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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噩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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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雨在破晓十分,无声无息的停下来。

营帐里,钟一山猛然睁开眼睛,入眼是灰白色的顶帐。

顶帐上没有繁复花纹,简单的不能再简单。

钟一山坐起来,茫然看向四周,视线最终落在帐中的矮桌上。

他突然起身,跌跌撞撞走过去,坐下一刻拿起甄太后留下来的布阵图,一双眼紧紧盯着布阵图。

“长蛇阵,配九字诀,临、兵、斗、者、皆、阵、列、前……击蛇头,尾动,卷!击蛇尾,首动,咬!蛇身横撞,首尾至,绞……”

“阿山,你醒了?”

营帐外,温去病端着参粥进来的时候,分明看到钟一山正坐在矮桌上。

此刻即便温去病已至矮桌,钟一山却似根本没看到这样一个人,眼睛死死盯在布阵图上,“不对……不对,六|合开门,以天禽为守,大逢为攻,天禽得生景二门……”

“一山?钟一山你没事儿吧?”看出钟一山异常,温去病立时转过去,轻声唤道。

“不对不对……以天冲为武,真符为帅,九星归营……”

钟一山根本不理温去病,整个人似被布阵图慑住一般,他狠狠按着布阵图上的死门,“怎么会这样……冲不出去……根本冲不出去!”

“钟一山!”温去病突然握住钟一山肩膀,强迫他看向自己,“你在干什么!”

“解图,我在解图,我要把这里所有的布阵图都解给皇祖母看!你放开我,等我解完它便入宫,皇祖母看到之后一定会很开心……”

“钟一山你清醒一点,皇……甄太后……不在了……”

钟一山闻声,狠狠推开温去病,“你胡说!”

“没有,我没有胡说,消息是从宫里传出来的,甄太后因旧怨约狂寡在十里亭了结,狂寡死了,甄太后也已经……”

“不是真的!你骗人!”钟一山突然冲过来,猛的揪起温去病,“你敢骗我!你信不信我打死你!”

“是真的!钟一山你这样叫甄太后在九泉之下如何安息!你清醒一点!”温去病反手握住钟一山肩膀,“你那么坚强,不该这样!”

原来,是真的。

钟一山只当昨夜是场梦,可原来不是。

泪,急涌。

“你叫我……怎么坚强……”现实太过残忍,钟一山突然变得脆弱不堪。

他最恨的,是自己终究没能替鹿牙保护好甄太后,没能让甄太后看到自己的孙儿,一飞冲天,傲立九霄!

看着钟一山无比绝望的蹲下去,温去病缓慢俯身。

“除了坚强,我们还能做什么呢。”温去病将钟一山揽在怀里,轻声安慰。

此时此刻,钟一山当真需要一个肩膀,让他依靠,纵声悲泣。

帐门处,得到消息的范涟漪狂奔过来,却在看到眼前场景时,慢慢撂下帐帘。

她知道,钟一山一定是非常伤心,才会被温去病抱在怀里……

甄太后突然薨逝的消息,于早朝之前便已传的沸沸扬扬,朱裴麒临时决定休朝,着礼部尚书沈稣全权操持国丧事宜。

而现在问题的关键,朱裴麒跟沈稣亲入太学院,欲|将甄太后的尸体要回来,齐阴不给。

非但不给,连面都没见。

整个上午过去了,齐阴终是出来,且亲口告诉朱裴麒,甄太后的尸体,他不会交给任何人。

甄太后生前,他们被一道宫墙隔了半生。

死后,谁也别想从他手里把甄太后抢走。

谁抢,杀谁!

所以说不是自己亲祖母,朱裴麒一点儿都不在乎甄太后的棺材盖儿下面是否有尸体。

国丧,以衣冠冢代替。

一代将星,一朝太后,就此陨落。

或许在朱裴麒看来,甄太后的死正是他向钟一山展现胸怀的机会,是以午时过后,圣旨宣到虎|骑营。

大概意思是至此之后,钟一山依旧可以随时入宫,随意出入延禧殿,甚至可以住在那里以解忧思。

且待钟一山接下旨圣,当即奉旨入宫,更命范涟漪到镇北侯府把黔尘接进宫里。

既然朱裴麒给了他这个机会,他自然不会浪费。

自古以来,前朝跟后宫都有着相当微妙的关系。

甚至可以说,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武院后山,绿沉小筑。

周生良一边擦着诛心剑,一边想问题。

如果老天爷能给他一次机会,他希望时间能倒退到他萌生收婴狐为徒的念头之前。

然后把这个念头狠狠掐死在摇篮里。

是的,他不想要婴狐这个徒弟了。

试想一下,倘若江湖上有人知道婴狐的血能解百毒,那些个混世反派大佬们,指不定得先把自己抓起来可劲儿折磨,逼婴狐放血。

就自己在婴狐心里的位置,他清楚呀!

到时候那只小狐狸莫说放血,跑的比狗都快。

可转念一想,婴狐救了四医,算是四医的救命恩人,倘若自己招灾,四医能厚着脸皮放任他们救命恩人的师傅被人欺负了去?

就在周生良纠结要不要跟婴狐断绝师徒关系的时候,某狐顶着一头雪白雪白的蒲公英冲进来,将手里四把钥匙拍到桌上。

“一把都开不开!”

且说昨夜婴狐被周生良扛回绿沉小筑后,没两个时辰就醒了,那会儿周生良不在,婴狐直接拽出地图去后山,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找齐四把金钥匙。

结果等他拿着钥匙去开密室四道铁门的时候,一把都不好使!

周生良一副了然之态,“忘了告诉你,锁被为师连夜换了。”

“换……师傅你换了?那你不早跟我说?”婴狐捂住胸口,好他娘受伤。

周生良也是无语,“狐啊,你明知道为师没死,你小子还去找钥匙,你来,你来告诉为师你要干什么?”

眼见周生良提着剑的手,抖上抖下抖不停,婴狐噎了噎喉,“没……没什么,徒儿主要是怕师傅你飞升的速度太快,那什么,师傅你到底中没中毒?徒儿的血可以解百毒。”

“别跟老夫提血!”周生良现在最愁的就是这个。

要不说周生良能找婴狐当徒弟呢,绝对是物以类聚。

他就根本没想到有这么个徒弟在手,天下我有!称霸江湖,唯我独尊,号令群雄,莫敢不从……

“不对。”周生良突然想起来,“为师换了四把锁,你怎么知道这四把钥匙都打不开?”

正常情况下,应该只能确定一把打不开,而另外三把根本没有机会试。

如此难以解释的问题,婴狐却解释的非常到位,“我把前三道门给踹开了。”

于是乎,整个下午加晚上,武院后山不时传出某狐无比凄惨的嚎叫声,瘆的猫头鹰都不敢乱叫了……

镇北侯府,范涟漪得钟一山令到铿锵院接人,不想入府门时刚巧遇到钟知夏。

两人上次见面,还是武盟未完时。

前院拱门,钟知夏一身孝服,美眸阴狠挡住范涟漪,“没想到,几日不见你还人模狗样穿上兵甲了,让本小姐瞧瞧,啧啧,居然是参将……钟一山果然有手段,连她身边的一条狗都能有这样的待遇呢!”

“让开。”范涟漪冷冷开口,并非反击。

“哼!你一个小小参将,也敢在本小姐府邸撒野,你看清楚了这里是镇北侯府,滚出去!”钟知夏讨厌范涟漪现在的样子,不奉承不巴结,连正眼都没看她。

以前的范涟漪,不是这样的!

而她如何能明白,纵是以前的范涟漪,也从来不是奉承巴结。

“钟二姑娘既知这里是镇北侯府,就该知道这里不是你能说了算的地方,即便是钟宏,也没资格让我滚。”范涟漪面色无波,声音冷淡。

惜我者我惜之,弃我者永弃之。

“你大胆!”

钟知夏扬起巴掌,却突然被范涟漪狠狠攥住,“钟二姑娘,请自重。”

“你!你放开!”

注意到范涟漪眼底闪出的那抹寒凉,钟知夏可劲儿用力甩开手,边后退边嚣张,“范涟漪你等着,我早晚让你后悔!”

范涟漪懒理钟知夏,迈步走向铿锵院。

皇宫,御医院。

如今这御医院里,四医还是四医,却没了狂寡。

药室内,四医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对于昨晚仍心有余悸。

“说好的一起死,现在算什么?”药案前,游傅最先开口。

对面,幻音冷眼扫过游傅,“昨晚解毒的血也没见你少喝。”

“废话!谁知道那小子的血真有奇效!我渴了还不行啊!”游傅脸红。

伍庸长叹口气,“没想到,江湖四医也不过是徒有虚名罢了。”

“这件事若是被别人知道……”天歌音落时,其余三人皆看过来,“我们也就别要脸了。”

三人沉默。

最后,伍庸补充,“让我们一起,忘了这件事吧。”

鉴于狂寡已死,四医又急于从周皇身上找回自信。

所以四医无一人提出用婴狐的血去救周皇,而是把费适叫过来,齐去龙乾宫。

一整日的时间浑浑噩噩,直到坐在延禧殿的那一刻,钟一山才无比真切感受到,东暖阁的地炕,有多凉。

皇祖母,真的走了。

一直都以为自己足够坚强的钟一山,终于明白,他也并不似想象中那么坚强。

他真的是,再也经不起生死离别。

又入夜,伤痛未歇。

钟一山自抚仙顶换装之后,去了天地商盟。

昨夜并非是梦,那他便该亲自过来重谢颜回。

如果不是颜回,狂寡根本没可能死的那么容易……

因为四海楼的缘故,深夜的玄武大街要比幽市喧嚣许多。

钟一山着一袭白衣,容覆面罩,独自穿过玄武街,走进幽市。

天青色理石铺砌的宽道上几乎看不到行人,钟一山的身影显得格外寂寥跟落寞。

天地商盟外,钟一山突然止步。

二楼雅间亮着灯火,半掩的窗棂上,分明映衬出两个人的身影。

是颜回,跟海棠。

钟一山怔了片刻,下一瞬收回视线,默默离开。

“走了。”雅间内,海棠迈着娉婷的步子倚到窗边,视线落在钟一山刚刚站定的地方,浅抿樱唇。

“他当是来谢我。”

温去病的视线也跟着望过去,胸口微微抽痛,“他当是……比本世子更难过。”

“自然,甄太后是他的亲祖母。”海棠转身走到桌边落座,“世子节哀。”

“如果不是皇祖母跟四医以‘醉生忘死’令狂寡中毒,昨晚除了狂寡,所有人都得死在十里亭。”温去病紧握着茶杯,苦涩道。

“甄太后旧患难愈,即便能熬过昨夜也不可能活太久。”海棠走到桌边,坐下来,“许多事,我们无能为力。”

温去病明白,可因病痛无力回天,跟眼睁睁看着甄太后被狂寡打死,后者真的是很难让人释怀……

钟一山回到延禧殿,已过丑时。

睡意全无,他便拎了壶酒,独自坐在院中梨树旁边的石凳上。

梨花散尽,偌大一株梨树枝叶繁茂。

风起,树叶沙沙的声音打破了这座寂冷宫殿的宁静。

石台前,钟一山拔了壶塞,狠灌一口。

沈蓝嫣没说错,穆挽风嗜酒。

尤喜烈酒。

彼时她麾下众将最喜欢吟唱的一首诗直到现在,他还记得非常清楚。

‘烈酒慰风尘,舞剑曲尽折。

沙场烽火月,马革裹尸还。’

没上过战场的人永远不会明白,那是怎样一处充满杀戮跟残忍的地方,硝烟伴着鲜血,那些昨夜还与你共饮的兄弟们,下一刻就那么眼睁睁从你面前倒下去。

一个个鲜活的生命,顷刻化为乌有。

没有酒,没有那份烈性,如何能坚持下去!

钟一山一口紧接着一口,眼泪急涌,他还没来得及与甄太后畅饮,没来得及让她以自己为傲!

殿门处,一抹白色身影悄无声息出现在视线之内,钟一山惨淡抿唇。

又是温去病。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上辈子对他过于苛刻,这辈子自己最狼狈最无助最难堪的时候,总能被他撞见。

今晚的温去病,似乎很不一样。

他没说话,只提着一壶酒无声坐到对面,灌了一口。

见他如此,钟一山也跟着一起。

从丑时到卯时,两个人就这般无声共饮,直到天亮……

钟钧回来了。

在老夫人出殡的前一日,她最小的儿子快马加鞭赶回了镇北侯府。

府门外,身着孝服的钟钧翻身下马,急冲进来。

钟钧已过始立之年,墨发盘于头顶,剑眉英挺斜飞,黑目细长,蕴着难以形容的锐利,紧抿的唇薄削如刃。

棱角分明的轮廓,修长高大又不显粗犷的身材,钟钧就像是暗夜里的雄鹰,冷傲孤清,盛气逼人。

此刻看到灵堂,钟钧顿时红了眼眶,阔步过去扑通跪倒,“娘!钧儿来迟了!”

灵堂内,料准钟钧今日能回的钟宏早早便跪在那里,连带陈凝秀跟钟知夏,一个都没少。

眼见钟钧悲声恸哭,钟宏强挤出两滴眼泪起身,“三弟,别太伤心……回来就好。”

钟宏声音悲凄,又似带着些许埋怨。

“呜呜……三叔你怎么才回来呀!如果你能早回来祖母或许就不用死了!”

跪在旁侧的钟知夏眼泪急飙,倒是旁边的陈凝秀狠狠拉她一下,“别胡说!”

“谁胡说了?本来就是!祖母她……呜呜……”钟知夏哽咽开口,泣不成声。

堂前,磕过三个响头的钟钧起身时,红着眼眶看向钟宏,“二哥,到底怎么回事?”

钟宏一副难开口的样子,摇头,“别问了。”

“还不是因为钟一山!他诬陷祖母给他下毒,逼的祖母不堪受辱自缢!钟一山太阴险也太狠毒了……呜呜……”钟知夏恨声低吼,眼泪就跟不要钱似的哗啦哗啦往下流。

“一山?”钟钧微皱眉,印象中他只见过这位侄子几面,还是在钟一山小的时候。

但这些年在徽骁,他也没少打听镇北侯府的情况,近一年的时间,钟一山的名字时常会在他耳边被提起。

不管是文府第一武院头筹,还是武盟得胜,他每每听到这样的消息,心里便会对自己的这个侄子多几分好奇。

“知夏,你少说几句。”钟宏见钟钧没开口,故意呵斥。

“我又没说错什么!祖母待知夏那样好,我若因为害怕钟一山连实话都不敢说,祖母泉下有知得多难过!”

钟知夏抹泪,“七日灵期,钟一山身为嫡孙可来守过半个时辰,他就只顾着宫里的甄太后,根本没把祖母,没把镇北侯府放在眼里!”

钟钧抬头,“他没来守灵?”

“是我不让一山守的,甄太后薨逝,一山自当守在宫里头,君先臣后,而且甄太后膝下也就只有一山在皇宫,于情于理,他都该过去。”

灵堂外,钟勉缓步而入,“二弟身为朝廷命官,不会连这个道理都不懂吧?”

钟宏脸红,转眸瞪了眼钟知夏。

“那他也是害死祖母的凶手……”钟知夏低下头,小声嚅道。

钟勉未再理二房父女,视线落向钟钧,“你跟我来。”

见钟勉走出灵堂,钟钧自是遵从。

待二人离开,钟宏目色渐深……

皇城内,某处民宅。

婴狐才从武院后山逃回来,就直接被红娘用白绸裹成了蚕宝宝。

“红姨我错了!”地上,婴狐弓身蹭了好半天才蹭到红娘脚下,“我真的知道错了,红姨饶命!”

红娘怒极反笑,“少主可千万别这样说,我怎么敢要你的命?少主若能高抬贵手放我一命,我就已经烧高香了!”

“红姨……你笑起来的样子,好可怕……”婴狐撅着嘴,怯怯道。

“可怕?你婴大少主还知道怕?”

红娘美眸圆睁,音调陡升,一只脚狠狠踏在婴狐身上,“我之前是怎么告诉你的?我是怎么求你的!”

婴狐也很委屈,“你说不许把我的血能解毒这件事告诉任何一个人……”

“你是怎么做的!”红娘咬牙切齿,又可劲儿在婴狐身上踩两脚。

“疼……”婴狐龇牙,“我也没只告诉一个人,当时有八个人在场!”

“你给我闭嘴!不要解释也不用解释了!马车就在外面,即刻马上给我回古墓!”红娘忽然揪紧手里白绸,抬腿拉着婴狐犹如拖死狗般朝外走。

“不要!我不回去!红姨我求你了,钟一山才死了皇祖母正伤心难过的时候,我如果走了他怎么办!”眼见自己就要被红娘拽出去,婴狐急中生智,双腿狠狠踹在门槛上。

真的,红娘也在气头上。

否则她定然不会因为用力过猛,而把婴狐一双腿给拽折……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钟一山如何也没想到,在他还没有从甄太后薨逝的悲伤中缓过来,另一则噩耗接踵而至。

梁国孙氏,惨死鬼坡林。

毫无预料,毫无征兆。

即便在皇宫看到梁若子的时候,钟一山也没想到会有这种不可思议的事发生。

如果不是吴永耽找他,他根本不知道梁若子原来是个畜牲。

吴世子府,正厅。

钟一山完全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孙氏死了,被梁王围剿在鬼坡林连同蒙家四兄弟一起,万箭穿心。

原因是,梁若子的背叛。

当日孙氏亲临大周救梁若子的场景历历在目,谁能想到,不过三个月,她竟然死在自己最疼爱的外孙手里。

“孙氏带梁若子回梁国之后,与梁王的明争暗斗也已经到了最关键的时候,她不仅握住了梁国朝中近半数官员的把柄,更以孙氏产业逼迫梁王立梁若子为太子……”

桌案旁边,吴永耽给钟一山斟了杯茶,“梁王迫于压力果真立了梁若子,孙氏乘胜追击加大筹码欲逼梁王退位,不想梁若子居然连同自己父皇自导自演了一出绑架戏码,孙氏为救梁若子中了梁王的埋伏,死不瞑目。”

所以说这个世上,能伤害到我们的,永远都是我们最亲的人。

穆挽风如是,梁国孙氏亦如是。

钟一山心痛亦愤,“梁若子怎么可以丧尽天良到那种地步!”

“归根结底,他不相信孙氏能助他登上皇位,反倒是梁王的许诺于他而言更为实在,也更为名正言顺。”吴永耽纵与孙氏有过不愉快,但这并妨碍他对孙氏的敬重跟惋惜。

“没有感情吗?孙氏这么多年的付出在梁若子眼里算什么?”茶杯骤裂,尖锐碎片刺进肉里,鲜血涌溢钟一山却不为所动。

“你的手!”吴永耽既知钟一山是谁,便知他此刻必是想到旧主。

“没事……”钟一山抽出袖里的锦帕,随意包扎,“刚才出宫时我有看到梁若子朝御书房方向过去,想必是有讨好结盟之意。”

吴永耽起身到壁柜处找来药跟白纱,“七国周为首,他国或多或少都会表明立场,如此看来,梁王这是把宝押在朱裴麒身上了。”

见吴永耽欲为其敷药,钟一山拒绝,“我自己可以……胭脂呢?”

吴永耽闻声,微怔,“她这会儿没在府上。”

“哦……”

钟一山下意识点头,又似想到什么,“当日你为救献儿绑架梁若子,此番既知他是畜牲,你不得不防。”

吴永耽点头,“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

钟一山没有在吴永耽这里久留,离开后直接到抚仙顶换装,去了鱼市。

如他所料,鱼市几乎同时得到消息,梁国孙氏惨死。

非但如此,鱼市与梁国所创商路,哪怕是与别国因孙氏关系开辟出来的商路,几乎全部中断。

最要命的,林飞鹰拿到了梁若子的密信。

密信上写的清楚,如果食岛馆不能无条件归附,他便会揭了食岛馆的老底。

馆内,林飞鹰皱眉,“现在不清楚的是,他到底知道多少。”

“以孙氏对梁若子的看重,只怕孙氏知道多少,梁若子就知道多少。”主位上,钟一山弹指间,毁了密信。

“那孙氏知道多少?”林飞鹰抬头,忧心问道。

“孙氏知道的……可就太多了。”钟一山苦涩抿唇,孙氏除了知道食岛馆的天一公子就是他,更清楚他背后站着天地商盟。

如果梁若子把这件事告诉给朱裴麒,后果简直不敢想。

“先依着他的意思做,余下的事,等我消息。”

梁若子来势汹汹,杀钟一山一个措手不及。

不幸中的万幸,他太过贪心,这方给了钟一山一丝喘息的机会……

正如钟一山所料,梁若子入御书房的确是有意与朱裴麒结盟,不管今后大周朝局往什么样的方向发展,梁国都会坚定不移的支持朱裴麒。

条件是,灭吴国。

要说这世上的小人分两种,没权力,跟有权力。

前者再怎么落井下石,背后捅刀也不过是让人恶心一下。

后者则不同。

刚巧,梁若子便是后者。

当然,他也没有让朱裴麒真正出兵攻打吴国,朱裴麒又不是傻子,这不现实。

他亦不需要朱裴麒出手对付吴永耽,因为这个仇,他要自己报。

朱裴麒需要做的是,包庇,纵容。

此番重回大周,梁若子定要让吴永耽为当日绑架之事,付出代价。

夜已深,四市中最为穷酸跟冷清的寒市早早静下来。

不多时,一辆极为普通的马车停在一间尚未打烊的茶馆外面,身着黑色斗篷的马晋走下马车,进了茶馆。

装潢简单甚至可以用粗鄙形容的包间里,穆如玉早已等候多时。

马晋迈步而入,却没有坐的意思。

“事到如今,侧妃还约老夫出来,有意义吗?”

如果可以,马晋希望以后都不要再见到这个女人,不管之前的皇长孙还是现在的小皇子,穆如玉就像是在他面前画了一张又一张大饼,哪张看着都挺香。

“定都侯放弃了?”穆如玉挑眉。

“现在整个大周都知道舒伽留下一位小皇子,那些保皇派的老东西们速度比老夫不知道快了多少倍!就算人被老夫先找到,现在的局面跟之前也完全不同。”

穆如玉明白马晋的意思,的确不同。

一来不是马晋一个人在找小皇子,那小皇子也不可能把情全都记在一个人身上,很难掌控。

二来朱裴麒已经知道这件事,一旦找到小皇子,马晋势必要公开表明立场,他当是不想与朱裴麒过早撕破脸。

至少现在,马晋在表面上并没有站队。

最重要的是,狂寡死了,那宫里的事就很难说。

倘若皇上能醒过来,他们筹谋的一切都没有任何意义。

“本宫又可以生了。”穆如玉抬头,幽冷双眸闪出一抹古怪的坚毅目光。

马晋转身,“告辞。”

“侯爷就不问问我,为什么可以活着走出冷宫?”穆如玉重声抿唇,“侯爷,真的不在乎本宫手里的密信!”

马晋止步,却未转身。

桌边,穆如玉悠缓站起来,“本宫是穆挽风的妹妹,这朝里朝外的许多事本宫都知道,只待本宫有了皇室的骨肉,侯爷只管保着本宫,朱裴麒那边本宫自有对付他的本事,至于保皇派,他们无非是把希望寄托在小皇子身上……”

马晋下意识回头,分明看到穆如玉把手横在她自己脖颈位置,“那就,杀了小皇子。”

“你疯了吧?”马晋不敢置信看着穆如玉。

“本宫从来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清醒。”穆如玉冷冷盯着马晋,“合作这么久,侯爷现在才想抽身,怕是迟了。”

马晋沉凝片刻,终是离开。

马晋离开后,穆如玉缓身落座,美眸紧盯着面前有些陈旧的梨花木桌面,视线却又似穿透这桌面,看的更远。

那日冷宫场景浮现眼前,她真是做梦也没想到顿无羡竟然会把那么机密的事告诉自己。

而那件事,保住了她的命。

房门再次开启,穆如玉收回思绪,“侯爷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吗?”

“难怪你会找到赛芳跟康阡陌,原来你一直都在跟马晋勾结。”进来之人,是顿无羡。

穆如玉猛然抬头,眸色略惊,却在须臾恢复如初。

她知道,这个男人,不会告密。

“你怎么会在这里,你跟踪本宫?”穆如玉佯装镇定,浅声抿唇。

顿无羡反手阖门,大步过去,“你与马晋勾结,与太子殿下作对,想过后果没有!”

“本宫就算不与马晋勾结,不与朱裴麒作对,后果又是什么?”穆如玉抬眸,目色清冷,无愧疚亦无半点悔意。

“你在玩火!”顿无羡重声警告。

“无非一死。”穆如玉勾起樱唇,抿出笑意,“也不是没试过。”

顿无羡摇头,“我真后悔救你!”

“大人若想,本宫这条命你随时都可以拿去,但除了大人,谁也别想再轻易弄死本宫。”穆如玉不再看向顿无羡,淡漠开口。

“何必呢,你斗不过他!”顿无羡颇为失望道。

穆如玉突然抬起头,微微眯起双眼,“顿无羡,你不觉得你自己很好笑吗?你既然知道我斗不过他,为什么还把傅霆轩的事告诉我?现在本宫用那件事威胁朱裴麒,换作你是他,会不会让我好好活着!”

“我只是,不想看着你死……”顿无羡低声道。

“可朱裴麒时时刻刻都想我死,我没办法了……”

穆如玉长吁口气,“大人放心,他日我若再落到朱裴麒手里,定不会把之前的事供出去,倒是大人,伴君如伴虎,你自求多福。”

“你好自为之。”

顿无羡颇为失望转身,却在行至门口处听到身后传来声音。

“自小到大,朱裴麒明知道大人最恨的人是谁,却还是一步步默许那人强大入朝、为侯为将,本宫奉劝大人,别把希望寄托到别人身上,到头来,连后悔的机会都没有。”

顿无羡怔忡片刻,推门而去……

夜里,钟一山来了天地商盟,温去病也已在二楼候他多时。

两个人目的一致,梁若子。

难能可贵的是,梁若子还没蠢到向天地商盟发出所谓的密信。

就在钟一山跟温去病觉得梁若子难得有这点自知之明的时候,颜慈把信送上来了。

信里倒没有什么别的内容,只是感谢他当日出手相救。

温去病握着密信想了半天,“颜某救过他?”

“他大概是想以这种方式提醒盟主,他知道你与一山的关系。”钟一山已经很久没骂人了,这会儿卧槽尼玛的话全都从心里过一遍,直到词穷。

温去病也特别惋惜的摇摇头,“颜某现在真是希望天空劈下一个雷,刚好落在他身上。”

钟一山私以为,能逼得眼前男子说出这句话,可见梁若子是真的死有余辜。

只要想想当初孙氏为救自己这个外孙付出的所有努力,钟一山便怎么都无法原谅梁若子做的那些畜牲行径。

“梁若子到底凭什么这样有恃无恐?”钟一山以为,七国之内应该没人不知道天地商盟是怎样强大的存在。

“很难说。”温去病收了信,“二公子以为孙氏死后,梁王会对梁若子如何?”

钟一山想了想,“从梁王的角度,梁若子无论如何也摆脱不了他有一个商人之女的母妃,而且梁若子助他铲除孙氏这件事本身,应该会让梁王对自己这个儿子有更深的认识。”

温去病点头,未语。

“还有一种可能,梁若子是个有大格局的小人,他骗过我们所有人,包括孙氏跟梁王。”这才是钟一山最担心的。

温去病了然,“颜某更倾向于后者。”

“如果是后者……那就太可怕了。”钟一山完全想象不到,一个几乎毫无存在感的梁若子,在大周的这十年,有没有干了什么。

“危险,便是转机。”温去病抬头,“若是后者,梁若子与梁王的关系则要微妙许多。”

钟一山一点即透,“盟主的意思,是想借梁王之手铲除梁若子?”

“如果梁王有此意,那梁若子身边当有梁王暗中派过来的人。”温去病敛声,开口。

钟一山明白,“盟主放心,一山会注意。”

离开天地商盟之前,钟一山终是得着机会跟颜回道了句感谢。

不管是因为甄太后,还是过往所有的帮助,钟一山表示他都记在心里,必报。

有那么一刻,温去病真想把面具摘下来。

你不用报答什么,你只要能接受本世子‘人鬼’两张皮的事实,就算是报答了……

钟钧回来的第二日,镇北侯府老夫人出殡。

钟勉执绋,余二子跟在后面,棺柩于中间,一路冥纸挥洒,白幡鼓荡。

整个过程,二房那一大家子哭的人甚是心碎,并非动容,而是震的心碎,声音太大以致于奏哀乐的唢呐手都自愧弗如。

老夫人虽死相难看,到头来得了个重殓厚葬,此生作罢。

回到镇北侯府,钟勉再次将钟钧叫到书房,说了两件事。

第一件,钟一山中毒。

钟勉将整个过程原原本本说给钟钧,他不求钟钧能理解跟体谅自己儿子没有回来送葬的难处,只说出自己的想法。

从头到尾,他都不觉得自己儿子有错。

第二件事,分家。

老夫人头七过后,他便会将二房‘请’出镇北侯府,这件事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而对于这两件事,钟钧没有表态,只道他在徽骁那边告假三个月,所以这三个月,他要住在镇北侯府。

钟勉知道自己这个三弟不是个心中没数的人,他不表态不代表他没有想法。

只是钟钧不说,自己也不方便多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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