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冷冷地看着我，良久不语，过了一会儿，道：“皇后想说什么？”

我步上高台，与他齐肩，看着他，笑道：“今天，群臣百官都在，我们不妨来论一论太祖古训，评一评是非曲直，如果本宫说得有理，太师应该自己挨这一记棍杖，因为，太师身居高位，却不能明白是非，差一点误打了天子；如果本宫说的没有理，脱了衣服，在这高台之上，众目睽睽之下，任太师打。”

他青蓝色的眸子泛着一层如冰一样薄冰的光，薄唇细如线，眼如丝，盯着我许久，道：“好！”

我拿过他手中金书，看着金丝织成的卷轴上一行行在光下泛着辉煌的金墨，笑道：“太祖曾道：君不邪，臣不佞，后宫不可干政。选国母，重在德行，然而比德行更重要的是繁衍子嗣，延绵社稷，让江山后继有人，嫡系正统为尊，为太子不二之选。”

我站在高阶之上，俯瞰阶下群臣百官，笑道：“可，诸位侯爷、丞相、三公九卿、六部尚书、二位王爷、旧臣元老却到墨王府跪请一个男人做皇后。”我转身看着执杖的人，笑道：“这不是违背祖训吗？”

汪淇眼神猛然骤冷，阶下群臣脸色再变，我指着汪淇手中的杖棒，看着阶下百官，道：“太师要以古训杖打陛下之前，应该按照古训，先杖打这些为陛下选后的王侯公爵，三公大臣！”

我走下阶，看着一个个面如土灰的人，道：“打他们明知道一个男人不能孕育子嗣，却立为皇后，埋下秽乱宫闱的隐患！”再回首看向执杖的人，笑道：“太师，你说呢？”

他看着我，眼神越来越冷，仿佛眼中藏着万把利刃一样，朝我刺过来！

我又道：“昔日，太皇太后怜悯战死沙场的将士遗孤无人照看，接入宫中，本是为了供养他们，却没有想到，武良进谗言，迷惑太祖，将这些长大的孩子强留宫中，做太监宫女，并将宫女人数定为四万人，此祖规早已经违背了太皇太后的初心，若她泉下有知，必然悲泣落泪。”

汪淇白得瘆人的脸像上了一道青漆一样，青得发紫，两只眼睛瞪着，射着凌厉的寒光，像是要将我万剑砍死一样！

这时，殿内一声尖细的声音，高喝道：“大理寺卿严大人到！”

众臣扭过头，向身后望去，只见红花游廊下，迎面走来一人，手执状卷，头戴乌纱，身穿暗红锦袍，腰间挂着一枚金印，虽然是花甲之年，却精神矍铄，棕色的眼睛闪着精明的光！

此刻，他撩衣飞奔上阶而来，到了跟前，将手上状卷举过头顶，朝九霄，道：“启禀陛下，河西孙氏状告当朝太师将她的小女儿纳为妾室。”

汪淇脸色大变，厉声道：“严廷！”

我走上前，看着汪淇，笑道：“咦，太师着急什么？”转过身对严廷斥道：“河西孙氏无礼！太师官居一品，家里有的是钱，纳个妾有什么可告的？”

转头看着恼愤的人，笑道：“难道是人家不愿意，太师强抢民女，逼迫纳娶的？”

汪淇脸又红又青，恨恨地盯着我道：“皇后以为本太师是什么样人！”

严廷也道：“并非如此。”

他一说，众人都伸着头，侧着耳，眼往上瞅，九霄也目露惊异之色，只听严廷朗声道：“河西孙氏告太师，并非因为太师强娶，而是按照太祖留下的圣规：一品公侯，只能娶一个妻子，纳十个小妾，她嫁入太师府才发现自己是第十一个，虽然是自愿，却违了法规，因此状告太师，娶亲之前，不说清楚，使她惴惴不安，无名无分。”

我笑道：“太师有聘有礼，怎么能说是无名无分？”

严廷跪地回道：“按照太祖定下的法规，凡一品公侯，娶妾超过十个，第十一个就不能进门，不仅不能进门，而且，公侯也应受到处罚！”

汪淇身形一顿，细眼中闪过一道惊愕之色，青蓝色的眸色微动，看了看我，又看了看严廷，像是想通了什么一样，额边细汗如流水，顺着尖细的下巴滴落绯红锦袍前襟。

我看着他，笑道：“太师真是龙马精神！十个妾不够，还要再娶一个，娶了就算了，还弄得让人给告了，实在有些丑气！”说完，转身看严廷，笑问道：“一品大臣如果纳妾超过太祖规定，处于什么刑罚？”

严廷道：“鞭打二十。”

汪淇神色惊动，道：“又不是本太师一个人纳妾超过太祖规定，朝中公侯大臣也……”

他话到一半，住了口，额头上已经是汗流如雨，似站立不稳一样，往后倾斜，我笑着走上前，将人扶住，道：“太师惊什么？不过几道鞭子的事，有什么好怕的？”

他青蓝色的眸子，明明灭灭，幽幽地看着我，似含着怨恨一样，厉声道：“你！”

我转头看向殿下文武百官，将汪淇刚才没说完的话，说完，道：“朝中公侯大臣也多有纳妾超过太祖规定的！”

他身体发颤，看着我，目露惊惧之色，我往前走一步，他退一步，一直退到阶梯之下时，我攥住他的手腕，厉声道：“满朝公卿，哪个没有违背太祖规定？！你汪太师没有吗？”又看着阶下群臣，道：“你们没有逼男人为后吗？你们没有偷娶妾室吗？”

转头看向汪淇道：“你违背太祖祖规，就可以，陛下，太后，与本宫违背了祖规，要行褫衣廷杖！废黜帝后之位！太祖祖规只用在我们身上，到了你们身上就没有用了吗？”

汪淇说不出话来，

众臣也面露羞愧之色，

我火从心头烧起，对候在一边的肖月山，道：“将账本呈上！”

肖月山拿来账本，我按住汪淇的头，逼他向下看一册薄薄的账本，道：“这是陛下三年来所食所用的花费，几个字，便是经年，比不得你府里的丫鬟奴婢，吃着山珍海味还嫌馊得慌！”

汪淇彻底惊慌，道：“你不能打我！又不是我一个人违背太祖祖规！”

众臣也惊慌起来，跪地道：“皇后息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