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抬手揉了揉额头,叫小福子找人抬来担架,将她两人带回坤宁宫,安置在二楼的蔡采月阁和闻香阁。
回到坤宁宫,
那些个诰命夫人小姐还在,
我惊讶道:“诸位没有去太后宫中请安吗?”
一个年岁大的,眉目灵活,头戴凤冠,冠中间镶嵌着红宝珠,朝我躬身福了福,道:“回皇后,太后身体不适,不便见客,让我们还来皇后宫中。”
我只得将众人留下,令人在坤宁宫内后院中摆宴,命小福子到御膳房内,临时加急备席。
四间房里,前院,后院,到处都是桌子,椅子和人,
总共有七八十个,
嗑瓜子,喝茶水,吃水果,说说笑笑,等着上菜上饭。
而我之前又将宫中的四万宫女遣散,招呼这么多人,坤宁宫的五六个宫人不够,
只得再差小福子到太后宫中借了十几个人来,
安排妥当,
回到东暖阁,刚坐下,呷了口茶,还没歇一会儿,
一太监满头大汗地跑过来,道:“皇叔,御厨房的御厨们今天都回家休沐了,没有掌厨的。”
我呆了一下,道:“什么?”
小福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道:“饭菜要咱们自己做。”
小福子引着我到了御膳房,
果然空空的,只有洗菜,择菜,打杂的粗使仆役,一个个大眼瞪小眼地看着我,拱手道:“参见皇后。”
我道:“内侍官呢?”
一个挽着飞天云髻机灵的小丫头上前道:“内侍大人休沐,临走前交代,道:皇后若要开席开宴,要自己拿私资,内务府一分也不派发。”
九霄这行径也太幼稚了些,
他再生气,也不能将御厨都遣散回去,
我寻思着,
他这会儿不是在御书房和大臣们议事,
是憋着劲地使坏。
我对小福子道:“玉宝房内取三百两银子来。”又对一干跪地的人道:“都给本宫起来干活,会做什么菜做什么。”
这些人到了厨台上,手忙脚乱,慌作一团,一看平时除了择菜洗菜,什么都不会!
不一会儿,小福子提来银子,我对几个激灵的小厮道:“去宫外白仙楼买现成的回来。”
大约忙到哺时,菜才弄好,
命人端到坤宁宫,勉强上了席,
席开之后,众人饿得前胸贴后背,我也饿得够呛,还得陪着她们说说笑笑,
至到傍晚,才将人送走。
令小福子带着三十二位小姐到安乐堂。
这一天总算忙完,
到了东暖阁,
躺在凤床上,
还没有喘口气,宫女又来报道:“启禀皇后,安乐堂里没有床和褥子,小姐们晚上怎么睡觉?”
我气不打一处来,坐起身道:“这些事不是内务府办吗?找本宫做什么?”
那禀报的人吓得脸发白,结结巴巴,道:“内务府守门的道:选妃的事,所有开销都找皇后,内务府一分钱也没有,人也没有。”
我冷笑道:“人也没有?是上西天了?”
那宫女低头道:“休沐。”
我咬着牙对小福子,道:“去玉宝房取二百两银子找人罢办!”
这事刚完,又有宫人来报道:“启禀皇后,您快到安乐堂看看,要出人命了!”
我心头一惊,连忙摆驾到安乐堂,
到了安乐堂就见谭灵、月宝、陈安雨、康甄、岳怜、傅香六个人围着一个杨柳细腰,瘦瘦弱弱的女子扯打,
那女子鼻子小巧,玲珑嘴,
虽然被打得鼻青脸肿,
但那曼妙的身姿,秀丽的容颜,怎么也遮不住,尤其是一双含水带雾的桃花眼,仿佛能将人的魂魄勾走一样,
漆黑长发如丝绢泼墨,
虽然不是倾国倾城,但也是一个绝丽的美人。
此刻泪汪汪,好似春雨里的芍药,被雨打风吹着,惹人心疼,
我正欲呵斥阻止,见她右手虎口处一层剥茧,虽然不明显,但仔细看,还是看得出来。
想了想,
不着痕迹地闪退到一边,示意正要往内禀报的太监噤声,
隔着门听里面啪啪啪的耳光声,骂道:“李美娘!你这烂蹄子,哪只眼睛看到我们几个逼着白莺喂她辣椒面?”
另一个也骂道:“你这多舌的贱人!她是太后的外甥女,黎诤的外孙女,陛下的表妹,我们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去谋害她?你道听途说,传来传去,不是真的也被你说成真的,如果引得陛下恼怒,拿我们问罪,我们到哪里说理?”
又一阵打脸的声音,
接着一人哭道:“谭灵,怎么办?现在大家都以为咱们心肠恶毒,容不下人,皇后如果知道了,必不容我们。”
另一个跟着哭道:“谁叫咱们嘴笨不会说话,又不会唱歌撒娇,被冤枉了也没处说理。”
两个人抱头痛哭一会儿,一人眼尾余光向外望望,
望望,又哭了一会儿。
我笑了笑,示意身边的太监入内禀报,就听一串细碎脚步声响儿,尖细的嗓音,道:“皇后驾到!”
里面的人呼呼啦啦地从房里出来,
跪满一地,
四个小太监搬来一个八宝琉璃紫檀木金銮凤椅,摆在正上方,
我坐在椅子上,
身后两宫女打孔雀翎尾扇,旁边立着宫令女官执凤印,仪官,持杖侍卫站两旁。
众人躬身拜道:“参见皇后。”
我嗯了一声,道:“平身。”看着那被打的人,道:“怎么回事?”
美人一听我问,
立即泪如泉涌,双膝跪地向前来,抽噎道:“启禀皇后,奴是抚州外任刺史李宁的女儿,自幼和莺儿小姐认识,知道她最是心性单纯善良,绝不可能诬陷他人,”指着月宝、陈安雨、谭灵,道:“必是她们几个欺辱莺儿姑娘,奴气不过,与她们争执起来。”
那几个一听,也哭得梨花带雨,连声喊冤枉。
我道:“这件事,本宫会让人查清楚。”
美娘立即热泪滚滚,磕了三个头,泣道:“请皇后一定要为莺儿小姐主持公道,黎夫人在抚州捐赠了很多钱给百姓,建立医馆,塾舍,是我们抚州的大恩人,莺儿小姐更是能歌善舞又善良,常常布施粥米给穷苦的流民。”
我起身将她从地上搀扶起来,
令太监搬来绣墩赐座,
对跪地的几人道:“无论如何,都不该出手打人,你们几个也是大家闺秀,应该时刻注重仪容仪表,行止有礼,举止有度,”对一旁的宫令女官道:“传本宫口谕,以后再有打架滋事者,逐出安乐堂,遣散回家。”
女官执凤印宣了口谕,众皆不敢言。
要出宫时,美娘将一个绣着鸳鸯的锦红荷包递过来,跪在地上道:“奴斗胆,劳烦皇后将这个为奴送给莺儿姑娘,愿她身体康泰,心想事成。”
我道:“你有心了。”
她低头道:“非是奴有心,而是莺儿姑娘值得奴守护。”
出了安乐堂,
小福子哭得稀里哗啦,抬着袖子抹泪,道:“多感人的姐妹情深!”
我笑了笑没吭声,
到了坤宁宫,众人退下后,我将荷包交给一个宫女,道:“令御药房查查里面的东西。”
躺在东暖阁的凤床上,手扶了扶额头,想起一天还没有吃饭,道:“小福子,到御厨房端碗粥来。”
吩咐完又想起来,小福子领命出去采办锦被。
也懒得再叫人,
蒙着被子正想睡,
闻着一阵奶香四溢糯米的味道,
睁开眼,
一碗香米奶粥就在眼前,
糯米熬得软烂,又香又浓郁,要多馋人有多馋人,又闻着一股淡淡暗暗凌冽的梅花香味,抬眸见眼前的人,头戴宝珠玉冠,
风姿俊雅,容止清华,
一身白色玉锦龙袍,衬着秀丽修长的身姿,
肩膀上披着金色的绣龙大氅,更显贵气逼人。
耳边一对夜明珠玛瑙坠子,
带着几分诱惑,又显得矜持高雅,
青春正盛,风华正茂。
仪容如秋之月,
气质如鸾凤龙章,
我欲起身行礼,那人语气冷冷淡淡,带着冰碴一样,道:“免了。”
拿起勺子,舀了一口送到我嘴边,
我老脸一红,低声道:“臣妾自己来。”
九霄冷哼一声,道:“改口还挺顺,既然知道自己是个妾,还不听话?”
我有些微愣,张了张嘴,
丝滑的糯米奶粥到了嘴里,说不出的暖胃舒服又好吃,
人年纪大了,
果然偏爱又香又软又甜的东西,忍不住眯着眼,等下一口,眼看那勺子舀了粥却不往我嘴里送,
我抬起头,见那人自己喝了,俯过身来,顿时羞得没处躲,
他却只往前来,弯着腰,一只手端着碗,另一只手压在我肩膀牙痕的伤口处,
疼痛袭来,
令人一滞,
他趁机将奶米粥渡了过来,
我脸如火烧起来一样,
瞪大眼睛望着他,
那人凤眸半阖,眼帘低垂,似专心地压着我的舌尖,渡着粥米,
我手抵着他胸膛前,稍做挣扎,
那压在我肩处伤口上的力道便加几分,
不一会儿,
令人额头上起了细密的冷汗,顺着脸颊流下来,在喘息之间,我低声道:“房门没关。”
他对我的话置之不理,
一边喝粥,一边渡过来,
我只怕哪个宫女太监又进来禀报,
惊得汗淋淋,
所幸一碗粥喝完,不见有人进来,
随即松了一口气,却又瞥见二楼楼梯口似有粉色的衣角,急道:“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