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眼泪顺着面庞流而下,心底酸涩凄楚,不能言语。
他又道:“所有的金银珠宝埋在香玉阁,“檀月”厢房的地下,还有汪家在朝中安插的朝臣名录,京中,西凉,各大臣府上的探子的名单,我的供词,都在那间房底下埋着,不会牵连无辜,也不会放过一个。”
我泪如泉涌,哽咽道:“你为什么非要逼我杀你?”
他闭着眼道:“因为我活够了,想死在你手上。”
过了许久,缓缓地睁开眼,泛着幽蓝如靛的眸子,淡淡地看着我,唇边一缕浅笑,俊美的细眼静静地看着我,道:“我想就这样,躺在你怀里,安静地死去。”
我低下头,嘴角碰了碰他的唇边,轻声道:“小夫子,合上眼,一会儿就好。”
他像一个乖巧的孩子,听话地合上眼眸,连睫毛也不曾颤动一下,安详而又宁静,如一朵幽幽的兰花,等待凋零的那一刻。
我手放在他的脖颈处,扼住咽喉的位置,不断紧缩,怀里的人没有挣扎,任我掐着脖子,脸发紫,一点点喘不上气,最后一动不动,像睡着了一样。
我抱着那人,泪流不止。
严廷来的时候,我已经抬袖,拭了泪,嘱托道:“劳烦老大人取一套新衣,备一副棺木来。”
他惊讶道:“皇后要为这个奸邪逆贼换衣入棺?”
他身后司丞震惊惶恐,阻拦道:“此事万万不可!他一个腌臜的阉人,如何能让您亲自动手?”
外边又走来一人,脚步匆忙,面色着急,本是儒雅斯文的气质,此刻却显得十分仓皇,走上前,躬身行礼道:“王爷,陛下銮驾出了舞阳门,沿着明德街,直向大理寺来!”
九霄来得好快呀!
严廷,司丞一听,惊惶失措,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我强自镇定,从容冷静,对严廷道:“老大人,不要再耽搁,快取一套衣服来。”
他见我执意如此,只能从命,去外面取衣服。
我对司丞道:“劳烦大人打一桶温水,取一条汗巾来。”转头对严毓臣道:“严大人,请将石门关上,无论如何,等我为他换了衣再说。”
不多时,司丞提着一桶干净的水来,我脱掉他身上满是污垢的囚衣,拿着汗巾放在木桶里,浸了浸水,将他脸上的污垢细致地擦拭干净,头发梳理整齐,扎一个高高的马尾,用玉簪盘起,身上也清洗干净,扶着他的胳膊,为他穿上雪白的里衣,中衣,外衣,白玉带束着腰,白色的刺绣玉兰花长鞋。
怀里的人眼眸合着,就像睡着了一样,安详而宁静。眉宇之间舒展开来,恬恬淡淡,配着一身雪白的衣服,好像粲然的美玉一样,纯洁清澈,一尘不染,好像尘世的纷纷扰扰都远去,沉沉地睡着了。
那些曾经的憎恨、怨毒、对命运不公的滔天愤怒、戾气、报复,也都随风飘散。
我又想起那句:陌上人如玉。
忍不住伸手抚摸着他的脸,低头在他额心轻轻地吻了吻,将玉佩系在他腰间,人放在严毓臣怀里,撩开衣,跪地恭送道:“愿夫子此去天堂处,超脱凡尘,往生极乐,永得欢喜,一路走好。”
行过三礼,起身后,央问严毓臣道:“严大人,可否托付一事?”
那儒雅温润的人,抬起深邃的眼眸,静静地望着我,道:“王爷所愿,微臣万死不辞。”
我拱手道:“劳严大人亲往一趟金陵,寻聂家家主聂百瑾,让三郎回归族谱,倘若他不允,你传我的话:聂府当年拿着三郎的卖身钱在金陵开的十几家酒楼,我将令人一一烧毁,连着他聂府的二百多间房子,也夷为平地。”
交代完,对严廷道:“老大人,西大街玉香阁,“檀月”厢房地下埋着你要的东西。此案结时,不可放过一个,也不可牵连无辜。”
他道:“是!”
门外敲门声越来越急,不断催促,道:“皇后,陛下銮驾将至!快请出来,迟了,臣等担待不起。”
严毓臣道:“王爷,你和家父先出去,引着众人到前堂,我趁机带着人从侧门出。”
交代他身边的司丞道:“这里就交给你。”
临出即将分离之时,他看着道:“王爷,微臣已经向陛下请旨,常驻北境,守卫边城,有生之年,不让任何贼寇越过疆界。”
他说话的时候,声音温润如玉,清澈儒雅,眉宇间却藏着如磐石一样坚硬的意志。
我和他从未深交过,不过数面之缘,却每每以大事相托,他皆以死志相酬。
君子品性,温若润玉;其心,坚如磐石。
生于光明磊落之家,长在清风明月之下。
君子如莲,坚韧无暇,
君子如兰,幽远清香,
我朝他躬身一拜,道:“多谢。”
他眼中似有泪光闪过,声音中一丝酸楚,道:“王爷何须言谢?这一切都是微臣心甘情愿。”
我不敢看他,也不敢有任何回应。
门吱呀一声打开,他藏在门后。
我与严廷一前一后出了门,众臣立刻围拢上来,簇拥着往前堂走,还没有走几步,只听“咚咚咚”的脚步声越走越近,越来越急,伴着环佩叮当作响,一声尖细的嗓音高喊道:“陛下驾到!”
还来不及跪下,那抹明黄的身影已到跟前,满面怒火,冷着脸看我一眼,从我身侧径直走过,直往身后的刑狱独牢内,到了石门口,沿着石阶往下走。
我与严廷皆吓了一身冷汗,战战兢兢地趋步跟在后面,只怕他又多心,生出事来。
只见那人走到地牢,厉目看着跪地的司丞道:“汪淇呢?”
司丞低头拱手道:“人已经死了。”
九霄浅色眸子冷凝,语气带着质疑,道:“奥?尸体呢?”
司丞道:“尸体在内里,只是?”
“只是什么?”
“因为他受刑太过,死相惨烈……”
九霄冷笑着打断道:“今天,朕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朕倒要看看他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劳费众爱卿联起手来戏弄朕,将朕的皇后拐来此处!”
我道:“陛下……”
他冷眼看我,道:“叔想拦着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