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去病爬上来的时候,钟一山刚要调息。
之前得姚曲药液,加上与郑默的那一战将内力运至极限,他隐约有种即将要摸到第四境的感觉。
倘若能在后日对敌之前跃境,得胜机会则更大。
“打扰到你了?”温去病明知道是这样,却依旧爬过来。
好在不急于一时,钟一山没忍心点头,任由温去病坐到自己身边。
“昨夜我怎么睡着的?”温去病刚坐稳,钟一山直接问道。
今晨卯时,他醒过来的时候分明看到自己躺在温去病身上,他当时的反应特别直接,触摸温去病鼻息。
是的,他以为自己遭了暗算!
那一刻紧张的感觉犹在心间,所以如果有一日温去病死了,他应该是难过的。
很难过。
“不知道啊!”温去病在做这件事的时候,就已经想好把这个黑锅叩在谁身上,“好像……隐约……有一道紫光……”
说到这里,钟一山了然。
是颜回,他竟来过。
一瞬间心潮起伏,又一瞬间跌入谷底。
他来时,自己竟然是跟温去病一并坐在这屋顶上。
“你没事吧?”看出钟一山情绪不稳,温去病轻声问道。
“没事。”钟一山勾了勾唇,这是天意?
如果是,这样也好。
“我来是想告诉你一件事,纪白吟说……”温去病刻意扫过周围,“言奚升可以御剑飞行。”
钟一山摒弃眼底一闪而逝的忧伤,侧眸看向温去病,“我知道。”
“不……你不知道,不是可以御两柄小剑的御剑,是可以踩在剑上离开擂台,你能懂我意思吗?”温去病音落之后,钟一山直接脑补了一下画面。
就算他能放出大招轰塌整个擂台,最先掉在地上的也只会是他一个人!
“他能飞多久?”钟一山忍住惊讶,低声询问。
“不知道……”在温去病看来,单纯御剑跟人剑合一还是有很大差距的,“本世子觉得他能飞多久不重要,重要的是千万不能让他飞出去。”
如此就可以避免许多不可控的情况发生,这也是温去病一定要打断钟一山调息修炼的原因。
有的时候,打架很需要窍门儿。
钟一山一瞬间醍醐灌顶,惊诧回望。
温去病知道钟一山在想什么,‘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聪明的’!
毕竟身为‘温去病’时,他基本没给钟一山提过什么有价值的意见跟建议。
其实不是,钟一山想的是,‘原来你还有聪明的时候’。
后来温去病闲来无事掰扯这两句话,觉得没有不同。
钟一山微笑以对……
一夜无话。
翌日卯时过,五辆马车准时停在五座别苑外,接走全部新生。
不得不说,武盟开始至今,各国新生都还完好无缺无损的现象,在别国是不存在的。
武盟第二日与昨日相同,依旧会有三场一人战,大周顿星云与卫国武超,另外两场分别是楚与燕,韩与卫。
而众人瞩目的焦点,仍在中间擂台。
也就是顿星云与武超之战。
观台上,朱裴麒稳坐主位,甄太后没有到场。
新生所在的区域,钟一山下意识瞄到甄太后的座位,心里莫名一空。
按道理这种场合,就算自己不参赛皇祖母也该会来。
鼓响!
钟一山视线回望,落向擂台。
有的时候我们距离真相,只差一念。
擂台之上,顿星云手持赤绫剑,着一袭深蓝长服迎风而立,目如星辰,傲视无双。
现如今已是尚武侯的顿星云,初显将风。
相比文臣,老一辈的武将则更在乎这一战顿星云的表现。
在他们眼里,顿星云当算是大周下一辈武将中的领军人物,他的表现很大程度上象征大周的未来。
此刻站在顿星云对面的,便是武超。
武超身材不高,但十分结实,骨骼跟肌肉都与正常习武者很不一样。
除了|裸|在外面的手臂异常粗壮外,颈与肩连接的胛肌亦高高耸起,即便隔着衣服,仍能看清身前背后隆起的肌肉一块一块的,硬实如铁。
武超五官很普通,面色古铜,胸脯横阔,给人整体的感觉有一夫当关之豪爽。
他只是站在那里,就会让人生出一种擂台在颤的错觉。
“请。”顿星云横剑于胸,淡声开口。
“请!”武超回他,声如洪钟。
面对劲敌,顿星云不敢有半分轻视,率先出手!
赤绫剑破空直击,银白剑身因与空气摩擦隐约闪出七彩光芒,剑鸣骤起。
当场外所有人都以为武超会闪的时候,他双膝微弯,左脚竟朝前重踏一步,那一步的重量使得擂台上两块松木板出现裂痕。
与此同时,武超双臂对合,手中一对鸳鸯钺猛然一扣,发出‘咣当’巨响!
赤绫剑身硬生被鸳鸯钺绞住,不进,不退。
顿星云猛然回力,却发现根本无法抽出赤绫剑!
二人僵持之际,场外一阵唏嘘。
婴狐懵了,“什么情况,顿星云为什么不抽剑?”
“抽不出来。”钟一山低声开口,目色幽寒。
他忽然觉得昨日婴狐在车厢里的说法是对的,武超能三招致胜真有可能是他实力如此,而非联盟。
这真应了那句话,在绝对力量面前,一切花里胡哨都是纸老虎。
单是此刻武超脸上表现出来的沉稳跟自信,钟一山便知他未用全力。
擂台上,顿星云连续几次朝剑身灌注内力,然而赤绫剑所受绞力丝毫无减!
除了稳扣鸳鸯钺,武超几乎没有多余动作。
这一刻,所有人都能看出来,武超是想与顿星云慢慢消耗,硬靠力量拖跨对手。
然而,他还是看轻了顿星云。
‘铮……’
赤绫剑身突然发力,与鸳鸯钺剧烈摩擦时骤然散出七彩光芒。
一道薄如蝉翼的剑光自赤绫剑尖笔直迸出,狠戾袭向武超胸口!
突如其来的剑光让武超感受到了真正的威胁,迫于无奈,武超只得绞开鸳鸯钺,闪身躲过凌厉锋芒。
未及武超双脚落地,顿星云再出一剑!
眼见赤绫剑就要触及武超一刻,戛然而止。
剑虽止,剑意未尽。
又一道剑光自赤绫剑尖迸射出去,随势直逼武超。
全场惊呼。
这才是顿星云的真正杀手锏。
虽不能御剑,却能利用剑身操纵剑气的攻击方向……
这种操纵剑气的内功心法在江湖上早已失传,是以众人惊。
而观台上除了温去病没人知道,此内功心法,出自幽市自由铁铺的夏伯。
擂台上,被剑气接连逼退的武超变了脸色。
万没料到,顿星云如此轻易就破了自己的鸳鸯绞,再想以力量拖垮对手已是不能。
僵持之际,武超突然重踏台板冲向顿星云,整个人就像是一头狂奔的巨猿,带着暴戾吼声挥起鸳鸯钺。
迎头砸向顿星云!
武超此招简单干脆,纯粹是想以力量压倒对手。
顿星云犹豫片刻,随即面色陡寒,猛然举起赤绫剑。
‘轰’的一声巨响,整个擂台都在震颤。
观台上几乎同时传出阵阵惊呼,许多武将瞬时站立,不可置信看向擂台。
就在所有人,哪怕是钟一山都以为顿星云不该鲁莽接下这一招的时候,擂台之上,顿星云竟然稳稳站在原地。
喉咙腥咸,顿星云拼尽全力压制,纵如此,体内真气依旧被武超的强横力量震得紊乱不堪。
武超双目微惊,顷刻抬脚又是一步重踏!
鸳鸯钺再压,顿星云却无回招之势,身体未倾半分,赤绫剑却被压的几欲贴到胸口。
擂台下,婴狐急了,“他在干什么!”
“他在诱敌。”钟一山低声解释。
即便看出顿星云深意,钟一山仍然替他捏了把汗,因为他看到顿星云脚下木板正在片片断裂,他不清楚顿星云到底还有没有余力反击。
‘嗤、嗤、嗤……’
就在武超再进一分的刹那,赤绫剑身突然发生变化,十几条银色剑光仿若游龙般快速绕向武超,瞬间将其裹在中间。
武超大惊,快速后退,奈何已迟。
顷刻间,武超身上已现数道血痕,或轻或重!
与此同时,顿星云收力刹那其唇角溢出血。
他挥袖,血色骤消。
如果武超修的不是炼体术,此时此刻,武超当亡。
观台上,一片惊呼!
许多老将甚至看的热泪盈眶,联想到昨日钟一山的表现,年轻一辈竟然出了这样的才俊,怎不叫人激动。
国之对抗,纵平日里政见不一的文臣武将面对这样的场景,皆感动不已。
唯有一人,目色幽寒。
顿无羡很吃惊,他的弟弟何时有了这样的本事。
擂台上,武超震惊之余双目赤红,煞气暴起。
‘咚、咚、咚……’
眼见武超几乎用同样招式奔向顿星云,台下钟一山暗吁口气,武超已乱。
然而这一次,顿星云未与武超硬磕,纵身跃起,赤绫剑挥斩间数道剑气再度袭向武超。
论力量,顿星云不敌,论武技,武超差太多!
剑气擦肩而过,武超肩头骤现血痕。
倘若只有一两处受伤,对武超来说不痛不痒。
然此刻武超身上至少十余处伤口,小腹那道剑痕尤深,流血不断。
又一道剑气冲击而至,武超狼狈躲闪之际,顿星云回旋再击。
剑痕再次落在武超身上,虽浅,却如同刺入人心。
“卫国认输!”观台上,坐在头首的卫国使者冷厉高喝!
武超不服,猛然挥动鸳鸯钺。
奈何此时,鼓声响。
顿星云胜出!
“那个小老头儿为什么要认输?”婴狐扭头看向观台,不解问道。
“武超乱了章法没了自信,再打下去只会被顿星云慢慢放血,死在擂台。”
钟一山深知,如果不是顿星云一开始便以乱心之法,瓦解武超那份自信甚至于自傲,以武超的真正实力,这场一人战定不会如此容易,甚至有些侥幸结束。
他相信观台上很多人都是这种想法,但这又何尝,不是本事!
第二日武盟,大周得一块浮生牌,燕国得一块,武超虽输,但另一位参赛新生却在与韩|国新生的对战中,赢得一块。
除去明日之战,大周已得两块浮生牌,燕国得三块,卫国两块,韩|国无,楚国无,且楚国再无机会于一人战中得到浮生牌。
明日,乃钟一山与言奚升之战……
此刻,顿星云走下擂台,一众新生刚要围过去却被顿无羡抢先。
“恭喜。”顿无羡拦住去路,薄唇勾起浅淡笑意。
顿星云止步,面色无波,“多谢。”
亲生兄弟,又是杀母仇人,顿星云一度以为自己在面对顿无羡时会发疯,此刻竟没有。
钟一山说的对,重仇不必言说。
顿无羡微怔片刻,唇角笑意更浓,“本官盼你入朝。”
“定会。”顿星云冷漠开口之后视线平移,启步与顿无羡擦肩而过。
听到身后阵阵欢呼,顿无羡垂在两侧的手缓慢收紧,眼底寒意骤浓……
皇宫,延禧殿。
孙嬷嬷将参粥端进来时,甄太后正在榻上小憩。
见老主子睡着,孙嬷嬷刚要离开便听身后传来声音。
“武盟结束了?”甄太后有些疲惫睁开眼,浅声问道。
孙嬷嬷转身将粥搁到桌边,走过去,“回太后,结束了,顿星云赢了武超,大周已得两块浮生牌。”
甄太后闻之会心一笑,将手递向孙嬷嬷,“好……好呵,你瞧瞧哀家一山身边,都是相当厉害的年轻人。”
“是啊,顿星云,侯玦,还有那个婴狐,说起来那婴狐还是周生良的入室弟子呢。”孙嬷嬷十分认同道。
“这么多年轻人里……哀家还是觉得温去病最好。”甄太后由着孙嬷嬷将自己扶到桌边,“等武盟结束,哀家就把他俩的关系定下来。”
孙嬷嬷微怔,“不是说……再等等吗?”
“不等了,莫再叫别人把哀家钟意的护花使者给抢去!”甄太后端起参粥,喝了两口,“御医院那边有没有消息?”
孙嬷嬷摇头,“听说游傅跟伍庸之后又去过几次龙乾宫,没什么进展。”
甄太后握着汤匙的手顿了顿,目色微凝,“连他们都没有办法吗?”
“好像是缺几味药材,费适正配合他们去找呢。”孙嬷嬷据实禀报。
甄太后垂眸,喝了两口粥,“不是着急的事儿……这粥太淡,下次记得多放些盐。”
孙嬷嬷不解,“淡了?老奴是按着平时的量放的啊?”
“再加些。”甄太后把粥碗推给孙嬷嬷,“这两日有些乏,晚膳哀家若睡着便不用端进来了。”
孙嬷嬷意识到不对,“太后,您这身子……要不要把伍庸叫过来……”
“哀家没事,明日一山与言奚升对战,我可得养好精神呢。”甄太后朝着孙嬷嬷会心一笑,便又回到榻上。
见甄太后阖目,孙嬷嬷不再打扰,悄然退离。
听到门响,甄太后缓慢睁开眼睛,忧思满布。
她只怕是,等不到她的珞儿回来了……
五国新生陆续回到东郊。
大周车厢内,七位新生斗志高昂,连续两场一人战让他们看到希望,甚至有了必胜的信念。
即便是一直坐在角落里的范涟漪,亦心潮起伏。
大周若胜出,她便有机会重振范府。
马车戛然而止,停在东郊别苑。
且等钟一山他们先后走出车厢,范涟漪最后一个走下来。
视线之内,她看到了钟知夏。
“走啊!”段定回头见范涟漪没跟上来,催促道。
对于这个几乎排斥所有人,又被所有人排斥的同窗,段定给予范涟漪最大的包容跟善意。
“你先走,我还有事。”范涟漪没有刻意回避自己走过去的方向,是以段定余光扫到了站在角落里的钟知夏。
段定对钟知夏这个人不算熟悉,只偶尔经过街头巷尾时,能听到关于她的一些传言,先是跟穆惊鸿纠缠不清,后来加上吴永卫,三个人一起纠缠不清。
好像有一次还听婴狐跟他念叨过,说是钟知夏的父母如何尖酸,如何刻薄。
上梁不正下梁歪,想来钟知夏也不是什么良善之辈。
这样一想,段定不禁又朝范涟漪走过去的方向瞄了两眼……
角落里,范涟漪惊讶看向钟知夏,“有事?”
“也没什么特别重要的事。”钟知夏伸手拉范涟漪靠近自己,“听说顿星云又赢了一场一人战,武盟才刚开始,大周已经得了两块浮生牌,想来这次武盟大周必胜!”
范涟漪就是这样想的,脸色露出些许笑意,“应该会胜,我会努力。”
面对范涟漪眼中那份坚定,钟知夏心下微凉。
她的计划,怕是不能让范涟漪知道了。
“我来是想求你一件事。”钟知夏说话时自袖兜里掏出一张十分普通的信封,“你能不能帮我……把这封信交给二哥?”
看到信封一刻,范涟漪犹豫。
“你别误会,这是祖母写给二哥的,应该是希望二哥能再接再厉,接下来能有更好的表现。”
钟一山没说谎,此时此刻手里这封信,的确是她花了大把力气,才说服镇北侯府里那位老夫人动的笔。
大概意思与她所言,如出一辙。
信封跟内容都没问题,问题在里面的信纸上。
“你为何不直接交给他?”范涟漪有些为难,她与钟一山的关系一直都不好,即便刚入别苑时钟一山曾替她解过围。
其实对于别人的善意,范涟漪都能记在心里,而她对钟一山的执念便是自从与之交恶,自己失去所有。
“你也知道,二哥一向瞧不起我,我若找他,他未必会理……”钟知夏摆出一副委屈模样,“现在的我,好像也没什么资格叫他一声二哥,我不配……”
“你别这样说,我帮你交给他就是了。”范涟漪接过信封,“还有别的事吗?”
钟知夏感激般抬头,“没有了,谢谢你!”
“我们之间不需要说这种话。”范涟漪将信封搁到怀里,“没事我先回去了。”
“对了,你最好进去之后就交给二哥……”钟知夏心里盘算着八个时辰的时间,嘱咐道。
范涟漪应下之后,转身回了别苑。
看着范涟漪的身影淡出视线,钟知夏眼中卑微尽褪,闪出幽寒冷光。
钟一山!
待明日,我要亲眼看你,死的轰轰烈烈……
东郊第一座别苑,言奚升居住的院落外面。
温去病左手握着一个黑色长颈瓷瓶靠在墙角,已经在那儿蹲了差不多两盏茶的功夫。
又两盏茶的功夫过去了,当纪白吟找到温去病时,他正要动作!
“干什么?”纪白吟一个箭步冲过去,拉住温去病。
“弄傻言奚升!”温去病表示瓷瓶里装的是他花大把银票买来的特制毒药,待他把瓶子摔进去,不管谁嗅到瓶子里的气味儿都会变傻。
纪白吟认真思考一下这句话,当下手脚并用冲了过去。
先揍胃,再踹腰,膝撞下巴往死削!
一套连招打下来纪白吟气喘吁吁,温去病残了。
没别的,温去病硬支起残躯就想问问纪白吟,“你抽的什么风!”
说好的统一阵战线呢?说好的做朋友呢!
友谊的小船儿说翻就翻是几个意思?
在确定温去病已经没有力气拿起那个瓷瓶之后,纪白吟方才凑过去,“我这是救你啊!你知道言奚升的师傅是谁吗?你就敢朝他下黑手?”
温去病还真没听说言奚升师傅是谁,“谁?”
“我也不知道。”纪白吟说完这句话之后,温去病忽然拼着最后一口气冲了过去。
两柱香之后,当温去病跟纪白吟挺尸一般躺在墙角的时候,言奚升刚好从他们身边经过。
“天气真好!”温去病故意不看言奚升,感慨道。
“阳光真足!”纪白吟亦作感慨。
言奚升也根本没有看他们,径直而过……
鉴于云霓裳在一人战中轮空直接得到一块浮生牌,燕国现在拥有浮生牌的数量为三块,处于领先位置,明日之战大周若能赢,则与燕国一致。
房间里,项烨看着摆在桌上的三块浮生牌,目色窅黑。
他不明白顿星云跟钟一山何以会毫无回旋余地拒绝他的要求,即便明日钟一山胜,接下来的四人战倘若无人照应,他们就算要赢也会付出很大代价。
实力过度消耗的结果,只会让他们在最后试练中惨败。
运气好些,他们或许能得到加赛的机会。
但以往届实例来看,但凡加赛,东道国必输。
因为加赛赛制是由除东道国的另外六国商议得出。
门声响,项烨还没开口云霓裳已然迈步进来。
“师兄,我要参加四人战!”云霓裳气鼓鼓走到项烨面前,咬牙切齿的样子依旧十分可爱。
项烨摇头,“之前我答应让你参加一人战的时候,你是怎么说的?”
项烨不提还好,提起这事儿云霓裳脸颊气的胀红,狠狠跺脚,“你肯定知道玦哥哥不参加一人战,才许我参加的对不对!”
项烨避重就轻,“你答应只要让你参加一人战,便决不参加四人战。”
“师兄,你为什么就不能让我帮帮玦哥哥呢!”云霓裳的确说过这样的话,但现在她反悔了。
“因为他不肯娶你。”项烨很希望自己的小师妹能嫁给喜欢的男人。
但现在的问题是,那个男人不想娶。
“我不在乎!”云霓裳坚定开口。
“摄政王在乎,我在乎!”
项烨告诉云霓裳,如果侯玦不答应,燕国还真没有帮大周的理由。
毕竟以浮生牌的数量来看,燕国绝对有机会胜出……
别苑里,范涟漪回来之后并没有直接去找钟一山,而是在自己房间坐很久。
好像自交恶以来,除了打架她从未主动找过钟一山。
然而,她答应了钟知夏。
思虑良久,范涟漪起身握起桌上信封,走出房间。
两人寝居相隔的距离不是很远,这一路范涟漪走的极慢,行至拱门处又是一番犹豫。
恰巧,钟一山从房里出来。
有那么一瞬间,范涟漪想逃!
“有事?”钟一山既是看到,便不会视而不见。
背对钟一山,范涟漪狠吸口气,继而转身迎过去,“这是知夏托我给你的家书。”
看着被递到眼前的信封,钟一山挑眉,“既是家书,钟知夏为何不亲手交给我?”
“她进不来。”范涟漪断不会说出是因为钟知夏自卑的话,理直气壮道。
钟一山无意去接,“这里我说了算,有什么话叫她进来当面说。”
“这不是她写的,是你祖母写给你的!”见 钟一山侧身欲走,范涟漪情急拦下来,再次把信封举过去。
见范涟漪坚持,钟一山犹豫片刻接在手里。
他不会告诉范涟漪,即便是府上那位老夫人写的,他也无意去看。
他只是,想给范涟漪这个面子。
“你不……看看吗?”范涟漪莫名想起彼时钟知夏的一句话,下意识问道。
因为钟知夏说过,她担心二哥会直接把信扔了。
钟一山盯了范涟漪两眼,果断扯开信封将里面信纸抽出来,扫过。
的确是府上老夫人笔迹,寥寥数字写的极不情愿。
“现在可以跟钟知夏交差了?”钟一山抬起头,面色平和。
范涟漪脸色一瞬间胀红,“我没有……”
“无妨,还有事吗?”钟一山之所以到现在都没有放弃范涟漪,是因为他在范涟漪身上看到了信义。
轻仇者寡恩,轻义者寡情。
诚然钟知夏有问题,但这并不妨碍范涟漪是个重情重义之人。
这样的人若能交其心,他朝必定会成为最忠诚且值得信赖的朋友。
“没有。”范涟漪强压住想要反驳的话,转身。
却在行过数步后转回身,“明日,我希望你能赢。”
“我会尽力。”钟一山朝着范涟漪,微微一笑。
此间情愫纵无一笑泯恩仇之意,却也让范涟漪心里荡起一丝波澜。
拱门处,婴狐与范涟漪擦肩而过,“她来做什么?”
对范涟漪,婴狐印象不好。
严格来说,但凡对钟一山有敌意的人他都不喜欢。
无论男女老少!
“送信。”钟一山折起信纸,淡声道。
“什么信?谁写的,写的什么?”婴狐手欠想要拽过来看。
钟一山却抢先一步将信纸塞回到信封里,“我刚好想去找你。”
“好巧,我也正好有事找你!”婴狐惊喜看向钟一山,“我们这算不算是心有灵犀?”
钟一山嘴角略有些抽,如果算是,他希望以后这种心有灵犀最好少一点。
“我听说昨晚你到顿星云房间里教了他一招绝技,千万别让我猜中,你是来教我那招绝技的。”钟一山看向婴狐,笑容里多了些无奈。
“我就是来教你绝技的,但不是教他那招!”婴狐告诉钟一山,他教顿星云那招叫‘拼命护住脸’,而他想教钟一山的绝技则是,‘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跑’。
对于婴狐的绝技,钟一山表示记在心里了。
而他找婴狐的目的,是希望婴狐能暂时搬回到自己房间,明日对战言奚升,他需要好好休息。
婴狐懵逼,“我怕蛇……”
“我找了人陪你。”钟一山一本正经道。
原本极不情愿的婴狐在得知那人是温去病时,欣然同意。
自己屋檐下,他想怎么为所欲为就怎么为所欲为,不是吗!
奈何这一晚,婴狐‘睡’的特别早,温去病则独自在钟一山屋顶上坐了整晚。
不管是温去病,还是钟一山自己都觉得今晚会跃境,然尔并没有……
武盟第三日,一人战只剩下最后一场。
钟一山对言奚升。
此战无关胜负,却是整个武盟最引人瞩目的一战。
言奚升在去年武盟的突出表现,加之钟一山与郑默之战展现出来的实力,使得此战甚至比接下来的四人战跟试练,更让人兴奋跟期待。
除了昨日没有出现的甄太后如时坐在观台,观台上甚至多了一些文府教习,酒室的姚曲跟琴室的公孙姵等。
温去病跟纪白吟依旧坐在原来位置,“说说吧,昨日你为何不让本世子朝言奚升下手?”
“闻味儿就能傻,如果本官不小心闻到怎么办?”纪白吟如实回答。
温去病,“……我没告诉你那玩意隔数丈就会失效,根本飘不到墙外吗?”
“你说了吗……”
风静,云止。
擂台上,钟一山与言奚升相对而立,衣袂飘飞,无风自动。
一股肃杀之气无声弥漫在两人周围,全场静。
鼓声响。
“请。”
“请。”
钟一山白衣如雪,横拜月枪于胸前,英气迫人。
言奚升同样横起灰色大剑,面容依旧平静的没有一丝波澜。
在与钟一山对礼时,言奚升微微躬身,表现出了十足的尊重跟谦让。
风骤寒!
言奚升起式强劲,灰色大剑笔直刺出一刻,剑身与空气剧烈摩擦发出嗤嗤声响。
愈近愈响,如雷霆咆哮!
我靠!
观台上,温去病陡然起身。
与之一并站起来的还有众多文臣武将,刚刚看着还挺谦虚的言奚升,打起来简直不要太玩命。
起式恨不能拼出七成内力也是没谁了。
暴戾气息扑面而至,钟一山急速后退,手腕翻转间,无数银白光弧不断自拜月枪划出与强横剑气接连碰撞,发出爆响。
言奚升剑式已尽,钟一山止身一刻,后足贴于擂台边缘。
握着拜月枪的手,微颤。
偏偏是这一刻,钟一山身体里忽然有了异样感觉,那种感觉就像是内腑之中有一股强劲内力横冲直撞,急剧膨胀!
要跃境了?
竟然会在这个时候!
钟一山欲哭无泪,在内力已是不敌的前提下还要分出半数内力压制跃境,这场擂台还有再打的必要吗?
就在钟一山进退两难之际,言奚升突然收剑。
“我等你。”
一语闭,全场皆惊……
何为君子,言奚升便是。
场中,许多人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见钟一山突然盘坐在擂台中间,阖目调息。
言奚升则负剑立于对面,再未出招。
观台上,甄太后眼中闪出赞许目光,一为自己的孙儿,二来也真是没想到言奚升竟有如此心胸。
此子将来必有大成。
除了甄太后,观台上许多武将亦看出端倪,对于言奚升的作法皆心生钦佩。
扪心自问,这样的气度跟胸怀他们未必有。
看着擂台上的钟一山,温去病一直悬着的心终于放下。
若非跃境,钟一山根本没有胜算。
武院靠近后山方向的角落,那些抄小路跑过来的新生,完全猜不到擂台上什么情况,唯独钟知夏眼底含笑。
钟一山终于要死了!
时间悄然流逝,场中寂静无声。
神识中好似有微风掠过,那无数条金黄色的粗壮脉络突然纵向疯长,钟一山努力想要望到边际,然而没有边际。
他只觉身体里那股横冲直撞的灼热内力,突然化作千条,冲着他体内每一条经络疯狂涌入,融合,最后消失。
此时此刻,钟一山毫不自知,明明无风他却衣袂飘荡,墨发飞扬!
擂台上,尘烟四溢。
跃境!
当钟一山再次睁开眼睛,言奚升并没有从他的目光里看到跃境之喜悦。
从容,淡定,有的是比之前更加沉稳的心境。
“多谢。”钟一山重提拜月枪,起身朝言奚升拱手,深施一礼。
言奚升还礼,“再战。”
二人音落,钟一山正式亮枪!
同样为起式,拜月枪笔直刺出刹那,枪身仿佛骤然腾起无数白色气流,寒风卷过擂台,直奔言奚升。
好强大的内力!
观台上,温去病暗惊不已。
鱼玄经之妙,三境与四境的差距竟是普通内功心法的两倍。
一股全新且磅礴的唳气随拜月枪疾驰,言奚升微滞。
钟一山这一枪的力量犹如狂风袭面,与他的起剑式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然而,言奚升终究不是弱者。
灰色大剑骤起,一蓬蓬灰色剑影于言奚升身前展开,瞬间铸起的无形屏障硬生抵挡住猛烈直击过来的拜月枪。
‘砰……’
两股强打唳气碰撞刹那,无数朵银白色浪花在言奚升身前炸裂,惊艳绝绝!
白浪未尽,灰色大剑穿浪而过,带着令人心悸的力量狂啸斩出。
与此同时,言奚升袖间传出一阵轻鸣。
黑色小剑破空斜飞出去!
言奚升就是这样,既然知道对手已经完全准备好,他不会手下留情。
钟一听到啸鸣,挥拜月枪抵挡身前大剑的同时,袖内短剑蓄势待发。
拜月枪流光四溢,与灰色大剑在空中相撞时发出沉闷声响。
场外许多观战者只觉一阵刺耳蜂鸣,连心都跟着震颤不休。
就在言奚升以为钟一山会收招之际,拜月枪疾进,在他身侧生成一片枪影。
红尘剑法!
言奚升不敢大意,灰色大剑回招刹那闪出数道剑丝,剑丝与枪影激烈碰撞,两人周围顿起尘烟。
观台上,众人视线之内只见钟一山与言奚升被一团白色雾气萦绕,根本看不到里面发生了什么!
然尔,他们能看到的是,那柄之前被言奚升祭出的黑色小剑,正以雷霆般的速度俯冲下来。
无数观者心弦紧绷,拳头咯咯作响。
倏然!
一道银色光闪自白雾间陡然直射,与黑色小剑在半空交错!
轰的一声暴响,白色雾气被震散。
钟一山与言奚升皆后退数步,各自持器。
大剑止,半空中两柄小剑却在殊死搏杀,阵阵气浪如涟漪散开,光华耀眼。
擂台上,钟一山与言奚升衣袂朝身后飞展,目色绝对平静。
场面太过震撼,犹如一场视觉上的饕餮盛宴。
感觉到周遭气流异样波动,钟一山眉目骤寒!
果然,言奚升突兀抛出手中大剑,身形陡跃。
几乎同时,钟一山亦抛出拜月枪!
就在言奚升落在灰色剑身的刹那,拜月枪追剑而至。
在灰色大剑面前狂乱飘舞,数条唳气硬是在言奚升面前编织出巨大罗网!
灰色大剑可凭戾气刺出,言奚升却根本不能以肉|体凡胎冲出罗网。
就像温去病说的,不让言奚升飞出去,便不会有任何不可预的状况发生。
半空中,言奚升停滞片刻,调转方向。
钟一山则御动拜月枪,处处设防!
整个过程中,两柄小剑依旧在半空厮杀。
终于,言奚升突然折回,俯冲下来。
钟一山眸色沉凝,暗自将体内真气调动到不可控的极限,迎面直击!
‘轰……’
巨大声响暴烈炸出,整个擂台都在震颤。
尘嚣腾起,自擂台中央疯狂四溢的冲击力,使得许多观者本能躲闪。
几乎同一时间,温去病,甄太后,钟勉,以及姚曲等人皆站起身,目光紧锁擂台。
尘烟散尽。
擂台上,言奚升狼狈后退,幸得灰色大剑抵住身形,方才站稳。
对面,钟一山往后倒退刹那,肺腑突然传来剧痛。
纵以拜月枪抵住身形,钟一山仍朝前倾倒,单膝跪地。
噗的一声!
黑血喷出刹那,钟一山眼中一瞬间充满震惊跟愤怒。
中毒!
顷刻,半空中银白小剑砰然落地,钟一山亦不受控制跌坐在上,剧痛愈烈迫使他弓身倒地!
“一山!”观台上,甄太后惊呼之际飞身掠起。
只是那一跃的动作,全场哗然。
众多武将感慨万端,甄太后,亦是当年的甄太后!
待甄太后落至擂台,钟一山几欲昏厥。
“一山你挺住,皇祖母定不会叫你有事!”甄太后疾步走到钟一山身后,双掌贴于背脊,缓缓运气。
差不多同一时间,钟勉与侯岑亦上擂台。
钟勉顾不得许多,大步行至钟一山身侧,贴掌心于左肩。
反倒是侯岑看到地上黑血,怒意骤燃,“言奚升,你居然用毒!”
“晚辈为人,不致如此。”言奚升收回黑色小剑,郑重开口。
侯岑目色深沉,当即转身走向钟一山。
全场一片肃静,观台上,温去病双拳紧攥,目色寒凉。
他想过去,可他怎么过去!
此时此刻,不管是甄太后,还是钟勉、侯岑都清楚,钟一山所中剧毒太过霸道,即便合他们三人之力,依旧不能将毒素逼出。
‘噗……’
黑血狂涌,钟一山已经没了意识……
武院尽头,一抹白影飘然而至。
是齐阴。
是当今江湖唯一的一位能把周生良老老实实恁在武院之人。
擂台上,齐阴落足之际走向甄太后,盘膝时双掌贴于甄太后背脊,缓慢运力。
当黑色雾气自钟一山周身散出的刹那,全场沸腾。
中毒!
新生区域,几欲跳上擂台的婴狐早被侯玦封了穴道,并非侯玦不担心钟一山,正因为担心才没让婴狐冲上去。
旁侧,顿星云眼底骤红,血丝满布。
他明明知道钟一山中毒,却根本没有冲过去的资格。
此刻擂台上,哪一位不比他内力深厚,他即便冲上去又有什么意义!
是他太弱,弱到连自己最在乎的人都保护不了。
他的母亲,还有钟一山!
一众新生皆起,所有人都替钟一山捏了把汗。
见齐阴落至擂台,温去病几欲窒息的心脏方有一刻舒缓,但也只是一刻。
除了齐阴,甄太后、钟勉跟侯岑几乎同时喷血!
多强的剧毒!
鲜血染透擂台,四位却无一人停下来,直至黑雾散尽。
昏迷中的钟一山根本不知道为了逼出毒素,坐在他身边这四位德高望重之人都付出多少。
他只无声倒在钟勉怀里,由着钟勉将他抱下擂台,侯岑随行。
甄太后欲起身之际只觉眼前一黑,幸有齐阴在侧,“你竟这样不爱惜自己身体!”
齐阴声音很低,却充斥着难以形容的愤怒。
“一山……”甄太后强压气血推开齐阴,飞身落下擂台。
看着那抹虽已年近古稀,飒爽英姿却不减当年的身影,难以言喻的情愫涌至肺腑,齐阴心痛。
整座擂台,只剩下言奚升。
因为相信言奚升为人,朝徽在请示齐阴之后判定韩|国赢。
然而。
擂台之上,言奚升向众人宣称再战下去他未必会胜。
是以,他放弃一人战中仅剩的那块浮生牌。
平局。
武院靠近后山的角落,在大部分看热闹的新生担心钟一山安危的时候,钟知夏眼底却闪过一抹肆意冷笑。
连太学院院令出山都没救醒钟一山。
他的命,休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