠这般,亦未开口。

不多时,马车行至城外十里亭的时候,停了下来。

“你等我。”纪白吟起身,轻声嘱咐海棠。

海棠未语,目光依旧呆滞。

自马车走下来的纪白吟直接走向不远处的凉亭,亭内负手站着一人。

“钟二公子,好久不见。”此次自纪白吟入周直到离开,这是他第一次见钟一山。

钟一山闻声转身,拱手,“纪相为何躲我?”

钟一山有时间,甚至派人传信给纪白吟希望能见他一面,不想却被拒绝。

纪白吟笑道,“纪某可谈不上躲,只是知道钟二公子近日稍忙,不敢打扰。”

纪白吟是个多通透的人,他知道温去病喜欢钟一山,知道海棠喜欢温去病。

海棠入狱受累,还不是因为温去病为了保钟一山的人么。

他有点儿小情绪,但又清楚,此事与钟一山无关。

不过世人常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也不是没有道理。

钟一山不与他争辩,“这又为何想见我了?”

钟一山之所以出现在十里亭,是因为纪白吟派人捎了信,想在走之前见钟一山一面。

“钟二公子可还记得纪某上一次离开,也是在这里见的公子。”纪白吟提起往事,颇有几分怅然之态。

钟一山记得,且还记得纪白吟当时求他一件事。

见钟一山视线瞄向不远处的马车,纪白吟苦笑,俯身拱手,“纪某还是那句话,倘若海棠日后有得罪之处,还望钟二公子看在纪某的面子上,饶过她。”

“为何纪相会觉得海棠姑娘会对我不利?”钟一山转回视线,狐疑看向纪白吟。

还能因为什么呢。

纪白吟对海棠的了解,远比温去病要透彻,一个为爱执着不惜自损清白的女子,求而不得会干出什么傻事,真的很难预料。

“可能是爱之深,便想为之计深远,纪某也是个操心的命呵。”纪白吟自嘲道。

钟一山并未多想,他与海棠见过面,但在他印象中海棠不是个不通情达理的女子,他相信此番赵棣一案海棠会明白温去病的用心良苦。

离开,对海棠来说也是最好的退路。

“纪相放心,他朝不管海棠姑娘做出任何出格的事,一山都会记着纪相今日所言。”钟一山算是答应了纪白吟。

除了这件事,纪白吟便也没什么好与钟一山说的。

该说的话,他都告诉给温去病了。

“纪某告辞,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

看着纪白吟转身离去的身影,钟一山不禁感慨。

以纪白吟现在的身份跟城府,能为了海棠而专门约他在这里见面,为海棠求他朝安然,足见纪白吟对海棠是真的喜欢。

车厢侧帘微微动了一下,纪白吟注意到了却未点破。

待他走回到车厢,海棠依旧是初时那般神态。

“走吧。”纪白吟吩咐车夫之后,坐了下来,“他没来。”

马车滚滚前行,渐渐消失在来时路上。

过了许久,一直藏在暗处的温去病终于走出来,入了凉亭。

“你是在躲纪白吟,还是海棠?”钟一山总觉今日的温去病有些反常。

温去病哪敢叫钟一山知道昨日的事儿,“躲海棠,我怕她闹着不走。”

钟一山挑眉,“真的?”

“可真了。”温去病狠狠点头。

“刚刚纪白吟又在我面前给海棠求情,即便海棠什么都没做过,你可知道原因?”钟一山仍有些纠结此事。

温去病把头摇成拨浪鼓,但凡与海棠有关的问题,他都须谨慎回答,不知道怎么回答就不回答。

饶是他再蠢,经过昨日他也能明白海棠对他有执念。

见温去病一副紧张样子,钟一山哑然失笑,“算了,我们回去。”

“回哪里?”温去病拉住钟一山,“可不可以给我一个时辰的时间?”

钟一山颇为诧异,“有事?”

“很重要很重要的事!”温去病点头,态度十分认真。

如果是在以前,钟一山可能会直接抬脚过去,但此刻,他伸出手。

他发现,自己没办法拒绝眼前这个男人……

皇宫,永信殿。

虚空琢得到边陲线人来报,那线人已经把消息传到军营里,可钟长明依旧没有任何反应。

钟弃余接过虚空琢手里密件,仔细翻看,美眸微眯,“怎么可能?”

“的确有些不可思议,毕竟眼下整个边陲的人都知道钟宏已死,钟府小少爷怎么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钟弃余撂下密件,清澈无尘的眸子渐渐染上一抹冰冷寒意。

“有人在帮他,屏蔽消息。”

除了这个可能,钟弃余想不到第二种可能。

“谁?”

对于虚空琢的这个问题,钟弃余早有猜测。

谁呢?

还能有谁。

钟府陈凝秀死的时候,娘家都没来过问一声,自然不是陈府的人。

镇北侯府里钟勉跟钟钧对她的事一无所知,他们即便怀疑钟宏死于意外也想不到是她。

更何况,知道她心思的只有一人。

“小琢,你觉得二哥那个人怎么样?”钟弃余抬手拿起桌上空杯,状似无意把玩。

虚空琢单纯,完全没想过这件事会与钟一山有关,“世子自然是好人,他不是有好几次都帮娘娘渡过难关了么!”

钟弃余笑了笑,“是啊,二哥当然是好人,所以我才会这样卖力帮他,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要在顾慎华去御书房的时候,过去找太子殿下。”

钟弃余看着手里瓷杯,缓缓摩挲,“我帮他,豁出命帮他……却不知我与他这份惺惺相惜,值不值得他在接下来的路上,袖手旁观。”

虚空琢不解,“娘娘为何叫世子袖手旁观?”

“没什么……”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脚步声。

钟弃余好像知道来的是谁,刻意压低声音,“一会儿你寻个机会去御书房把太子殿下找过来。”

虚空琢还没来得及问为什么,房门已然被两个宫女推开,十分粗暴。

紧接着顾慎华从外面霸气而入,后面跟着流珠。

“臣妾拜见皇后娘娘!”钟弃余见顾慎华进来,当即起身恭迎。

虚空琢虽说纯善,却是个机灵的,在钟弃余叩拜的空当直接跪在门口处,如此在顾慎华跟流珠进门之后,他便偷偷溜了出去。

看着俯身在自己面前的钟弃余,顾慎华没开口,而是绕过她坐到桌边,身上自带的寒戾气息在与钟弃余擦肩而过时发挥的淋漓尽致。

钟弃余随即转过来,依旧俯身。

“你还记得这后宫里有个皇后娘娘,难得呵!”顾慎华扫了钟弃余一眼,愠声道。

钟弃余闻声直接双膝跪地,“臣妾自知有罪,还请皇后娘娘恕罪。”

“你知道自己有罪?”顾慎华微挑眉峰,冷戾质问。

“臣妾不该与太子殿下在御书房里行欢……可那时太子殿下不放,臣妾不敢不从……”钟弃余胆怯解释,但她心里知道,顾慎华怒气冲冲而来为的不是那件事。

钟弃余故意说出来,就是想火上浇油。

“贱妇!”顾慎华果然着了道,狠跪钟弃余一脚,“当初本宫答应封你为太子侧妃时,你是怎么答应本宫的?”

钟弃余忍着痛,仓皇跪爬到顾慎华脚下,“臣妾不知皇后娘娘指的是哪件事……”

“你敢说不知道!流珠!”顾慎华恨声低吼,随即叫流珠将手提的食盒端过来。

流珠心领神会,过来时将食盒搁到地上,从里面端出一碗汤药,“钟侧妃,当日你答应过皇后娘娘,万不会怀上龙嗣,敢问侧妃,你有几个月没来葵水?”

钟弃余佯装震惊,抬头看向顾慎华时眼眶湿润,“皇后娘娘……臣妾不是故意的。”

顾慎华冷嗤,“本宫一直觉得你是个单纯的,没想到你只是看着单纯!”

“皇后娘娘!余儿真没想到会……”

“钟侧妃若真没想到,此事好办,只要侧妃喝了这碗汤药,这件事皇后娘娘权当没发生过,太子殿下那里相信侧妃知道怎么说。”流珠打断钟弃余,将手里汤碗递过去。

这碗汤药哪怕换作另外任何一个人递过来,钟弃余都会犹豫。

但是流珠,她心里有底。

没有犹豫,钟弃余当下拿过汤药,“皇后娘娘,余儿对您的忠心天地可鉴,若余儿喝了这汤药才能得皇后娘娘信任,余儿绝不推辞!”

于是,当着顾慎华的面,钟弃余将手里那碗汤药喝的干干净净,一滴不剩。

她怀孕是真,亦在计划之内。

眼见钟弃余丝毫没有造作之意,顾慎华难免惊讶,心里对钟弃余莫名少了几分怨怼。

药效上来的极快,钟弃余只觉小腹骤痛,整个人跌坐在地上蜷成一团。

“流珠,还不把钟侧妃扶到里屋。”顾慎华对钟弃余的做法很满意,“你也别想太多,在你身份还未到与太子妃匹配的前提下,勉强生下皇家子嗣对这孩子来说是污点。”

“臣妾……感念皇后娘娘思虑周全,臣妾以后……必会小心……”

钟弃余忍痛被流珠扶起来,偏在这时殿门被人推开,朱裴麒从外面大步而入。

顾慎华行此事未想隐瞒朱裴麒,当日钟弃余信誓旦旦发誓的时候,三人皆在,这件事是得到他们三人共识的。

“余儿?”朱裴麒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只看到钟弃余脸色惨白,心急过去。

流珠为免殃及池鱼,下意识松手,绕到顾慎华身后。

“太子殿下……”钟弃余只觉小腹一阵绞痛,难以形容的痛感使得她额头瞬间渗出冷汗,身体不由自主靠在朱裴麒身边,根本直不起来。

“来人!传御医!”朱裴麒见钟弃余疼的厉害,来不及询问,当即唤道。

对面,一直坐在那里的顾慎华冷冷开口,“不必!”

“母后!”朱裴麒猛然抬头,双目如潭。

这一刻,钟弃余实在忍不住下腹剧痛,低头时发现自己下半身被血染透,血水顺着锦衣流到地上。

“这是?”朱裴麒顺着钟弃余的视线看过去,脑子‘嗡’的一声响。

“钟弃余当日说的清楚,不会怀上皇家龙嗣,刚刚她自愿喝下堕子汤,一会儿……”

“来人……来人!御医……”

突如其来的吼声吓的顾慎华一惊,她抬头时,分明看到朱裴麒那双眸子早已血红,“麒儿……”

“若是本太子的孩子有三长两短,我要你们所有人偿命!”朱裴麒撂下这句狠话,随即横抱起钟弃余朝御医院狂奔而去。

永信殿的殿门因为剧烈撞击,门板趔趄着悬在门框上,不时发出吱呦声响,特别刺耳。

顾慎华震惊坐在那里,许久都未吭声。

流珠担忧过去,“皇后娘娘?”

“刚刚……麒儿说什么?”顾慎华有些迷茫抬起头看向流珠。

“回皇后娘娘,太子殿下说若是钟侧妃的孩子保不住,他便叫这里所有人……”

最后两个字流珠没有说出口,可顾慎华听到了。

是偿命……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
12345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