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瑰柔走上前，双手抱胸观察着床上的人，心里冷漠的下着结论。

她的唇色显现出不正常的殷红，明显是被人下了药，全身骨头断了不止一处，发着高烧，手心被划开的口子还在往外流着血，如果不及时处理，今晚就能暴毙。

螟鸟窝在宋衔手里，生着气闭眼装睡，打算今天无论程瑰柔怎么威胁，它都不会再理她一下！

这么近的距离，不用螟鸟，程瑰柔也能确定沾染气息的是何物，外头日光正好，女人瓷白的脸上透露出难以忍耐的痛苦，即使晕过去，眼角依旧被疼出了泪。

程瑰柔低垂着眼，最终还是伸出手替她把了把脉，但下一秒她就直接将此人的手甩开，从衣袖里掏出颗丹药，掐着她的嘴喂了进去。

程瑰柔：“……”

不得不感叹一句，好硬的命，这都没死。

这人周身萦绕着一股淡淡的苦药味，便衬得那缕清香尤为明显，程瑰柔将她的手拿开，从她腰间拽出一个令牌，上好白玉，雕琢精致的不像话，正面中间刻着一个‘度’字，她的手指往上移，捏住被丝带穿过的铃铛，从里面找出一颗珠子，她仔细看了又看，最终还是把珠子放了回去。

这珠子是她当初送给禾姬婉的，阿婉不会武功，她的脆弱在程瑰柔这里足够她一辈子提心吊胆，自从禾姬婉中毒差点出事，程瑰柔便用尽了毕生所学，掏空药库，最后也只烧出了十颗珠子。

也称得上是留命珠了，带在身上可护人心脉，吃下去能让将死之人重获生机，虽不知这人与阿婉有何种联系，但能让阿婉交出珠子的人，想必不是敌人，那就等找到阿婉再说。

她将令牌翻了个面，后面依旧只刻了一个字，‘星’。

沉思片刻，她突然想到什么，转头去问宋衔：“度家小姐叫什么？”

宋衔小心的捧着螟鸟，闻言有些疑惑的抬起头，回答：“度千星。”

程瑰柔抓住一闪而过的灵光，她蓦然站起身，将令牌塞回原位，走上前拽住宋衔的衣袖便将人往外扯。

宋衔很明显还在状态之外，没料到程瑰柔会突然来扯他，一个趔趄，手里没拿稳，正闭着眼等人来哄的螟鸟再次被甩了出去，一头撞在了旁边的墙上，随后重摔在地，被落下来的灰尘埋了个彻底。

宋衔：“……”

螟鸟：“…！！！”

忍无可忍无需再忍，它这辈子什么时候受过这般虐待！今天，它就要为了它的尊严，做出合理的反抗！

螟鸟从土堆里自认为威风的翻了个身，将嘴里的灰尘吐出，翅膀直指程瑰柔，气沉丹田，然后直接开骂：“*#％&*#……！”

程瑰柔懒得理它，折回身向它走去，全身的气势算得上阴沉可怖，螟鸟一时卡壳，声音陡然尖锐，嘶吼着往后面急退两步，抵在墙上，差点飙出两行清泪。

程瑰柔抬手将它捏起来，随手甩了甩它身上的灰尘，把它重新丢回给宋衔，便头也不回的向外跑去。

这次宋衔反应很快，将晕乎乎的螟鸟塞进袖中，转身跟上程瑰柔的身影。

两人走后没多久，一道身影落进屋内，看着倒在床上的人，他皱了皱眉头，走近了想给她盖好被子，目光触及到她手上的伤口，虽说已经被人包了起来，但里面的血明显没有止住，细纱布已经被染成了红色。

他仔细的检查了下她的状况，却在看清后猛然僵住身体，不可置信的看了她一眼，心里一下子沉到了低，他匆匆将人安置好，转身快速离去。

——

度千星站在书案旁，看着端坐在椅子上的人，还是有些怀疑的说道：“你真的要这样做吗？”

禾姬婉的侧脸隐没在暗处，闻言扯下了嘴唇，平静的说：“这不是你求我去做的吗？”

度千星轻轻晃动了下手里的铃铛，想过禾姬婉是个疯子，也没想到会这么疯。

她的本意可不是让她去做这般惊世骇俗之事，不过既然禾姬婉都不怕，那她就没有反对的理由，更何况，她也无所谓，只要能达到目的，她什么都不在乎。

门从外面被推开，一身冷冽寒气的少年走入屋内。

如今天气烦热，万物生机盎然，院内的繁花开的正好，却始终感染不了屋内分毫，就像一道屏障，每个人都画地为牢，走不出去，掺杂着窒息，将自己死死锁在原地。

尤喻止走进屋内就站到了一旁，流云紧随其后，禾姬婉看了尤喻止一眼，少年的眼中依旧只余枯寂，仿佛没有喜怒，只是平静的站在原地，坦然接受所有，是孤星，也是一把裹着血气的刀。

禾姬婉并不在意他的所作所为，人行至绝路，理智本就是飘忽不定的东西，活着本身就已经很不容易了。

流云：“小姐，人已经到华安城了，谢承云说他有些私事，后天自会来与我们汇合。”

禾姬婉拿着信纸的手一顿，后知后觉自己好像做了件成人之美的事。

但转念一想，凭借那俩人以往的德行，算什么好事。

尤喻止看着她冷漠的神色，补充道：“今天全城的戒备比往常多了三倍不止，虽然不知道谢则在干什么，但很有可能是冲我们来的，度府最不缺的就是皇帝的细作，要离开吗？”

度千星站在旁边漠然置之，对尤喻止的话不置可否。

该说的都已经说完了，禾姬婉自然不会以身犯险，她起身走到度千星身边，问：“以你的能耐，何必到这个地步。”

度千星抬头看向远处，风和日丽的下午，连风都是柔和的，只是她心里有些苦涩，所以看什么都是坏的：“谁知道呢。”

禾姬婉点点头，没有再出声，她的脸色有些苍白，冷艳的外表附上了一层柔弱的病态，眼前视线又开始变得模糊起来，她扶着书案闭上眼睛缓了缓，等那股止不住的眩晕过去后，再睁开眼，却已是变故横生。

厚重的塌压声自远处接踵而至，流云快速上前将她护在身后，尤喻止听着外面的声音，突然回过头向远处看去，他的听力极为灵敏，下一瞬间，他从后方的窗子翻身而出，眨眼便消失在了众人视野。

程瑰柔飞身落在屋顶，干脆的从袖中掏出刀剑，迎面与来人正面对上，火星四处崩落，她压低腰身，转手握紧来人的手腕，刀刃毫不留情的直刺心脏，却被那人闪身躲过，并且借力后翻将两人的距离彻底拉开。

她全身散发出的冷气森然，盯着人的眼睛不带一丝感情，仿佛在看一个死物。

尤喻止抬手将嘴角的血迹擦净，握着刀的手青筋凸起，他就站在不远处，冷着脸分毫不避让。

四周高低起伏的嘈杂声响彻耳际，程瑰柔的心莫名的开始慌乱，无暇顾及那人，她有些无措的环视了一遍四周，视线掠过某一处，她的心脏猛然骤停，仿佛卸尽了全部力气，一刹那，所有情绪纷至沓来，她的眼睛疼的厉害，却还是极力向前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