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永信殿。
此时已是清晨,钟弃余梳洗打扮之后离开内室,厅内膳食准备妥当,虚空琢早已守在旁边。
这段时间,钟弃余在宫里的日子过的十分有规律。
每日卯时三刻到含光殿给顾慎华请安,听其说教洗脑,之后将从含光殿带出来的糕点送去白衣殿,再跟穆如玉扯些闲话家常。
午后到御书房里陪着朱裴麒批阅奏折,时不时任由朱裴麒上 下其手,做些不可描述之事。
为了让朱裴麒对自己多些兴趣,为了保证这个男人长时间对自己痴迷,钟弃余并不会予取予求,总会玩些心思。
即便是些小心思,对朱裴麒却极为受用。
日子看似平淡,钟弃余却从未大意,每一日都过的小心翼翼。
“父亲那边,有什么消息?”钟弃余喝着参粥,轻声开口。
永信殿内无贴身宫女,此时正厅也就虚空琢一个人在伺候,“回娘娘,钟大人这几日似乎与左御史赵棣那些人来往密切,奴才昨日得到消息,说是钟大人与赵大人到四海楼饮酒去了。”
钟弃余闻声,手中汤匙微顿,“四海楼?”
“是,赵大人选的地方。”虚空琢据实道。
“赵棣喜欢女人,他投其所好本没错,但这么明显就着实蠢笨的可以。”钟弃余笑了笑,“不作不死呵。”
“娘娘,一会儿咱们还去含光殿吗?”虚空琢微微俯身,低声问道。
“去啊!”钟弃余似是想到什么,直接伸手拉虚空琢坐下来,“你也吃……”
还没等钟弃余把话说完,虚空琢腾的站起身,脸颊通红,“奴才可不敢!”
诚然钟弃余不止一次说过叫虚空琢别拿自己当下人,奈何从小在奴才堆里长大,虚空琢根本无法摆脱那种天生的奴性。
所以,他不敢坐。
可又不同于一般的主仆关系,虚空琢对钟弃余的关心跟爱护是打从心里头就有的,没有趋炎附势,也没有刻意奉迎,他所行所想,皆是对钟弃余好。
虚空琢并不觉得自己对钟弃余的这种态度有任何问题,他觉得,这是奴才的本分。
可其实,不是。
见虚空琢执意站着,钟弃余也不强求,“你干嘛要问这个?”
“这段时间娘娘每次入含光殿都要好久,奴才在外头也不知道皇后是不是在斥责你……”虚空琢只是担忧。
钟弃余‘噗嗤’笑了,“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皇后娘娘喜欢我还来不及。”
“可你在穆侧妃那里……”虚空琢欲言又止。
“小琢,你记着。”
钟弃余搁下手里汤匙,随后拿起拭巾抹净唇角,抬起眸,目光清澈澄净,“在这皇宫里头,我只有在跟你说话的时候,才是真话,我跟别人哪怕是对太子说的话,都有可能是在迎合他们,知道吗?”
虚空琢那张干净的小脸儿,顿时染上绯红。
他狠狠点头,“奴才知道。”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虚空琢把钟弃余的这句话搁在心里了,他相信眼前这个救过他命的女人,他的主子,永远不会骗他。
永远,都不会……
寒山,大阵。
钟一山仅凭手里那柄黑色小剑,终在最紧要的关头,斩出一记绝杀。
虽然他没能重伤铜人,但阵破。
风雪尽,眼前瞬间幻化成别种画面。
怪石嶙峋的荒山,一棵棵五人抱的粗木挺拔直立,高耸入云。
脚下过膝的枯草随阴风摆动,不时传出的‘沙沙’声,令人毛骨悚然。
抬头望天,夜幕苍穹,云遮月。
昏暗阵中,钟一山左手握紧小剑,心底对曲银河生出几分不满,甚至是怀疑。
他可以把迷幻阵看作是曲银河的恶作剧,但此时身处的阵中阵,分明蕴含无限杀机。
曲银河,这是想置他于死地?
不及细思,钟一山目及远处,数盏幽灯穿插在林间,忽高忽低,时明时灭。
尽头处,雾气氤氲。
一座宫殿若隐若现……
就在温去病跟钟一山皆处阵中阵的同时,曲银河也已破了阵缘处的迷幻阵,与铜人大打出手。
铜人不及,退至暗处。
看着眼前急速流动的白云,曲银河猛然低头,竟是脚踏虚空!
“我去!”
曲银河来不及反应,身体陡然下坠!
他这辈子没怕过谁,也没怕过什么。
就恐高。
特别恐!
耳边风声鹤唳,眼前流云如影。
曲银河拼命挣扎,想在半空中抓住什么东西好让自己停下来,可惜除了看得见摸不着的白云,眼前空空如也。
“啊……啊啊啊!”
曲银河从来没有这样失态过,整张脸都是白的,一双桃花眼盛放到了极致。
他尖叫,大喊,双手狂乱挥舞!
鱼骨剑也不知道被他甩到哪里,连影子都看不到。
最重要的是,不管他如何挣扎,身体仍在下坠,脚下是万丈深渊!
“救命啊……”
曲银河已经顾不得自己此时的狼狈不堪,下坠的身体在半空中张牙舞爪,扭动如蛇。
十分的难看。
他不敢低头,哪怕只是一眼他就会立刻昏厥,不省人事!
不对……
曲银河状似癫狂,脑子却极度清醒。
寒山寨近百里之内没有悬崖,又何来万丈深渊?
他刚刚明明破了阵,既然他未出阵,那现在他就还在阵内。
法阵无实景,入眼皆虚幻!
这他娘一定是假的!
即便已经判断出自己身陷阵中阵,曲银河依旧摆脱不掉心里对深渊的恐惧,急速下坠的感知如此清晰,绝望充斥在曲银河全身上下每一个躁动的细胞里。
冷静冷静!
人生于世,最难克服的就是自己。
曲银河突然闭眼,气沉丹田,脑海里无数人影攒动,却无一人能让他在瞬间忘我。
师傅!御赋那臭小子!最疼爱的袖袖!
都不行!都不行!
就在曲银河明明感知到危险,却丝毫没有办法控制住自己的身体时,一抹他从未回想过的场景赫然呈现。
月光如练,透过窗棂洒进房间,落在那抹淡雅如雾的侧颜上。
眉如墨黛,长睫微闪,那抹侧颜明明不是他见过的最美面孔,却在这一刻,让他无比沉静。
那一夜,床榻上的钟一山……
倏的,曲银河身体陡然停下来,猛然睁眼一瞬,大骇。
眼前是一片过膝枯黄的荆棘丛,那一根根枯黄的枝干上生满无数纤细乌黑的荆棘刺,刺长一指,尖端细如牛毛,尖锐无比。
而让曲银河大骇的是,此时他双膝已入荆棘丛,数十根硬刺狠狠扎进肉里,隐隐作痛。
很难想象,如果他在幻象中一直下坠,那就代表他要生生趟过这片荆棘丛。
如此,他双腿必废。
好狠辣的幻阵!
曲银河双目陡寒,抬手间,鱼骨带着狂啸剑气斩断周遭荆棘!
内力急涌,扎在曲银河双腿上的数十根硬刺被震飞。
曲银河忍痛,静默站在原地,偌大空间里仿佛没有一丝生机,就只有入眼望不到边际的荆棘丛。
死寂,无声。
与钟一山跟温去病不同,曲银河怀里揣着一面罗镜。
这面罗镜乃其师所传,称得上极品。
此时曲银河已然取出怀中罗镜,缓慢置于身前。
罗镜镜面凹凸明显,雕工精致,镜中为天池,内有罗针指向,天池外围乃八卦,八卦分四阴四阳,各有方位。
三层为九星,由大北斗中七星与小北斗中帝星、太子星合成,九星与山向五行相配,断吉凶。
第四层绕转罗镜,雕有二十四天星,诸星中以紫微、少微、天市、太微为天星四贵。
自第五层往外属地盘,分别是地经二十四位,用途是定山向辨水向,接下来是二十四节气、穿山七十二、分金、人纪二十四位、十层为亦为分金。
再往外数,透地六十龙、十二分野、外盘缝针、宿度五行、先天八卦文,洛书变四象、八煞黄泉。
此时,曲银河以罗镜指针断出正北方位,就在荆棘深处。
收起罗镜,曲银河缓慢攥紧鱼骨剑,依罗镜显示,他所处的幻阵仍是阵中阵,且是极凶之兆,稍有不慎则命丧黄泉。
当日他在寒山寨外摆的天罡大阵虽也是凶阵,但与之相比,小巫见大巫。
如此凶阵,又是如此悄无声息摆在寒山寨下而不被他洞悉。
此等高人七国少有,会是谁?
既已入阵,不破不离。
曲银河暂时收敛心境,提剑往深处而去……
阵内无时日,阵外天已白。
在将军府里等到午时的钟无寒终于坐不住了,即便知道温去病昨夜便入寒山去寻自己的弟弟,可他还是不放心。
虽说景城与寒山寨因为赌局的关系暂时休兵,可到底是敌对,他对曲银河并不了解,是以也不敢保证曲银河就一定会依照赌约行事。
午时将过,钟无寒把易铭跟范涟漪先后唤进书房,交代军中事宜,之后提枪离开将军府。
一路纵驰,钟无寒终上寒山。
好巧不巧的,就在钟无寒快要到寒山寨的时候,遇到了下山的曲红袖。
且说阴阳诛仙大阵并不是一个固定的法阵,它会随着破阵者入新阵的缘故,稍稍移位。
是以钟无寒跟曲红袖无比幸运的躲过了阴阳诛仙大阵,却又如此不幸的,没有躲过彼此。
“钟无寒?你来找我的?”曲红袖看到钟无寒一刻,小心脏顿时扑腾的欢,她猜钟无寒一定是来找她的,不然呢?
与曲红袖不同,钟无寒见面即亮龙吟枪,目色冰冷,“你们把一山交出来!”
曲红袖蹙眉,“你说啥子?”
“本帅说,你们最好把吾弟交出来,否则别怪本帅不客气!”钟无寒横眉冷对,气势凶狠。
曲红袖想了片刻,“钟一山丢喽?那他去哪里了……我帮你找!”
“还在装?分明就是你们把他藏起来了!今日我若不见一山,绝不罢休!”钟无寒与寒山寨斗了小半年,对寨子里的每一位贼匪,当真是无甚好感。
曲红袖跺脚,“你这个人咋不讲理,我都说他不在寨子里了!”
“让开!”钟无寒不想与曲红袖计较,他要找的人是曲银河。
曲红袖摊手,“不让!”
“那就休怪本帅无礼!”钟无寒担心弟弟,二话不说,当下祭出龙吟枪。
曲红袖那也是急性子,打就打,她还怕钟无寒无礼?
他对她早就无礼过了!
一记横扫千军,枪风疾劲,带起尘土迸溅,杂草乱飞。
曲红袖亦从腰间抽出玄女鞭,鞭梢乍响,撕裂空气般甩向龙吟。
就在玄女鞭欲与龙吟枪相绞一刻,周遭景致大变。
沙漠!
一望无边的沙漠,浩浩渺渺。
尽头处,一轮浑圆的落日正贴着沙漠的棱角,余辉落在连绵起伏的沙丘上,散着淡淡的金光。
此时的钟无寒跟曲红袖几乎同时收力,一脸茫然跟震惊看着眼前的场景。
“这是……咋了?”曲红袖手里提着玄女鞭,呆呆望着眼前沙漠。
钟无寒眉宇成川,这场景,似曾相识。
“咋回事哦……”曲红袖这会儿也顾不得跟钟无寒置气,直接提着鞭子靠到钟无寒身边,扯住他左手衣袖。
姑娘还小,吓坏了。
钟无寒未理曲红袖,而是蹲下身,抓了一把沙子握在手里,“没有温度。”
曲红袖怔怔望着钟无寒,等着他往下说。
“是阵。”钟无寒扔了手中细沙,站起身,目色冷蛰。
曲红袖恍然想到什么,大叫道,“你少胡乱说!这才不是阵,银河哥哥根本没在寨子外面布这种古怪阵法!”
“否则还能有什么解释?”钟无寒暂不去想那段不堪回首的时光,冷冷看向曲红袖。
“反正跟银河哥哥无关,他每次布阵都会告诉我,怕我误闯!”曲红袖解释道。
钟无寒懒理曲红袖,提枪走向眼前沙漠。
拜曲银河所赐,一向对阵法并不热衷的钟无寒,这半年也读了不少有关奇门遁甲的书卷。
诚然不精通,但也算入门。
他深知人已入阵,断无回头可能。
“钟无寒你干啥子去?”
见钟无寒走向沙漠,曲红袖站在原地朝他招手,“你回来!银河哥哥说只要站在刚入阵的地方不动,再凶的阵法也拿我们没辙!”
曲红袖的意思钟无寒听懂了,他也明白。
但凡入阵者,站在初入阵时的阵缘静止不动,直到设阵人解阵之前,阵内凶险皆不奏效。
可曲银河会解阵?
那他设阵的目的又是什么!
“钟无寒!你给老子站住!”
见钟无寒丝毫没有转身的意思,曲红袖也就跟过去了……
将军府,药室。
伍庸正在药案后面滚着药碾子,毕运则坐在药案前面看着伍庸滚动药碾子。
房间里静静的,只有碾槽跟碾盘的撞击声,不时传出来。
“不行,我不能再等了。”毕运突然站起来,转身就要朝外走。
伍庸终是松开手,“你回来!”
毕运扭头,满目期待,“伍先生想跟我一起去?”
“你慌什么!”伍庸转至药案,朝毕运朝手。
毕运犹豫片刻,坐回来,“我能不慌吗?这都一天一夜过去了,主人要真有个三长两短……你找谁还钱啊?”
毕运这是打从心里希望伍庸能跟他一起去。
要说伍庸到底是比毕运多吃了几年咸盐,“你也不想想,如果你家主子此去寒山出了意外,你去管什么用?温去病都打不过的人,你去不是给人家送菜么!”
毕运后脑滴汗,“伍先生,你可真会说话。”
“说起来,温去病给你涨工钱这事儿,我觉得有点儿涨多了。”
“伍先生!”毕运拍案。
他乐意的?
他也想保护一个比他武功差很多的主子,没机会怎么办!
“没有,我的意思是你先别冲动,退一万步讲,就算温去病跟钟一山还有钟无寒都被曲银河抓了,曲银河也不敢把他们怎样,大不了就是关起来。”伍庸仔细分析道。
“所以我才要去救啊!”毕运理所当然道。
“问题就在这里,你没发现么,现在上山一个抓一个,钟无寒就是最好的例子,你与其现在上山充数,倒不如陪我留下来,静观其变。”伍庸要相对冷静的多。
“话是这样说,可我要是没第一时间出现在主人面前,他会不会觉得我这个暗卫很没用?”毕运忧心开口。
“你就算第一时间出现在他面前,他也不会觉得你很有用,除非你不要工钱,否则你永远都很没用。”
伍庸这话,扎心了。
见毕运不说话,伍庸又道,“你与其现在上山把自己变成一个废柴,倒不如静观其变,在关键时刻把自己变成一个英雄,你说呢?”
“我怕我家主人死了。”毕运本该上山,但他亦清楚现在单枪匹马上山的后果应该不会太乐观。
“说的就好像我不怕似的。”
伍庸之所以劝毕运留下来,为的就是给温去病留下一线生机。
眼下谁也不知道钟一山他们到底在山上发生了什么事,贸然出手必然折损,他把毕运留下来,目的就是在弄清事实之后,把毕运用在刀刃上!
这厢,伍庸跟毕运已然预见到钟一山他们在寒山寨恐有不测,那厢军营里,范涟漪则将段定叫到身边,交代其军中事物。
主营帐里,范涟漪把钟无寒交代给她的事悉数重复一遍,之后叫段定离开。
“你想一个人去寒山?”段定在武院时便是心思缜密之人,加上他与范涟漪皆住在将军府,有些事就算没人告诉他,他亦能猜到几分。
范涟漪微怔,“你……知道?”
“元帅昨晚带曲红袖回寒山时,我看到了。”段定肃然开口,“今晨钟无寒把你叫到书房之后便提枪离开,我也看到了。”
“如果我没猜错,你刚刚跟我说的那些,当是钟无寒嘱咐你的事,对吧?”段定苦笑。
范涟漪没有反驳,“对。”
“这个时辰,钟无寒没有回来,元帅跟温世子也没回来,这说明曲银河出尔反尔,他动了手,所以……”
“所以我必须要入寒山,就算拼了这条命,我也要把元帅救出来!”范涟漪决绝开口。
段定点头,“我与你一起。”
“你必须留下来!”
景城军营里还有婴狐从皇城带过来的八千兵,她要对这些将士负责。
段定沉默,片刻抬头,“你知道,就算你现在不让我去,等你一走我也会跟过去,与其那般,你还是带上我吧,不然我若走丢了,且等你找着元帅,回过头来还得找我。”
“段定……”范涟漪颇为后悔,她该直接走的。
“我们现在出发,天黑之前应该能赶到寒山寨。”段定不想范涟漪再说下去,转身走出营帐。
钟一山危在旦夕,范涟漪无意多想,转身提起立在旁边的赤锁刀,与段定一起入寒山。
而比他们更早一步的,是婴狐。
因为三只小宠的缘故,婴狐虽在将军府里有自己的房间,但他更喜欢带着小狼它们到军营里晃荡。
不为别的,地方敞大。
那会儿看到段定去找范涟漪,他便想跟着过去凑凑热闹。
这一过去不要紧,正巧让他听到最关键的那几句。
婴狐是谁?
夸张点儿说,那是钟一山的守护神兽。
听到钟一山出事,婴狐连三小只都忘了带,直接奔向寒山!
嗯,守护神,没有兽……
寒山之巅,无念一身褐色长袍,盘膝坐在阴阳阵的阵眼处。
都说高处不胜寒,清冷绝迹的峰顶,只有风声在耳畔吹过。
无念双掌叩阖,双手食指跟中指对应摆出奇怪的姿势,他微微睁开眼睛,澄净无尘的目光里,大阵之内,浮动起五个淡淡的绿色光点。
其中有三个光点已然冲破迷幻阵,进入到更深一层的迷心阵,另外两个应该是后入的缘故,仍在阵缘处徘徊。
无念是宇文忡在颖川时收的徒弟,但他不是颖川王的人。
他只是一个在宇文忡看来,天资聪颖,天赋极佳的小乞丐。
是的,遇见宇文忡之前,无念是个乞丐。
那时的他没有名字,无念是宇文忡给他起的名字。
寓意心无杂念,方得始终。
他不喜欢阵法,但是为了感激宇文忡把他从乞丐堆里拽出来,他每日每夜都在钻研。
五年时间过去了,他依旧不喜欢。
但是为了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他视如父亲的师傅,就算不喜欢,他却在坚持。
师傅离开之前说过,倘若有人破了诛仙阵的阵眼,叫他引爆大阵。
他会做。
因为他知道,这阵里但凡有一个人逃出来,师傅都受不了这样的打击,或疯或傻,终生遗憾。
宇文忡是阵痴,而他要做的,就是成全师傅……
迷心阵内,钟一山已经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
终于,那座屹立在黑色树林尽头,被雾气遮挡,影影绰绰的宫殿愈渐清晰。
重华殿。
一模一样的建筑,似比大周皇宫的那一座多了几分崭新跟庄重。
白雾散尽,钟一山握着手里的黑色小剑,震惊站在殿前。
玉白石阶两侧,立着两只麒麟神兽,他一步步踏上去,如烟往事似海水倒灌,充斥进他身体的每个细胞。
金色楠木的匾额,重华殿三个字赫然映入眼帘。
钟一山止步在朱漆门前,胸口就像是被人突然塞满了棉絮,连呼吸都变得无比艰难。
无数次被推开的殿门在这一刻,就像是布满寒针的砧板,他连伸手的动作都不敢。
忽的,殿门缓缓开启。
一阵阵熟悉的笑声从里面传出来。
‘元帅,你什么时候再带我们出去打一仗!我现在整个人呆在皇城里闷死了!’
这是霜降的声音!
钟一山寒眸瞬间涌泪,心脏仿佛是被人狠狠刺入一枚银针,有血滴落。
‘那咋没看你死呢!你闷还不是自找的!日日窝在鱼市里,叫你都不出来!你说,你到底看上鱼市里哪家姑娘了!’
是白露!
泪水模糊视线,钟一山猛然抬手狠狠擦掉眼泪。
入目,尽是金陵十三将。
“你们……”
‘胡说!我那是在替元帅守场子!’
‘白露,你这话可是冤枉霜降,谁不知道霜降心里早就有人了!’
是谷雨!
梦里的画面如今正无比清晰的出现在眼里,钟一山再也控制不住入阵时静如死水的心境,大步冲进重华殿,“你们快走……”
‘霜降心里有人了?谁!’
谷雨旁边,芒种一脸震惊看过去。
金陵十三将里,唯独芒种说话大嗓门儿。
他这一吵吵,整个殿里都跟着欢实不少。
“你们快走!”
钟一山突然发疯一样冲进重华殿,朝他们大喊大叫!
‘你们都不许再调侃霜降,没看见他脸红了么,所以……霜降你心上人到底是谁?说出来,本帅给你作主。’
熟悉的声音突兀响起,钟一山猛然转身。
视线之内,他分明看到穆挽风正坐在主位上,小腹微隆,笑意吟吟。
“你……你叫他们走!你快叫他们离开……”
钟一山疯狂冲向殿中主位,却被主位前的玉石台阶绊倒,狼狈摔到地上。
‘不过说起来,你们今儿是怎么了,竟一起来的!’
主位上,一身华贵锦服的穆挽风双手抚在小腹上,无比珍惜。
‘不是元帅寂寞,所以才召见我们几个过来解闷儿吗?’
又是芒种的声音!
钟一山记得这句话!
他记得,就在芒种说完这句话的时候,无数寒箭射入重华殿。
“我求求你!快叫他们离开……”
钟一山忍痛从地上爬起来,他知道来不及了。
于是他猛然举起手里小剑,朝着殿门方向狠狠甩出去。
‘咻……’
第一支从殿外射进来的寒箭,就那么与他抛出去的小剑交错,深深扎进殿内梁柱。
‘什么情况?保护元帅!’
霜降最先起身,随手从腰间抽出软剑。
紧接着白露,芒种,还有谷雨他们同时起身,自各亮出兵器围绕在穆挽风周围。
第二支、第三支、第四支,无数寒箭自殿外疯狂射入!
‘保护元帅!’
‘保护元帅!’
‘保护元帅!’
‘……’
慌乱中,钟一山最先冲出殿外。
绝望来袭,几百弓箭手就在这重华殿外拉满弓弦。
弦崩,万箭齐发!
“你们住手!快住手!”
黑色小剑回旋,钟一山飞纵而往,面对数支迎面狠射过来的寒箭,他奋力挥出十成内力!
然而,那些寒箭竟都生生穿透黑色小剑的攻袭,狠戾射向殿内。
‘咻……’
钟一山濒临崩溃之际,一支寒箭自他胸口位置狠戳进去!
他猛然低头,胸口竟无箭痕。
‘你们是什么人!’
熟悉的怒吼声自背后传来,钟一山仓皇转身,分明看到穆挽风正在金陵十三将的围护下走出殿门。
没有人比钟一山更清楚接下来会发生怎样的惨剧,他惊恐万状,发疯一样跑向那个隆起小腹的穆挽风。
他想把所有人都推进重华殿里,如此白露跟芒种就不会死在满是寒兵冷器的宫道上,霜降他们也不会在白衣殿里肠穿肚烂,万箭穿心!
可当霜降的身体无比轻易穿过自己时,钟一山知道,他无能为力。
‘你们这是要造反?
没看到我们身后站的是谁!’
‘你们退下!’
顷刻之间,钟一山已然被所有人穿过去,他泪如泉涌,眼睁睁看着霜降他们护着穆挽风走出重华殿。
‘太子殿下有令,穆挽风乃奸妃!重华殿所有人皆是逆贼,杀无赦……’
耳畔喊杀声此起彼伏,蜂拥而上的士兵将霜降他们团团围在中央。
寒光乍现,一支利箭狠狠插在白露左肩。
‘白露!去白衣殿!’
“别去!”钟一山听到穆挽风狂吼的那一句,悲恸冲过去想要拉住那时的自己。
毫无疑问,他根本无法阻止穆挽风下令。
面对狠戾绝杀,霜降他们拼命抵挡,硬是在钟一山面前拖出一条长长的血道。
“不要……不要去!”
钟一山肺腑极痛,心脏就像是被一只手狠狠攥住,几欲捏爆的痛感让他明知不可为却偏偏顺着血道冲过去!
他发疯一样在穆挽风面前展开双臂,双眼赤红,大声厮吼,“你为什么要去白衣殿!为什么不让他们走!你为什么不让他们逃命啊!”
‘白露……’
钟一山带着无尽的自责跟愧疚质问着眼前的穆挽风,然而他看到的,却是穆挽风穿过他,冲向白露!
金陵十三将里唯一的一个女子,就这么在他面前,又倒下一次!
二十几支冷箭刺在身上,白露临死前仍在举剑,替穆挽风挡下一刀。
“白露……白露!”
钟一山也跟着冲过去,他想抱紧白露,可他摸不到!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白露在穆挽风怀里,说出最后一句话,“元帅,对不起。”
他的白露,死了……
‘白露!本帅不会让你白死!本帅……会替你报仇!’
钟一山面前,穆挽风猛然祭出拜月枪。
夺命十三枪!
白露死了,紧接着是芒种。
钟一山明明知道,不管他如何阻挡,那些利剑总会穿过他劈斩在金陵十三将的身上,不管他如何拼命,都无法改变金陵十三将的人,一个个在他面前倒下去。
可他还在拼命,黑色小剑在空气中疯狂涌动,划出一道道凌厉剑光。
只是他的小剑,并没有阻止悲剧发生。
芒种死了,金陵十三将各个身负重伤。
一路拼杀,血溅长空。
天,都灰暗了。
站在白衣殿前,穆挽风浑身是血,一双眼赤红如荼。
她祭出拜月枪一刻,那些挡在殿前的侍卫尽数朝后飞坠。
“不要进去!”
看着穆挽风在霜降他们的围护下冲进殿里,钟一山跌跌撞撞跑过去,歇斯底里嚎叫,“不要进去!你们不要进去啊!”
‘朱裴麒,你解释!’白衣殿内,穆挽风手持拜月枪,狠戾低吼。
目光所及,钟一山看到了眼前的朱裴麒。
恨,在这一刻再也抑制不住,再也掩饰不住!
‘本太子万没料到,你非但谋逆造反,更与鹿牙私通,怀下这孽种!’
冰冷决绝的声音又一次在耳畔响起,钟一山眼眸血红,握着小剑的手青筋迸起,“朱裴麒……朱裴麒你该死!”
‘朱裴麒,为什么?’
大殿之上,穆挽风震惊看着眼前男子,拜月枪在手中轻颤。
‘朱裴麒!你这么做,可对起得元帅!’
‘朱裴麒!你狼心狗肺!’
‘朱裴麒!你畜牲不如……’
金陵十三将所剩十人,在听到朱裴麒信口雌黄时皆愤怒咆哮,狂怒嘶吼。
“快出去……”
钟一山来不及去恨朱裴麒,他知道,他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他突然扑向霜降,双手在虚空中狠拽,可不管他如何努力,就是抓不到霜降!
眼泪急涌,钟一山哭的撕心裂肺,“我求求你们!快出去!”
太迟了!
听到殿外一声啸鸣,钟一山疯了一样冲向殿门。
他知道殿门即将被锁,外面将燃起熊熊烈火。
可怎么办,他拼尽力气,却无法阻止紧闭的殿门。
‘噗、噗、噗……’
“不要……不要不要!”钟一山转身一刻,淬了剧毒的万箭自白衣殿外狠射进来。
他看到,他亲眼看到十三将紧紧围在穆挽风身前,决绝赴死!
‘元帅!你一定要活下去!’
‘元帅!来生,谷雨再来陪你!’
‘元帅!这辈子跟着你,我立春值了!’
‘元帅!霜降无能……’
‘……’
钟一山无能为力,他用身体撞击殿门,最后堆坐到地上,眼泪如决堤洪水,他再也支撑不住,匍匐在地上,捶地哀嚎。
“对不起!是我对不起你们!”
直到最后,殿中就只剩下穆挽风一人,她身中数箭,拜月枪已经渐显颓势。
白衣殿,刹那寂静。
‘轰……’
拜月枪落于地面,穆挽风奋力撑住自己的身体,血红双眼猛然抬起,带着嗜血的杀意怒视再一次从暗门里走出来的朱裴麒。
‘你!该!死!’
‘你又何尝不是。’
殿门处,钟一山与穆挽风一般,缓缓爬起来,凶狠目光落向对面的朱裴麒,黑色小剑被他紧紧攥在手里。
‘我该死?朱裴麒,我穆挽风这一生,到底做了什么错事让你觉得,我该死!’
‘功高震主,只这四个字,你就该死。’
朱裴麒冷漠看着眼前的穆挽风,脸上露出从未有过的厌恶跟冰冷,‘穆挽风你知道吗?你太耀眼,每一次你站在本太子身边,你的光芒都掩盖住了本应属于我的辉煌,你不该死?’
‘朱裴麒!’
“朱裴麒!”
这一刻的钟一山,仿佛一瞬间化作白衣殿里的穆挽风,他冲过去,悲恸低吼,“我穆挽风半生戎马!未识你之前已然名满天下!你若畏惧光芒,当初为何靠近!”
‘事到如今,你还不明白?当初就因为你满身光芒,我才会靠近,否则父皇又如何要看在你的颜面上立我为一国太子?’
朱裴麒露出凶狠目光,‘现在我朱裴麒今非昔比,我身为大周太子,再也不需要在你的光芒下苟延残喘,你多余了,穆挽风!’
“朱裴麒!你既然想要我的命那你拿去!你把他们的命还给我!他们有何错……”钟一山的声音与穆挽风的声音重合,一字不差,在这冰凉凄冷的白衣殿徘徊不止。
‘他们也该死!斩草除根,本太子连自己亲生骨肉都舍得下手,他们算什么!’朱裴麒冷蛰开口,目光扫过穆挽风微微隆起的小腹。
“朱裴麒!你这个畜牲!”钟一山怒声咆哮,发狂般冲向朱裴麒。
就在这一刻,背后传来‘咚’的声响。
他猛然回头,拜月枪倒。
穆挽风带着满腔的怨恨跟悔恨,躺在血泊里,没有了呼吸。
在她身边,围着一具具冰凉的尸体……
一阵扼喉窒息陡然侵袭,钟一山身体轻晃,眼中绝望如厮。
‘别怪本太子狠心,自古帝王皆无情,错就错在你不该动心……’
“朱裴麒!我杀了你……”
钟一山眼含血泪,抄起手中黑色小剑,转身朝朱裴麒胸口狠刺过去!
一下!两下!三下!
只是不管他如何拼命,如何发狠,朱裴麒完全感觉不到似的,朝着死去的穆挽风轻嗤一笑,转身离开!
“啊……”
就在钟一山癫狂冲杀过去的瞬间,一股无形的力道似将他狠狠禁锢。
耳畔,传来一阵幽远的声音。
“阿山!阿山你醒醒!”
这声音好熟悉,他仿佛听过,是谁?
视线开始模糊,钟一山再也寻不到朱裴麒的身影。
他回眸一刻,霜降、立春,还有谷雨他们的身影也跟着越发模糊!
“不要……你们不要离开我……”
钟一山想要挣脱束缚,他想扑过去,想把霜降他们留住,可那股无形的力量越发紧的禁锢住他,令他寸步难行。
眼前画面渐渐模糊,整个白衣殿都似在颤抖,在那一道道仿若水波似的纹路里,白衣殿消失不见。
“我求你们留下来……”钟一山扑通跪到地上,恸哭乞求。
“阿山!”
那抹熟悉的声音愈渐清晰,钟一山于恍惚中抬起头,看到一张风华双无的容颜。
温去病……
泪水肆意,钟一山猛然起身扑向温去病,紧紧抱住他,恸哭不止。
温去病未语,扔了手中焚天剑,亦将钟一山紧揽入怀。
昏黄灰暗的树林里,那一根根无枝无叶的黑色粗木立在淡淡的薄雾间,阴森诡异。
白雾缭绕,荆棘丛生间,两抹染着血迹的身影无声相拥,很久很久。
温去病不知道钟一山经历了什么,但那一定是他此生最痛的回忆。
就像是他,幻象中的宫殿,是昭阳殿。
往事在他面前无比真实重现,他扑在母妃床榻前,用尽内力想要把舒贵妃体内剧毒逼出来,可就算拼尽内力,舒贵妃还是在他面前,眼睁睁没了呼吸。
他跪在地上,紧紧拉着母妃的手,一遍一遍呼唤。
他不停诉说自己对母妃的思念,眼泪不知流了多少。
那是他第一次见到自己的母妃啊!
他的母妃很美,比画像中美上百倍千倍!
母妃对他笑的样子,就像是这世上最美的花,盛放在他眼前。
如果这是梦,那就请别醒过来……
温去病醒了,因为拜月枪被一枚暗针射中,发出的那一声脆响。
一切,皆虚幻。
温去病醒过来的刹那,危机四伏,他身上已被数枚暗镖擦伤,鲜血染透白色大氅。
迷心阵就是这般,在迷惑心智的同时狠下杀手。
随着破阵者心智越发深陷,阵中机关亦随之狠戾。
太过凌厉的绝杀会让破阵者瞬间清醒,所以不管是温去病还是钟一山最初受到的只是皮外伤。
只是相比之下,温去病因为醒的及时,躲过最凶狠的绝杀。
就在温去病脱离幻象之际,分明看到不远处,钟一山正在昏黄薄雾中悲恸哀嚎,撕心裂肺。
数道寒光在他周围闪过,令温去病心惊胆战。
万般庆幸的是,那一支夺命寒箭,被温去病奋力抛出去的拜月枪截断!
钟一山,险象环生。
不知过了多久,钟一山终于清醒过来,身上的痛却远不及心痛刻骨。
“你怎么会在这里?”钟一山退出温去病怀抱,开口时声音沙哑。
温去病低头,视线落向钟一山哭肿的双眼时,微微皱眉,“你看到了什么?”
“没什么……”
钟一山避开温去病关切目光时,刚好看到他手握的拜月枪,“拜月怎么在你手里?”
“我……”
温去病暗自深吁口气,“我知道你送曲红袖回寒山,怕你出事,又知道你是从书房那边直接走的,猜想你肯定没带拜月,所以就顺手把它带在身上,打架缺它可不行。”
温去病说话时将拜月枪递到钟一山手里。
没有开口,钟一山缓手接过拜月枪,脑海里那些画面清晰的让人心痛。
朱裴麒,我穆挽风此生若不将你碎尸万段,如何对得起惨死的金陵十三将!
看着陷入沉思的钟一山,温去病静默不语。
纵钟一山不说他亦清楚,钟一山所见,必与穆挽风跟金陵十三将有关。
想到刚刚钟一山在虚无的空间歇斯底里,举剑狂刺的画面,温去病一时心殇,“对不起。”
“什么?”钟一山敛尽眼中悲愤,狐疑问道。
“我没保护好你。”
温去病一袭白衣染血,钟一山又何尝不是。
看着钟一山身上的几处伤痕,温去病黑目微凛。
这一刻,钟一山仿佛是看到了天地商盟时的颜回,那眼中的神情,还有身上散出的无限尊威,无一不在彰显眼前男子的成熟跟气韵。
这样的温去病,哪里像温去病!
“不关你事。”钟一山不想让温去病看到自己狼狈,提起拜月枪,转身朝阵中迈步过去。
温去病暗自收敛心绪,自后面跟上,“没想到曲银河摆阵摆上瘾了,别叫本世子出去,否则撕烂他的脸!”
钟一山闻声止步,“算我一个。”
“什么?”温去病狐疑问道。
“撕烂曲银河的脸,算我一个。”钟一山愠声开口,寒眸凌厉如芒。
温去病恍然,大步走到钟一山身边,“好!”
“你身上的伤?”钟一山直到这一刻方才注意到温去病身上几道血痕,俊眸凝蹙。
有那么一刻,他忽然想问温去病到底经历了什么。
可刚刚温去病问他时,他没说。
此时他便也不问了吧。
谁心里,还没有些不堪回首,又不愿与人言的悲伤往事。
“我这都是小伤,倒是你……”温去病小心翼翼凑到钟一山身边,“还能坚持吗?”
“我是谁?”钟一山唇角微勾,眼中迸射凌厉锋芒,“我是虎|骑营主帅钟一山,是天下兵马大元帅穆挽风麾下副将鹿牙!我不仅能坚持,我还会坚持到底!”
“阿山……”
这样的钟一山,让人心疼。
“迷心阵已破,阵眼就在前方五百米
处,世子可愿随我同往?”钟一山抬头,眼中隐隐闪出一抹期待。
温去病清眸如辉,“不离不弃,生死相随。”
钟一山在原地愣了片刻,回想前世画面,穆挽风遇人不淑,遭朱裴麒背叛,害金陵十三将惨死。
这一世,眼前男子到底是他的劫,还是他的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