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非常感谢大家，过了十五年，足足十五年，我终于有那么一小会喘息的时间，能够暂时用回‘王瑾萱’的名字，我欠大家的恩情此生难忘。就像我父母生前留下的讯息所言，长夜难明，但是随着更多的人团结在一起，黎明的曙光似乎没有那么遥不可及。另外今天我站在这里，除了和孔首长一起告诉你们一些真相之外，也算是告别吧，UEG分部遇袭后的调查工作只会更加危机四伏，或许以后我再也没有机会见到你们了，虽然时间非常短暂但是我感到幸福……也不至于那么悲观吗，如果我还能活着的话，就在地球启航以后的地下城再会吧！”

王瑾萱时隔多年以来头一次声泪俱下地表达完对众人的感谢后，她依次走到邱冬雅、陈澈宇和下野红子的身旁说着对各自的祝福与嘱托。

“冬雅，相比我当时将你救下的时候，你已经成长了，成为了真正能够独当一面的战士，尽管你不一定会像你姐夫他们一样扛着枪走上正面战场，你的战场是数字与信息的世界，某种意义上，它的战略地位在特定的时候甚至会比现实战场还重要。对了，曾经你和立鼎还曾经互相有过好感吧，弟弟和弟妹，终究还是保护下来了一个，不然我死的时候会抱着百分之百的遗憾吧！现在还好了，只剩下百分之七十五。”

“小陈，算了，还是对你们夫妇俩一起说吧！我不配回想你与立鼎的回忆，现在我更想向你们二人致以最深切的道歉，我给你们添了很大麻烦，虽然是在田岛卓的组织潜伏调查，但客观上我们更像是互相利用的合作关系，我也无形之中成为了他的帮凶，联系原东京数字生命研究所的人，以及谋划对植田敏宏与森崎志帆二人的绑架，我也参与其中。”

深深地向澈宇和红子二人鞠了一躬，王瑾萱继续讲到，尽管在调查过程中获得了很多有用的情报，但瑾萱始终觉得在这一过程中，自己的人生留下了许多名为“罪恶”的污点，她认为自己是犯下了罪孽的人，虽然工作性质特殊情有可原，但是瑾萱不会将其视为理所应当，她会背负自己的罪业活下去。

王瑾萱谈起自己身上的罪孽，最开始为了帮助漆堂家从“快乐一百年”组织的黑手中解救漆堂凛奈以获得支持，她和田岛卓密谋策划了江田等人的车祸；海原胜人被田岛认定为原计划围绕森崎志帆展开的数字生命实验的不可控变量时，瑾萱假扮成星野千佳的样子将海原胜人骗出，差点让田岛卓一枪做掉；明知植田敏宏作为2039年车祸受害者接受UEG暗中保护的事实，她以保险推销员的身份作为掩护，与植田接触，为他的生活带去了很大的恐惧。

上述事实还只是在发生在日本国内下野红子所能理解的范围，王瑾萱认为自己真正不能被人所原谅的罪责在于“出卖”，曾经为了与数字生命派换取情报，或达成潜入卧底的目的，她多次将国内的数字生命技术研究成果作为交换赠与，这其中包括2045年西北基地发生550C非法入侵事故时，她将所有设备数据和嫌疑人的研究内容发送给了田岛卓。

正常来讲，将一个国家顶尖的领域的技术泄露给国外被认定为最无耻的“背叛”、“出卖”，可是假如这项技术在全球范围内都是违法的不被承认的呢？数字生命技术便属于这样的情况，孔紫剑与更上级的领导曾经关于此事做过详细的伦理探讨，最后只能选择允许王瑾萱使用这种方式来换取重要情报，进而从数字生命派的手下保护更多人。

“维尔……哦不，瑾萱小姐，我能向您得到一个问题的确切答复吗？”

“下野专员，您请说，在我能力范围以内尽可能为您解答。”

“既然您和她有过合作伙伴这一层关系，您能告诉我田岛所长的真实目的究竟是什么吗？”

“真实目的，我感觉你们UEG的分部和警视厅公安部数字生命犯罪防范对策课的人找到确凿证据给出调查结果了吧，事实就是，原东京数字生命研究所所长田岛卓，就是一个痴迷于数字生命技术的狂热分子，2041年数字生命研究立法禁止后，不惜铤而走险进行地下数字生命研究于2047年被捕。”

“对，这确实是结案时的结论，但是叶山老师前段时间见了田岛一面后开始对事情的全貌有所怀疑，哪怕证据链自始至终都是完整的，仍然有一些非常违和的地方。”

下野红子对着王瑾萱说出了一个人名，“奥山雄一”，在清点日本分部遇袭现场时，鉴识人员发现了一名被安保人员击毙的女性袭击者，对其真实身份进行排查后，她曾经因为参与非法数字生命活动被捕入狱，几个月前才刑满释放，为了解关于该袭击者更多的情报，调查人员对其生前人际关系网进行排查，她的前男友原东京数字生命研究所研究员奥山雄一被列入重点关注对象，鉴于奥山雄一本人已经离世，调查人员找到他的妻子杉田和香进行询问。

由于丈夫对自己在研究所工作的那几年的经历讳莫如深，杉田和香最初甚至不知道他的这位前女友的存在，为配合侦察工作，她将奥山雄一生前留下的办公电脑与个人日记暂时交给调查人员。

果不其然，专员们从奥山雄一的日记中找到了关于这位数字生命派前女友的线索，但令人感到意外的是，有关记载中出现了田岛卓的大名，详细内容如下。

“自从2041年从研究所‘被迫’转职后，她对我的态度越来越怪，就在前几个月加蓬的太空电梯受到袭击，我们为了这个问题彻底吵了一架，我很害怕，曾经我以为她只是和我一样对数字生命有兴趣，因为对技术的新潮看法而互相欣赏，现在她越来越不对劲，她对数字生命近乎是一种狂热的支持态度，甚至觉得那些袭击者做的好，‘就应该狠狠地打击移山计划和方舟计划’”

“我向田岛所长咨询了这个问题，他很懂数字生命，所以希望他能解答我的疑惑，田岛所长好心地开导我，让我不必担心。然后神奇的事发生了，几天后她给我发了一封短信与我分手，在分手信中提到‘我们两人观念不和，不适合继续在一起相处’，虽然我是被甩的一方，但出乎意外的是我尽然没有一丝惋惜与悲伤，正相反我感到心中的一块大石头成功落地，也许我们真的不适合继续在一起，不然强行搭伙过日子只会有更大的矛盾。此外田岛所长建议我在量子计算机研究所工作时要收敛锋芒，不要展现出过于耀眼的天赋，我承认曾经在数字生命研究所包括田岛所长在内的很多人夸我是天才，但如今田岛所长又劝我隐藏自己，我最开始不知道为什么，后来从他极具暗示性的话语中，我恍然大悟，田岛所长完全是为了我的安危着想，他的意思是，我曾经是数字生命研究所的研究员，如今数字生命研究非法，很多研究转入地下，如果我再过于展现自己的能力，很容易被不怀好意之人盯上，最坏的情况下，我可能就像英雄特摄剧里的科学家一样，被邪恶组织抓走，然后被强迫做非法实验。”

“瑾萱小姐，尽管一个人在日记里写下的内容是否能表达他的内心真实想法是存疑的，可事实是从2041年从研究所离职以来，2046年与杉田和香相识结婚，最终直到2053年因病逝世，奥山雄一平静地度过了他人生中最后的十二年。可问题就出在这里，奥山雄一的经历与田岛卓的作风构成了强烈的反差，以奥山雄一的资历与天分，痴狂于数字生命技术的田岛理应将这样的人‘收入麾下’，结果您敢相信吗，田岛卓‘贼喊捉贼’让奥山雄一注意安全，避开数字生命派的关注？”

“下野专员，您说的关于奥山雄一研究员的事情只是个例吧，就像您提到的，田岛所长在研究所曾经很器重他，没准正好是出于私人关系或是‘惜才’的目的，才恰好放过他呢？”

“中国有这么几句俗话，一句叫做‘水至清则无鱼’，另一句叫做‘事出反常必有妖’，不知道我使用得是否恰当。后续的复盘调查让我们更加困惑，按照常理推断，数字生命派都是一群无恶不作的恶棍，然而田岛的组织似乎显得过于‘纯洁’。

具体来讲他们就像是真的只对数字生命技术本身感兴趣，不涉及黑产、地下非法买卖交易、舆论煽动等行为，最让人匪夷所思的是，我们重新翻阅了所有被捕人员的审讯记录，参与地下实验所有的研究者和受试者全部表示自己是自愿为了数字生命的伟大理想而参与，无一例外。”

红子还提到了关于田岛卓的疑惑之处，那就是唯一算得上被强迫的植田敏宏与森崎志帆二人被绑的当晚，田岛卓在组织的大厅组织了类似屑教的仪式活动，然而据其他被捕人员交待，田岛卓的组织风格并不具备屑教的一些典型特征，他个人平日也不像当晚那样，总是摆出一副癫狂的样子。

王瑾萱假装在思索问题，实则转过身体背对下野红子的方向，她必须不让自己脸上惊讶的神情被其他人看到，作为“维尔丹蒂”，田岛卓曾在分别之前告诉过她真实目的，但是“魔高一尺道高一丈”，隐藏真实目的但是其表现出的矛盾细节，终究会成为被察觉到的蛛丝马迹。

“您这么说，我也觉得非常有道理，我和他只是互相利用的合作关系，又不是什么亲密无间的挚友，他做出这些矛盾的举动我感觉也并不意外，毕竟他就是一个热衷于数字生命的疯子吧，你们审讯时看他疯疯癫癫的样子，肯定也查出过精神药物服用史吧！也许目前在监狱里关了几年，改造得比从前正常些了。”

因为王瑾萱现在已经不再和自己有敌对关系，下野红子听完她的解释后，暂时想通了自己和叶山老师先前所提出的疑点，这些疑点可以用“私人关系偏爱”、“精神病史与药物服用”等依据来解释，另外叶山雪雄在提出上述猜疑时也强调过，田岛卓一案的证据链非常完整，他与策划袭击UEG分部的幕后组织基本可以撇清关系，因此也不必过分在这些问题上过度纠结。

与冬雅等人聊完，王瑾萱走到孔紫剑和李丰尧的面前，孔紫剑此刻拿出一个多层加锁的收纳箱打开，里面装着一排排的数字生命卡，他从中翻找了一番，一块块拿起来再次放下，“李丰尧”、“陈澈宇”、“邱冬雅”、“沈世逸”等人的名字从孔紫剑的眼前划过，最终他找到上面印有“王立鼎，Wang Lidin，2037”的那块递给她。

“谢谢您，孔首长，将这块数字生命卡握在手中，我仿佛能感受到立鼎的心跳，就好像他还活在这个世界上，一边叫着姐姐，一边对着我微笑。”，王瑾萱将王立鼎的数字生命卡紧握在手中，片刻之后她将其再次还给了孔紫剑，接着从衣兜中拿出另外一张数字生命卡。

“这支部队组建之初与中科院数字生命研究所合作出于战略远见的需要制作了这一批也是唯一一批数字生命卡，然后在2041年数字生命研究非法后对其予以封存，他们都是英勇的战士，您说，我有这个资格与他们相提并论吗？”

“王瑾萱同志，有句话说得好，有缺点不完美的战士也是战士，我们和你父母当初的同事无论如何都无法想象你真的坚持了十五年，立下许多不为人知的功绩，我能理解在这个过程你迫不得已做了很多你认为是罪大恶极的错事，但是经过我们客观评估这些错事客观上未造成过于恶劣的影响。所以你已经是一位非常了不起的战士，以我们无法想象的方式战斗至今。”

“你的父母和弟弟一定会为你这位女儿和姐姐感到骄傲自豪的。”孔紫剑十分郑重地从王瑾萱手上接下她的数字生命卡，与王立鼎的那张并排放在一起。据瑾萱本人所描述，田岛卓为她制作这张数字生命卡时为她印上了“王瑾萱”的本名，为了避免想起然后代入自己的真实身份，用指甲将上面印着的文字抠得残破不堪。

如今这张数字生命卡交给孔紫剑时，上面贴了一张印有“王瑾萱”三个汉字的标签，象征着此时此刻，她过着王瑾萱的人生，并且希望自己的数字生命备份如果有朝一日能投入使用，能够光明正大地继承“王瑾萱”的身份。

“姐夫，瑾萱姐现在就要走吗？”

“没事，她只是去了却几个未完成的心愿，最后还是和我们一同先回上海。”

交接完手中的数字生命卡，王瑾萱从树下离开，看了一眼三座小小的墓碑，中间的那一块刻着“许恩涵”，接着她走下山包来到村中的某户人家，穿过停在院落中间的面包车和一旁堆满的大包小包，轻柔地敲开屋主的房门。

“您好，请问您是，您是……恩涵的？”

“是的，叔叔阿姨你们好，我来帮你们搬家了。”

在许恩涵的父母和他的亲弟弟许恩嘉的认知里，自己还是许恩涵在妻子和儿子卷入车祸不幸离世后新谈的外国女友。这次孔紫剑让众人齐聚在许恩涵的故乡，一方面远离大城市地理位置偏远更为隐蔽，另一方面许教授的案件作为李丰尧等人在2041年数字生命立法禁止的新形势下经办的第一个大案，也相当具有象征意义，最后则是顺便让王瑾萱实现她拜访许家的心愿。

“妹子，你从国外来我们这里一定很辛苦吧！”

“没事的，叔叔阿姨，我这些年一直在国内待着，不麻烦，得知你们地下城中签，要先搬家到省城里方便以后入驻地下城，挺好的，我过来帮助你们。”

“哥死了以后，我那时候在外地出车跑业务没能赶回来，我哥认识的人，只有你还过来照顾了我爸妈，你明明还没有和我哥结婚用不着做这么多的。谢谢你，请允许我叫你一声嫂子，你对我们许家的恩情，这辈子永生难忘。”

听到许恩嘉和他的父母对着自己道谢，王瑾萱的心中很不是滋味，明明是自己没能保护好许恩涵，让他惨死在自己的实验室中，假如当初自己直接暗地里将罗晓和白少清直接杀了，然后将许教授护送至日本与田岛卓汇合，即使是2047年田岛不得不暴露自己主动被捕时，她也能保护许教授不被牵连从中全身而退。

“阿姨您年纪大了腿脚不好，不要勉强自己，我来帮您！”，看着许恩涵的母亲正在艰难地从原来许恩涵的卧室的墙壁上取下他上学时贴满的一张张奖状，王瑾萱走上前去接过许母手中的工具忙活起来。停下手中刮墙的活后，许母转而来到书桌前，整理起许恩涵曾经用过的教科书、练习册和笔记本将其放进收纳箱中。

“阿姨，这些东西也要一起搬到地下城里去吗？”

“那是当然了，带上恩涵的东西一起去地下城，我们一家四口人也算是齐了，也能让他见证一下地下城到底长什么样？我问你个问题啊妹子，你觉得恩涵从前搞科研做出的成果会应用到地下城建设运作吗？”

“（数字生命技术会应用于地下城建设吗？）”，许母问及这个问题的时候，王瑾萱也不知道如何作答是好，她总不可能实话实说许教授在他生命中最后的两年一直在从事法律禁止的数字生命研究。

“人工智能研究吧！这个领域也挺宽泛，具体的内容我不是专业人士又不太能弄懂，现在各行各业任何领域都离开人工智能的技术，地下城的建设应该也不例外。”

在许家三人盛情难却的邀请下，王瑾萱最终留下来陪他们享用了一顿丰盛的晚餐，许父许母专程将挂在房梁上的几根香肠和一大块珍藏多年的火腿肉摆出来加工。

“叔叔阿姨，这样不好吧！现在买肉不像从前那么好买，灌注香肠腌制火腿多不容易。”

“没事妹子，今天你不来我们也会做这么顿好的，香肠火腿做出来不就是为了吃的吗？一直存迟早有一天会放坏，正好快要搬家了是个好时候，也该切点吃了！”

十五年来，她曾在风情优雅的法式餐厅中坐在欣赏埃菲尔铁塔最佳角度的窗边；在金碧辉煌的帆船酒店感受波斯湾和煦的海风；和田岛卓等人在能观赏到蓝天下高耸入云的富士山的和室中，身着雍容华贵的和服，品味最精致的料理；于坐落在纽约中央公园旁的酒店欣赏百老汇演出的同时接近调查的目标；也有幸将海德公园绿色美景尽收眼底，在老伦敦英式情调的大堂挑选汇集全球佳肴的餐品。

但对于经常处于颠沛流离状态的王瑾萱而言，这是头一次围坐在方桌前，享用着带有烟火气的一顿晚餐，许母的手艺既让人感到熟悉又非常的陌生。

眼眶湿润的瞬间，王瑾萱用双手在眼前抹了抹，一时间她的视线模糊感到天旋地转，眼前坐着的不是许教授的父母和许恩嘉，而是王亮平、钟艾瑛和坐在自己身旁的王立鼎。

“（爸爸，妈妈，立鼎……）”，王瑾萱向幻觉中的三人伸出手，似乎想要拼命追上他们的步伐，却一把将自己拽回了现实。

“妹子，你刚才怎么了，突然像是在哭一样？”

“没事，叔叔阿姨您做的饭太好吃了，我感动得哭了。”

下一章开始时间线正式来到2058年的完结篇，谢谢还在收藏等待更新的读者们，这是我第一次在网上写东西，水平很菜，感谢大家的海涵，最后的完结篇也即2058年月球坠落危机的内容实际上从一开始就开始在构思，在中期正式成型，希望能为这部作品带来一个足够震撼和惊心动魄的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