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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翰林(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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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场之上,尘土飞扬,数箭齐发。挽雕弓如满月,激箭流星远。

北定王孟峋策马奔在前头,手起箭发,一发即中,好不威风。九怀王孟岐自然也不甘落后,紧接着孟峋连发数箭,势如破竹。孟峋回头,冲孟岐笑道:“六弟,你这箭术越发精进了!”

“哈哈,我不过是闲来无事玩的多,哪里及得上三哥在沙场上来得实在!”

永宁王孟屹策马跟在后头,挽弓瞄准孟岐。

“大哥,你这是做什么。”长历王孟屿上前,与孟屹同行。

“四弟,你紧张什么。”孟屹呵呵一笑,一箭射出,与孟岐擦过,稳稳射在靶心上,“你还担心我的箭术不成?”

孟屿舒了一口气,赔笑道:“大哥,你还是小心些,都是兄弟,若是伤着了就不好说了。”

“我心中有数,不需要你提醒。”孟屹瞥了一眼他,径直策马离去。

孟岐行在前头,眸色幽暗。早在那只箭奔他而来的时候,他已然察觉,但他还是选择没有躲过去。眼下,他回头与孟屿对上了视线。孟屿看着他没有说话,只是点点头。孟岐心中冷笑,似乎是报复性的,射出一箭直接射穿了原本孟屹正中靶心的那只箭。

孟峋自然是幸灾乐祸地在一旁看好戏的,他还不忘添油加醋道:“大哥,你日日练琴,反倒对箭术生疏了。”

孟屿见情况不妙,连忙对孟岐使了个眼色,打圆场道:“大哥,你方才定是吓到六弟了。六弟年纪小,性子急躁,不如大哥你大度宽容,他最爱当场报复了不是?你也睁只眼闭只眼,不要与他一般见识了。”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孟屹再想发火也不能表现出来。孟峋却觉得不过瘾,见不得孟屿帮孟岐说好话,于是冲他道:“四弟,你也别光顾着说话了。你今日都不曾好好练过,不如这样,你与六弟切磋切磋,让六弟带带你,如何?”

孟屹唇角一扬,颔首道:“不错,四弟,你今日一直跟在后头,都没有好好练习。”

孟屿突然感觉背脊一凉,但如今骑虎难下,他也只好硬着头皮答应。校场上于是只剩下孟屿与孟岐二人角逐。

孟岐知晓孟屿的箭术不怎么样,不肯与他正儿八经地比赛。孟峋却在远处高呼:“六弟!你可不要让着四弟啊!”

孟岐在心里暗骂一声,于是抽出一柄箭直往靶心射去。然,面前孟屿的马儿忽然受了惊,孟屿措手不及,被马儿甩下了背。而那只射出的箭,堪堪与孟屿擦过。

孟岐大惊,勒马停下:“四哥!”

下人们大惊失色,手忙脚乱地奔向孟屿。

三人围了上来,询问孟屿有没有受伤。孟屿惊魂未定,但还是强忍着恶心摇了摇头:“不妨事,回去歇一会儿便好了。”

孟屹这时候摆出了做大哥的架子,朝孟岐说道:“六弟,你也太不小心了!若是伤着了四弟可怎么办!”

孟岐强忍下心中的不服,不吭声地扶起孟屿。孟屿强扯一笑,劝慰道:“谁也不知道我的马儿会受惊,现在无事,大哥你也就不要怪六弟了。六弟,你也不要怪大哥,大哥毕竟是为了我们好。”说罢,又看看孟峋,“三哥,真抱歉,今日怕是扫了你的兴了。”

孟峋此时也是一脸担忧样:“哎呀,你没事便好,快回去歇着吧。”

于是孟岐搀扶着孟屿往宫殿走去。末了,他回首望着那匹方才受惊的马,此时已被下人安抚。他脸色一沉,怒意从眼底浮现。

孟屿担忧地看向孟岐:“六弟,怎么了?”

“无事。”孟岐顿了顿,“只是在想这马儿为何突然受惊。”

“只是意外罢了,六弟你也不要多想。”

意外?孟岐冷笑,刚刚巧在他的那只箭射出之后马儿受了惊,怕不是有人从中作梗吧。但不管是孟屹还是孟峋,这种小儿把戏,也只有他们玩得不亦乐乎。

送孟屿回王府之后,因为与别人有约,孟岐转身又去了醉生楼。但他并没有前往约定好的包厢,而是选择在人声鼎沸处选了一个靠窗的位置,独自斟酒。

一位红粉小衫罗裙的姑娘走了过来,朝他行礼道:“六爷。”

孟岐瞥了她一眼,淡然道:“说吧。”

月落有条不紊道:“娇娘已死,但她背后的人似乎早已预料到这一点,娇娘应该很早对他就已经失去了利用价值,我们并没有打探到实用性的线索。不过,长历王的男宠月竹死了,死因蹊跷。据现场线索,通通指向了永宁王,但奴婢打听过了,是北定王身边的谋士一手策划的,目的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知晓六爷平日与长历王交好,只盼得六爷您们三人争斗,介时北定王就能轻松解决许多事情了。另外,永宁王似乎有意拉拢新上任的云郎中,不过,若是云郎中同意了,也会被人抓住把柄,活不长久。”

“嗯。”孟岐点点头,“你继续待在云倦楼,盯着他们,若有什么风吹草动随时告知钟信。”

“是。”

孟岐眼眸一转,便见酒楼大门进来了一个青衫少年。他勾唇笑了笑,又对月落说道:“你去将那个穿青衫的小少年给本王请过来。”

月落回头,看见那人,依言去了。

孟岐一手托着下巴,一手用食指在桌面上画着圈。见楚行舟来了,他笑道:“楚探花,这么巧,你也来喝酒?”

楚行舟行礼道:“殿下安好。听闻白帝城有家醉生楼,醉生楼里有位酒娘子,酒娘子爱酿忘忧酒。夫忘忧酒,天下之至醇。闻者,恍若隔世,只愿醉生梦死一场。品者,身于天宫,翩然欲仙,红尘通透,不恋凡间。晚生慕名而至,心向往之。”

“既然楚探花好奇,忘忧酒我请你喝。”孟岐抬手,“坐吧。”

楚行舟并不知晓孟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拒绝又恐他生气,只能硬着头皮坐了下来。

“楚探花的文章写的不错。”孟岐道,“父皇还让我跟你多学习学习呢。”

“不敢当。”她感觉自己的手心在冒汗,只能尴尬地用手心蹭衣服。

“我昨日看过一个故事——说是有一户人家,家里有四个兄弟。老大和老二互相看不顺眼,而老三平日里不争不抢,和老四相处得好。有一天,老二摔碎了老三最喜欢的东西,却说是老大干的。老三感到很生气,想要拉着老四找他们的麻烦。你觉得——这个老四应该怎么做?”

含沙射影,意有所指。

楚行舟抬头看着孟岐,对方一脸的无辜,好像是真的仅仅讲了一个故事。

师兄说过,要她小心九怀王。

九怀王真的——没有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

“卞庄子欲刺虎,馆竖子止之,曰:‘两虎方且食牛,食甘必争,争则欲斗,斗则大者伤,小者死,从伤而刺之,一举必有双虎之名。’卞庄子以为然,立须之。有顷,两虎果斗,大者伤,小者死,庄子从伤者而刺之,一举果有双虎之功。依在下之见,老二想要坐收渔翁之利,不如老四以更大的诱饵利之,使老大与老二争斗,此举乃庄子刺虎之类。”[1]

孟岐轻笑了声,半晌,幽幽道:“楚探花不必害怕,我真的只是讲了个故事。”

“……”

“来,喝酒。”

不远处的酒娘子一袭赭红粗布,游走于一位又一位慕名忘忧酒的客人之中。她虽已年近四十,但仍然风姿绰约,笑容明媚。

这些客人,大多对酒十分讲究。酒过三巡,就爱聊些人生哲想。酒娘子已习惯了这些长篇大论,但今日一位客人却吸引了她的目光。

那是位少年人,着圆领青衫,白色外衣。面容清秀,气质犹如早春的第一滴露珠,空灵而富有朝气。他对面坐的人是九怀王孟岐,酒娘子认识——他是醉生楼的常客。

但听孟岐道:“忘忧,忘忧,何以解忧,唯有杜康。都说醉生楼的忘忧酒值得一尝,可这忧,哪有抛却自如,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楚行舟浅斟一口,摇摇酒盅:“不然。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人人自有忧,忘忧,是一群人的感情寄托,他们只是在忘忧中寻得自我,获得解脱。忘忧,不是逃避,而是启程。”

孟岐一挑眉头,兴致盎然:“这喝了酒,还能看透世事不成?”

“非也。但忘忧酒能让藏于心之事宣于口,这就是众人喜欢它的原因。”

酒娘子拿着一罐忘忧酒走到这桌,笑道:“这位小公子的看法,我还是第一次听说,受教。”

“老板娘谬赞。”

酒娘子拆了酒封,亲自为二人斟酒:“只是世事沉浮,不如意之事十有八九。所念之人,不得回响,该当何解?”

“夫天地者,万物之逆旅;光阴者,百代之过客。而浮生若梦,为欢几何?[2]世间终究不得圆满,若是二人心心相印,即使远隔天涯,也近在咫尺。千里共婵娟,也不妨为一桩幸事。”

“公子倒是通透。”

“还是老板娘的酒好。”楚行舟举起酒杯,“好酒,是能让人在沉醉中清醒过来的。”

“哈哈,公子的话我爱听。今日的酒钱我免了,就当是我请二位公子的!”

“多谢老板娘美意,不如老板娘再做美事,将酒送到兰亭包厢?”孟岐顺水推舟道。

楚行舟疑惑地看向他。

酒娘子明白了,嗔道:“公子,明明有包厢你不去,却偏要坐在这人多的地方!”

“哈哈,人多热闹,我喜欢热闹。”孟岐瞥了楚行舟一眼,起身道,“楚探花,走吧,一起去。”

“啊?”

“我请你,走了。”

容不得她拒绝,孟岐离开了。

她叹了一口气,快步跟上。

兰亭包厢内,苏牧、高元卿、陶奉谦和白庭深都来了,聚在一起喝茶聊天。见孟岐和楚行舟姗姗来迟,陶奉谦先说道:“潜尧,明明是你约的我们,自己却来迟了,等会儿该自罚三杯啊!”

孟岐笑呵呵道:“自然。”

陶奉谦接着又看向楚行舟,起身道:“这不是楚探花么,久仰大名!来,快入座!”

楚行舟一一颔首行礼,坐在了苏牧身旁。

苏牧朝她温和地笑了笑,轻声道:“不必拘谨,今日就是简单地吃个饭。”

她点点头。

“潜尧你也真不够意思,喊了楚探花都不告诉我们!楚探花,你喜欢吃什么菜,我让他们再加,千万不要客气!”

“我……”

“行舟第一次来,不如就加个楼里的招牌菜吧。”孟岐道。

陶奉谦点头:“好,我让他们加个糖醋鱼。”

菜渐渐都上了,包厢里也响起了清冷的琵琶声,一名窈窕女子坐在屏风旁,开始唱起了小调。

她长了一张不食烟火的脸,眸色淡淡,似乎不为万物所动。一袭紫衣,有“翩若惊鸿,宛若游龙”之态,“荷出绿波,日映朝霞”之姿,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飘兮若流风之回雪。

楚行舟认得她,是云倦楼的花魁——桃夭。

“来,行舟,我陶呈敬先敬你一杯。”陶奉谦站起身,“喝了这杯酒,我们就是兄弟!以后遇到什么麻烦事,就来找我!”

楚行舟也站起身,回敬。

“行了,别喝太多。”苏牧劝道。

陶奉谦摇摇头:“扫兴——大家都是朋友,今晚不醉不归啊!”

高元卿对白庭深小声说道:“你也象征性喝两杯,别喝太多就行。”

“我心里有数。”白庭深道,“你别喝太多,省得我又要送你回镇国公府。”

“对了,行舟你是池州人?”陶奉谦道。

这熟悉的开头。

楚行舟心中叹息一声,又要来了。

“我认识好多朋友在池州,你是池州哪里人啊?”

“七里屯旁边的一个小村庄。”楚行舟索性自暴自弃,开始侃侃道,“我父母都是农民,虽然没什么钱,但是也能支撑着过日子。”

“村里有一位老先生,不用花钱就能听他讲学。所以我没事的时候就跑到他那里听课,别的时间就和村里的孩子一样,春日插秧,夏日收稻,秋日收蔬果,再在家里饲养一些鸡和猪。”

“我小时候养鸡,没有经验。有一次我打开鸡笼想要喂谷子,但是有一只狡猾的很,扑棱着翅膀就逃了。我就追在它屁股后面追啊追,鸡没追到,我反而摔进了泥坑里,全身上下都是泥土,回到家我娘都没认出我。”

桃夭听着听着,忍不住抿唇笑出了声。

苏牧离她最近,听见了她的笑声,回头望了她一眼。

只见她眉目舒展,眼波流转,好看极了。

在座的诸位,除了楚行舟,都是王公贵族的后代,对于她所说的这些事情,实在是感到陌生。

陶奉谦听着听着,脸上的笑容逐渐凝固,因为他发现根本插不了什么话,只能尴尬地笑笑以示应和。

高元卿听得倒是津津有味,问了楚行舟许多问题。

苏牧正低着头,专注地听着桃夭唱曲。

孟岐饶有兴趣地看着楚行舟。

白庭深不喝酒了,开始给自己沏茶。

这场聚会,最终在一种奇怪的氛围下结束了。

作者有话要说:[1]:取自寓言故事《卞庄子刺虎》

[2]:引用自李白《春夜宴从弟桃花园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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