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衣哭了一通后，现下倒是能听进去几句。

世棠道，“碧衣，让你担惊受怕是我对你不住，非是我刻意跟贺启焱叫板......怎么说呢，我就是这么个人，改不了。之前你尚不习惯，那打从今儿起便适应吧，除非，你不想着跟我。”

碧衣忙抬起头，张了张口，却说不出话。

世棠握住她的手，柔声道，“我不会因人说嘴便改变初衷，更不会别人一句阻拦便停下来。侯府怎么了，不行就一拍两散，谁也不能拿这个困住我。可是碧衣，我的小姐姐，装扮这事你若不喜欢，那这样，以后等你点过了头我再出门，可好？”

话说到这个份上，碧衣再有不愿也被世棠的坚定和真挚所打动，在世棠期许目光中，她擦了眼睛点点头。

贺启焱一到东来顺，便被门口小厮迎上来。待人下了马，小厮拉住马缰绳，笑着道，“二爷这两天还念着，新上的菜品想着要六爷尝个鲜呢。”

贺启焱点头，“你家二爷有心了。”

小厮引着启焱头里走着，兆平跟着掌马小厮去酒楼后院马厩安置。

上到楼梯一半，启焱才发觉大堂装饰变了模样，距他上次来才过了没几日，这个萧元忠真把酒楼当成宝贝一样的了。

小厮前头相引。

萧元忠人在屋内，声音倒是先传了出来，“六爷呢，快请进来请进来。”边说边迎了出来。

主客两人在南窗罗汉床上分东西坐下。两个装扮精致的丫头进来奉了茶，给熏炉里添了香片，安置妥当后便打礼退出去。

贺启焱见房内没有旁人，平日唱曲的也不在，倒是一副鸟笼悬在梁钩上，被蓝布包了个严严实实。启焱笑着道，“还是老兄你雅兴高致，不见佳人丝竹，一人一鸟玩地不亦乐乎。”

萧元忠瞥了眼那鸟笼，也是一笑，“哪有的事，这鸟太娇，若是女人，反倒好办了。”

“只守着这个酒楼也没个日夜，你不回府了？”启焱问他。

萧元忠边给启焱斟上茶，仿若被这话触动了几分，叹了口气道，“你有所不知，自打你去了军中，家父见我便觉碍眼的很，不论何事何物总能寻着骂我的话，回去干嘛，烦！”

说着话，火金推门进来，萧元忠命他张罗酒菜，让人去水云阁叫丽娘来伺候。

贺启焱忙摆手，“罢了罢了，闹腾得很，在你这里坐坐便回了。”

萧元忠哪里肯，“瞧你说的，你现在可是有正经差事在身的，好容易回来一趟，岂有粗茶待客之理？”

两人一同长大的情分，若再推拒就有些见外了，启焱便不再说。

他端起炕几上的茶盏，喝了口道，“萧伯为何恼你，东来顺日进斗金，他可还有不如意的？难不成想你也去军营？”

“着啊！”萧元忠用力地点了下头，给自己满了茶，又道，“正有此意！也不知道老东西怎么想的，子承父业我不干，军营那地方太素了，半日都待不了！”

启焱笑了笑，知道他诗酒花茶件件少不了，“不过总守着这儿也非是长久之计。”

“不想这些了，”萧元忠大手一挥，“你呢，在军中待得如何？那兔子不拉屎的地方是不是真就像人说得养清闲？”

“端看你怎么看了，累倒不累，枯燥是有一些。”

两人喝茶闲聊天。萧元忠随意扫了眼窗外。

白日里御街上总是人来人往，他坐的位置尤其好，从南面窗子望出去，大街上凡是有个人啊物的都逃不了他视线。萧元忠最好的就是这口，不过见得海了，多是些庸脂俗粉，没甚意思。

就在无聊之际，萃珍楼前停了一辆青帷犊车，车非饰以金翠，也不见珠玉，就是一普通犊车。可从车里走出来的人让他愣住了。

先一步下车的是个小厮，细长身，踩蹬下车的动作明显不自然。随后走出的是位公子模样，天蓝长袍，束发玉冠。萧元忠的一双眼是从女人堆里淬炼出来的，一望便知是两个女子所扮。

不知小厮说了句什么，那小公子状若生气般用扇子点了下小厮的额头，即作男儿不施粉黛，却难掩体态风流，明艳无双。

萧元忠只初初看了个侧面，七魂便去了三魄。

这样的小娘子要是抱在怀里欢好一番，滋味不知该如何销魂。

他用手摸着下巴，咂摸着下嘴唇，眼见着那抹身影要往萃珍楼里去，恨不能当即下楼去。

启焱坐在萧元忠对面，见神色便知他色心又起，不觉有些腻歪。把茶盏往几上一搁，杯盏碰撞案几，发出“噔”一声。

萧元忠回过神来，心中也觉好笑，也不是毛头小子了怎还被轻易晃了神去，面上也觉出尴尬，清清嗓子道，“则青这小子不知在忙些什么，我叫他过来。”

还不等吩咐人去陆府，门外小厮送上来水云阁的帖子。

萧元忠见了登时便要发火，臭婊子摆什么谱，人不到，还敢学人样给他下帖子了！

小厮看出二爷神情不善，忙紧着道，“二爷，这是陆家爷所写。去水云阁请人时，五爷刚好在，又听小的说贺家六爷也在，便要执笔。这帖子非是旁人所写。”

“拿来！”萧元忠抬手，狠狠地瞪了人一眼。

他在启焱面前将帖子展开，就见陆则青龙飞凤舞地写道——有要事相告，拜请两位兄长速来。愚弟文远。

抬头把帖子递给了启焱，笑着道，“看来这顿酒菜免不了了，今日如何要吃他小子一顿。”

启焱心思没那么足，总觉得这个时辰世棠合该回了。转念一想又觉得矫情，一个大男人总盯着个婆娘算怎么回事，于是应了萧元忠。

两人说着话一起下了楼。

萧元忠仍惦记着那犊车上的丽影，叮嘱门前的小厮几句，才翻身上了马。

暮色尚未西沉，陈州门内大街已是香气不绝莺声燕语不断，衣裳鬓影伴着丝竹鼓乐，多少豪商富贾，多少纨绔子弟，一掷千金，嬉笑买醉，红尘飞扬处是汴京最颓靡的所在，这条街亦是最有名的销金窟。

贺启焱萧元忠二人在水云阁前下了马，门口自有小厮领着去了陆则青所在的雅座。

陆则青人已微醺，见二人到来，眼睛都乐得眯起来。

他从丽娘手中取过酒壶，一面朝启焱招呼道，“景初，快来！”

待启焱离自己近了，大手揽过他肩到自己身旁，“小弟同你讲——你在校场操练的时候，这地儿就变了，猜......猜猜哪里变了？”

他呼出的酒气喷在启焱脸上，启焱皱着眉道，“不是景便是人，总不能是酒。”

陆则青晃着脑袋手拿玉扇指着他，笑嘻嘻地点了又点，突然手一扬，口中嚷嚷道，“没意思没意思！这么快便猜出来了。”

酒席宴上，除了丽娘还有几位，都是正堂墙上挂前几的美人。其中一位云染更是妈妈特意嘱咐了的，倘若从哪位富家公子哥身上得了彩头，有幸拢了作入幕之宾，这摇钱树算是立起来了。

那云染着一身百蝶穿花桃红云锻裙，水粉抹胸勾勒出饱满的胸线，外披一件半透的笼纱大袖袍，曼妙的身段若隐若现，满面含春地坐在启焱身旁。

她手执团扇悄悄打量着一侧的启焱，见他气若闲庭，眉宇轩昂，面上便是一红。幸得房内水晶玉璧灼着耀眼的光，未叫人看出异样。

萧元忠道，“论起这变化，哪有咱们陆大少爷知道地清楚，快讲！”

陆则青这才哈哈一笑，拍了拍手，不多时，几名妖娆女子款步走了进来，站定后慢慢揭去了面纱，各个露出一副姣好妩媚的脸来。

女子身材高挑，肤色深褐，贴身的马甲束着腰肢不盈一握，宝石彩带随着发丝摆动，艳丽的长裙顾盼神飞间热情奔放的气质挡也挡不住。云染几人司空见惯，倒是把启焱几人看得一愣。

陆则青合了玉扇，指着这胡姬冲两人道，“绝吧？我大梁同定国战事紧张，朝廷禁胡人出入汴京早已出了名文，这些个女子竟还能恍若无人般抛头露面，你们说奇是不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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