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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罪人的献身:Side B~ 愿海洋不再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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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31年,千叶县

15岁的海原胜人面前站着两个穿着邻校制服的男生,看起来造型略显慵懒的男生捡起了刚才被一拳打飞在地上摔碎的眼镜,然后抓住手将自己扶起,另一个染着蓝色挑染看上去就不太好惹的男生仍在警戒地环视着四周。

清晨的阳光透过稀疏的云层,洒在海原胜人身上,却难以驱散他内心的阴霾。他拖着沉重的脚步,这几天他想要避开那些熟悉的霸凌面孔,穿过了几条街道,最后特意绕远经过另外一所学校,希望与平日里不同而陌生的上学路能给他带来一丝安宁。

然而,在阳光下像其他本校学生一样有说有笑上学的幸福不属于他。就在他即将走出这条街道,进入新学校的范围时,一群身影突然从旁边的巷子里冲了出来,将他团团围住。是那些平日里欺负他的霸凌者,他们脸上带着戏谑的笑容,眼中闪烁着恶意。海原胜人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他紧紧握住了拳头,指甲深深嵌进肉里。他知道,自己无法逃脱,只能面对。

“学聪明了啊!你这小子,从这里绕路走,比你家正常走到学校要多出十几二十分钟,怎么,不想看到我们吗?今天我们就来了!”

领头的人说完重重地往海原胜人的脸上来了一拳,使得他失去重心没站稳,直接倒在了地上,几位施暴者准备上前拳打脚踢之时,他们被不远处粗犷有力的男声给吼住了,这吼声也吸引其他本校学生的目光,见周围的情况不对劲,这几人也只能灰溜溜地先行离开。

“喂,你们这些家伙是别的学校的学生吧,穿着的制服都不一样,怎么,想在我们学校的地盘上闹事吗?”

“被学校的坏学生欺负了是吗?看制服你是那边xx高中的学生吧,听起来你为了躲避他们绕了二十分钟的路程,从专业角度解释,你没有选择地理意义上的最短路径上学,而是选择了一种带权的最优路径上学,权重是你内心里的定义,你被同校的坏学生欺负了,你想躲开他们,这就是你心中最高的权重……”

“喂,hiro,适可而止啊,刚才确实是你把那些坏学生给吓跑的,但也别突然说些……不搞你竞赛那套就完全听不懂的话术啊!”

“我这不是想缓和下这位同学的心情吗!搞点怪活跃下气氛了,怎么样,刚才模仿帮会成员的腔调还算到位吧!”

“切,你又是从哪里学来的?”

“当然是最近和红子姐一起凑钱买的新游戏,那些讲述帮会爱恨情仇的故事了,你有兴趣要不也来我家玩?”

两位男生拌完嘴后才注意到刚才被自己救下的外校同学准备一声不吭地离开,是那位看起来比较慵懒的男生叫住了自己。

“抱歉啊,我们也要上学,所以接下来没办法继续帮助你了,如果那些人还要欺负你的话,还是赶紧找老师家长甚至报个警吧,对了,你近视的度数不小吧,眼镜被打坏了以后看你走路都不太稳,这副眼镜借你用会了!”

那位男生潇洒地摘下自己的眼镜,走上前硬塞在海原胜人的手中。

“这样真的好吗?你没了眼镜还能看清东西吗?”

“不是问题了,我近视度数不算太高,更何况到了要抄笔记这种关键时刻,还有这家伙可以帮忙的吗,要还给我的话,来这所学校的二年A班就行!”

“万一那些家伙不肯放过我,把你的这副眼镜也打坏了该怎么办?”

“……(一旁的男生悄悄地对他说了几句)”

“不会有这种情况发生的,我们刚才搭救了你,那家伙说这副眼镜就被赋予了非凡的意义,就当作是护身符吧,既然是护身符那就完全不一样了,它会护佑你的平安,保证你不受那些坏学生的欺负。”

戴上那位男生给的眼镜,度数出乎意料的匹配,比起没有眼镜后周围的世界一片模糊好上太多,看着刚才搭救自己的两位男生走进校门,他决定从这所学校出发绕更远的路上学,迟到什么的已经不重要了,只要别继续被那些讨厌的人缠上就好。

过马路时,多亏了这副临时眼镜,他能勉强看见来车然后挑一个没有车辆经过的时间点过去。也许这副眼镜对于海原胜人而言真的可以算是护身符了,如果没有它,自己连马路都不敢过,甚至有会因为没注意到路况,被车辆撞到都有可能。

恰好此刻太阳从云层中显露,一束阳光照在海原胜人的身上,今天早上他倒霉透了,幸运的是来自不知道名字的两位陌生人的帮助就像这束光,尽管做不到完全驱散,但至少不至于让阴霾完全吞没他的心。

卡着下课的时间来到教室附近,海原胜人在门口谨慎地四周环视,确认那几个欺负自己的家伙不在座位上后,他悄悄地将书包放在很低的位置避开同学的眼光来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今天你身体不舒服吗,迟到这么久?我说……你不会在学校外面被那些人欺负了吧!”

刚将桌面收拾好,一个高大的身影站在了自己面前,身高只有一米六的自己需要仰视已经有一米七名叫星野千佳的同班同学,星野同学的眼神总是给人不怒自威的感觉,虽然很有压迫感,但她却是到目前为止班上唯一对自己展现出关心的同学。

“有本事你们再上前一步试试啊?我这种没有父母的人就是被世界抛弃的孩子,所以没有什么好害怕的,几年前也有人试图对我做出你们对待海原同学的事,结果全部被我打跑了!”,有一次自己被坏学生欺负时,偶然路过的星野同学上前拦了下来,一边放着狠话,一边展现出前所未有的气场,把他们全部吓跑了。

面对星野千佳的询问,海原胜人毫无保留地向她讲述了这几天尝试绕远路上学,结果仍然在校外被那些霸凌者堵截的事,想起早上帮助自己的那位面相慵懒的陌生同学的话语,他这时候也只有星野同学可以相信,老师对那些施暴者的训斥只能起得到象征性的作用,消停几天后自己只会受到更惨烈的欺负,没人能对霸凌者们造成实质性的惩罚,而自己的家人呢?他对整日在家颓废酗酒的父亲和只会逆来顺受的母亲不抱有任何期望。

“真是受不了你,告诉我你家在哪里?”

“诶?为什么星野同学你要问我这个……”

“当然是为了‘护送’你上学了,从明天开始我来保护你的上下学,有人敢欺负你的话我就把他们全部打跑!你也不要纠结‘为什么我要做这么多’这类问题,我只是见不得你像几年前的某个爱哭鬼一样孤独无助罢了!”

“诶?爱哭鬼?星野同学你说的是?”

“你问这么多干吗!”

“对不起,星野同学能请你帮我个忙吗?我知道可能会冒犯,一个人独居的话,生活费都是你自己完全支配的吧……”

海原胜人支支吾吾地说出了希望星野同学放学后陪同自己去眼镜店维修或者配一副新的眼镜,然后向她自己现在戴着的这副眼镜的由来。

幸运的是海原胜人当天就配好了一副新的眼镜,周围的世界终于在他的眼中重新清晰起来,星野千佳试戴着海原胜人从帮助他的那位陌生同学手中接过的眼镜,视力很好的人戴上近视眼镜反而会非常不适应。

胜人再次抬头仰视着戴着眼镜的星野同学,她本来就并非表面上的那么生人勿近,没有父母曾经可能也受过欺负的她几年来已经变得非常坚强,星野同学说自己是被世界抛弃的孩子,看起来非常强硬甚至带点愤世嫉俗的星野同学实际上表现出来的是藏不住的温柔。

戴上这副眼镜的星野千佳看起来更温柔了,温柔到看不出她像一个背负着很多的人,与同龄的女生几乎无异。

来到早上经过的学校,放学以后校门紧闭,附近也没有学生经过,只有看门的保安大叔还在门亭。

“保安大叔,抱歉打扰了能请您帮个忙吗?有位同学借给我一副眼镜我用完了要还给他,但是我不知道他的名字……”

“不好意思啊这位同学,不知道名字我怎么把东西交还给人家?”

“ ……对了想起来了,这位同学说他是二年A班的,您方便把眼镜直接交给二年A班吗?”

离开眼镜店后,星野千佳提出为了预演明天的上学路,要送海原胜人回家,然而已经走到海原家住宅的楼底了,他却迟迟不肯上楼。

“果然今天还是不想回家呢!”

“怎么不想回家了?这不好吧,现在的时间已经很晚了,你又没有给父母联络过,他们会担心的!”

“没关系的星野同学,站在这里能看到家里的窗户,没有亮灯,也就是说现在母亲不在家,我现在也不想回家面对那个男人……”

“那就在附近找一家快餐店先吃完晚饭等你的妈妈回家咯!”

“不,不要,我身上没有一分钱,不能再麻烦星野同学……”

“真拿你没办法呢!你去我家算了,反正现在也不会有别人在,吃冰箱里的剩饭你总不会觉得麻烦我了吧!”

海原胜人战战兢兢地蜷缩在星野家客厅的沙发上,星野千佳住的地方比预想中的要大很多,星野同学解释说这是因为自己母亲的家人允许自己住在这里,由于母亲与俄罗斯的男人结婚“私奔”然后死在异国他乡,他们不愿意承认自己的存在,这栋房子的居住权是他们唯一留给自己的东西。

父亲在俄罗斯的家人很关心她,生活费全都是他们汇款过来的,像阿纳托列叔叔还会来日本探望关心她,只是他们绝大多数时间在俄罗斯工作生活不可能随时在身边照顾自己,因此这间房子绝大多数时间独属于星野千佳一人。

星野千佳已经将自己关在厨房快半小时了,坐在沙发上独自一人发呆的海原胜人第一次来到别人家里很拘谨,自然也不敢过问,他甚至屏蔽了自己的感官,不敢去听也不敢闻,仿佛周围的一切与自己无关。

正当胜人纠结热冰箱里的剩饭剩菜要这么久是不是出什么意外的时候,穿着围裙的星野千佳打开厨房门端着热气腾腾的饭菜来到餐桌前,海原胜人顺着厨房门的方向看去,灶台上摆放着加工过食材的菜板,还能隐约闻到炒菜后的油烟味。“不好意思啊,才发现冰箱里的剩菜都吃完了只好重新现做了!”,星野千佳一边解释着,厨房里的微波炉发出“叮”的声响。

“谢谢你,星野同学,其实你可以不用顺口编这种谎话的。”

“嘿嘿,不好意思这也没能瞒住啊,你就安心吃吧,都是我自己的手艺!”

这绝对是海原胜人近十年以来吃得最幸福的一顿饭,作为俄日混血的星野千佳独自生活既掌握日本菜的做法也经常对着俄系的菜式学习操练,如果说哪样菜最好吃的话必然是摆在最中间的红罐牛肉,哪怕这道菜其实是之前剩下今天才加热的。

享用完这些年来最心满意足的晚餐后,海原胜人准备独自回家,不想再麻烦星野同学,但是星野千佳再次以预演上学路线为理由提出将他送回住处的楼下。从星野家出发通往海原家的必经之路上有一座河堤,河畔之上有一座供电车通行的钢架桥。

回家的路上海原胜人一路上沉默不语,只是双手抓着书包的肩带低垂着头,星野千佳走在前面几步一回头,倒是难得地展现出了属于她这个年龄本应有的轻松活泼。几次回头后她没有看到海原胜人的身影,仔细看过去才发现他已经蹲坐在了河堤的草地上。

“怎么了,还是不想回家吗?不过坐在这里也挺好,今天天气还不错,晚上夜风吹过让人感到很清爽。”

“……”

“心情再不好的时候,看着漫天的星星,就会感慨广阔无垠的夜空的温柔。就像我一样,一个人生活,总有烦心的时候,来到顶楼的天台山像这种独坐着仰望星空,心里好像得到了抚慰一般。”

“……”

“不过现在也只有观赏夜空是安全的了,谁曾想‘太阳危机’突然向全世界公布,仿佛在说,这个世界快要毁灭,以后的人不敢再看见阳光了。”

“……”

星野千佳站在海原胜人身后尝试开启些话题结束当前尴尬的氛围,然而胜人仍然蹲坐在地上,双臂架在大腿膝盖上,千佳提及今夜的星空后,他终于略微抬了一下头望了一眼天空随后又低了下去,继续保持着沉默。

“星野同学,是你的话,可以听听我为什么会如此憎恶这个家吗,既然刚才你也提到‘太阳危机’了。”

听到“太阳危机”这个词以后,海原胜人终于结束了持续已久的缄默,向星野千佳娓娓道来,谈起他的家是如何堕落成今天的样子。世代做渔民的海原家到了海原胜人的父亲这一辈,十年前左右,因为自然和人为放纵的灾祸,外部经济环境和全球局势的恶化,当地渔业遭到了毁灭性的打击,不过那时候海原一家的生活也很拮据,但父母仍在努力地维系家中的生活。

直到2026年的那次覆盖影响全球的超级太阳风暴,海原胜人的父亲当时正在出海捕鱼,太阳风暴摧毁了渔船上几乎所有的电子设备,也导致船上的人无法向外界求救,再加上那场太阳风暴造成的全球动荡,海原胜人的父亲和其他船员获救时已经距离被困过去了快半个月。

自那以后,被困海上的十几天内落下的创伤应激使得胜人的父亲性情大变,其他的船员即使经历过太阳风暴,在这之后依然选择出海,而胜人的父亲从此以后不再工作,整日窝在家里喝酒,或许是想用酒精麻醉对那段地狱般的经历的回忆。

他讨厌放得过咸的食物以及一切水产,有一次胜人的母亲因为下班太晚没时间做饭,从附近的便利店买东西回家加热,结果因为咸味太重再加上母亲当日的晚归,胜人的父亲一怒之下趁着酒劲对着母亲破口大骂然后拳打脚踢。

胜人的母亲最开始还会反抗回怼,可是久而久之伴随着胜人父亲愈发的堕落颓废,不知不觉地她也失去了抵抗的动力,2026年的灾难之后,海原家领到了一笔补助金,而父亲只会不断地找母亲要钱买酒,得亏他没有沾染上更恶劣的习惯,省吃俭用的母亲即使是被父亲拳打脚踢也死活不肯从自己的工资和补助金中拿出钱来,反正胜人的父亲打着打着便会因为酒劲而晕过去。

胜人父亲的渔民朋友偶尔也会接济一些钱,自然被他全部用于挥霍,海原胜人总是在迷茫为什么母亲不带着自己离开,离开这个已经没用且只会给家里添堵的男人,渐渐地他意识到,不幸的来源不是胜人的父亲,而是这个世界,渺小的人类在灾祸的面前被轻易地击垮,某种程度上,胜人的父母已经认命了。

“所以我厌恨我的父母,甚至有时候我憎恨母亲大于父亲,毕竟父亲经历了那种程度的灾难还差点死掉,而母亲她甚至不会反抗,甚至不敢说一个‘不’字,星野同学,你说我与这样的父母生活在一起,是不是很让人绝望啊,以至于我甚至有点羡慕你了,生活得这么自由自在,像他们这种人继续活在世上也是累赘吧!”

在河堤催促海原胜人起来送他回家后,一路奔跑着回家的星野千佳强忍着心中的怒火。回到自己房间后,她拿起柜子上摆放着的身着联合国维和人员制服的父母合照,再看了一眼合照旁的勋章和联合政府追授的勋章。因为无法言说的理由,她很想当场一巴掌重重地打在海原胜人的脸上,但是她又不忍心看着在学校经常像这样被欺负的胜人被这样对待。

再也无法抑制住内心的痛苦与悲伤,星野千佳好久没有像这样痛快地哭一场了,她扑向床上的被窝,任由眼泪夺眶而出将枕套完全浸润,也许是对海原胜人的经历产生了共情,同样在学校被欺负过,同样因为2026年的风暴经历人生的曲折,为什么他会如此憎恶自己的父母,她很不甘心,也很不理解。

千佳喜欢在家的天台上看星星,她认为这是最好的思念父母的方式,曾经父母还在人世时,千佳的俄罗斯父亲笨拙地学习日语时,学到星星这个词语时,联想到母亲“星野”的姓氏,正好都带有星星(hoshi)的要素,父亲一时“文思泉涌”,开始“引经据典”,便说他们的女儿是被星星护佑的孩子。

于是父亲给女儿起了一个俄罗斯的名字,“叶列娜”,意译过来是“月亮”,他说中国有个成语叫做“众星拱月”,父亲对母亲说,他们就是会一直守望孩子的星星,可惜这个承诺只兑现了一半,2026年太阳风暴造成的全球动荡中,父母二人牺牲在了维和的战场上,千佳在俄罗斯的家人安慰她说父母在远处的星星上出任务,看到星星也就是看到了他们。

如今已经十五岁的星野千佳自然明白现实的无情,但她选择相信浪漫的一面,也许父母真的化作了天上的星星会一直守望着她,千佳长此以往用这样的方式安慰和暗示自己,看到夜空的繁星点点,她真的能感到安心与宽慰。

除了俄罗斯的亲人,没有人告诉星野千佳她的父母已经做到了他们的最好,要带着他们对自己的爱好好活下去,可是这样的人从来没有在身边出现过。因此千佳总是逞强放狠话说自己是“被世界抛弃的孩子”,可心底里最柔弱温润的想法里,她真正希望并一直渴求的是能再度怀着发自内心的自豪感,骄傲地让别人知道自己是“被星星保佑的孩子”。

第二天放学回家,一整天相安无事的海原胜人听到星野千佳想来自己家做客时还是十分吃惊,他知道昨晚说了那番话从河堤离开过后,星野同学一定是生气的,他顾不得纠结与猜想,只得答应了千佳的要求。

今日海原胜人的母亲回家还比较早,先于放学到家的时间,胜人的母亲见到胜人破天荒地带了同学来自己家里,而且与现在的胜人差不多高的母亲看着眼前高出自己半个脑袋的“同学”,她开始还以为这是哪位高年级的“学姐”,得到“同班同学”的答案后,胜人的母亲感到非常惊讶。

更令人惊讶甚至意想不到的还在后面,眼前的同班同学还没有介绍自己,便径直走向了胜人父亲所在的里屋,还没有来得及反应过来前去阻止,星野千佳已经一脚踢开了里屋的房门,来到胜人父亲的面前,抓起桌上的一瓶高度数白酒往嘴里灌,然后重重地将其摔碎在地上。

接下来的一幕让海原母子彻底看呆了,喝的伶仃大醉视线模糊的胜人父亲看见有人突然夺过酒瓶,下意识地以为是胜人的母亲又在妨碍自己喝酒,借着发酒疯的劲头站起来就要打向眼前站着的人。没想到“胜人的母亲”直接让他摔倒在了地上。当海原母子听到异响赶过来时,星野千佳提起胜人父亲的衣领,掐着他的脖子将他按在墙上。

“……你这个混蛋父亲,你知道你儿子是怎么看待你的吗?他嫌弃你是个累赘,想你去死知道吗?……”

早已习惯了懦弱的海原母子站在门边一动不动,看着星野千佳从开始的怒斥到上手打人,也许哪怕是上前阻止,也完全阻挡不了此刻怒发冲冠势不可挡的星野千佳。海原胜人看着星野同学的拳头一记记地打在父亲的脸上,也是打在胜人的心里,他很明白这几拳其实是应该打在自己的脸上。

“……海原同学都告诉我了,曾经和你一起出海的兄弟会一起接济你们家,你是怎么回应你的朋友的善意的,他们希望失去工作能力的你通过这种方式补贴家用,结果你无法用暴力从海原同学母亲的那里要到钱,便将他们给你的钱全部挥霍完……”

“……你在知道你在干什么吗?如果不是你自甘堕落颓废在家里浪费钱喝酒,你们家完全可以比2026的再前面几年过得还要好,你知道吗?那时候,东欧和中东的交战,美西国家的贸易金融操纵,汇率的飙升,那本来才是你们家过得最困难的几年,都是因为你!……”

2047年,早稻田大学,食堂

“海原君,所以那位同学当时真把你的父亲给打醒了吗?真是个敢爱敢恨而且坚强得有些过分的家伙。”

“是的,濮老师,她将我父亲按在墙上边打边骂过去了快十分钟,我也想象不到她真把我的父亲给打醒了。”

“按照一般的套路,她把你父亲打清醒了,然后他回忆起那几年困难但是幸福的生活的点点滴滴,幡然醒悟。”

“不好意思老师,让您看笑话了,后来我转了学,回到了曾经海原家居住的海边,他还是不愿意出海,于是干脆在港口做起了看护的工作。”

“不过也确实很难以想象啊,毕竟你之前说这位同学有一米七高,又这么能打,如果不是你专门强调,我都不知道她居然是和你同龄的女生。”

海原胜人的讲述并未提及关于星野千佳包括名字在内的更多信息,濮江浪聊完自己想说的问题后,其他航天员则是一转开启了“八卦模式”。

“海原君,既然那位同学是个女生的话,你对她是什么感情啊?你不会当时喜欢上她了吧!”

“现在来想也没有这种感情吧,一方面她确实太高大了,站在我面前让我感到很不自在,另一方面,我当时认为她很像我的哥哥、我的姐姐甚至是我的母亲,尽管我没有哥哥姐姐,但我觉得如果我的亲人有这样一个人在,会关心我,替我出头甚至做的饭我也喜欢吃,那段时间我也许会过得更幸福吧。”

“当时你这么想,不代表你现在怎么想吧,难道你长大后就没再试着找过她吗?如果说当时你对她是一种仰视的状态,而成为优秀而强大的航天员的你再见到她时,就不会有别的想法吗?”

海原胜人面对航天员们的八卦质问,他不得不讲起自己在2039年试着寻找星野千佳的经历,当时自己没有留下联系方式,只能尽可能找到转学前所在学校的同班同学,打听她可能的去处,最后找到了东京和她工作的“单位”,那是在一个雨夜,胜人已经知道了“单位”的具体所在地,他撑着伞想在外面等她下班离开。

最后海原胜人真的等到了“星野千佳”,混血的发色他绝对不会认错,现在的海原胜人勇敢地上前叫住了她。在附近的酒吧里,两人一见如故,聊起了很多往事,说实话当时海原胜人怀疑过他偶遇的女人是否是真的“星野千佳”,谈起的回忆大体上都能对应,但是细节上有一些出入和违和感,不过自己喝酒醉过去了,也就没想这么多。

“这有什么假不假的,假扮再装作与你偶遇的样子,还能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吗?说重点,你既然都见到她了,肯定也留下联系方式,随着更深入的交流,你就没有时过境迁,对那位同学有不一样的想法吗?比如……”

“没有就是没有了,后面也试着联系过她,确实是一如既往独自一个人生活非常坚强的她,甚至我有种奇怪的感觉,我们分别几年来,她像是经历了跟失去父母同等级别甚至更难承受的痛苦,之后呢,我就结束休假回去执行任务了,再后来……我求你们别用恋爱脑的思路八卦我了好吗?”

在场其他的航天员到此停下了八卦的节奏,而海原胜人则是满脸通红将头转过去,看了濮江浪老师一眼,在中国接受航天员培训时,濮江浪老师给了自己很多教导与帮助,简直可以称得上是一段跨国师生情谊的佳话,还有他的爱人也是江浪老师牵线搭桥认识的,这也是为什么他不想旁人再“八卦”下去扰乱自己的思考。

“抱歉啊,不聊感情的问题了,当时那位同学确实像是救赎了你一样,也顺带救赎了你的父母家人,但我还有一个问题不解,这跟海原君你梦想成为航天员也没有逻辑关系啊?”

这个问题海原胜人倒是可以毫无压力地为别人解答,当时星野千佳的举动确实打醒了自己的父亲,转学也是为了开启新的生活,而真正让他树立成为航天员的梦想则要追溯到转学前的几天。他给星野千佳写下了一封信,信里的内容是为自己冒犯行为的致歉和对她的感激,在那之后他想再找到那天帮助自己的两位陌生的邻校同学。

某天下午放学的时候,海原胜人早在校门打开前便已经在等候,功夫不负有心人,胜人看到了他难以忘怀的那个两人组合,一个男生染着蓝色的挑染很酷“很拽”,另一位男生戴着眼镜,这下眼镜应该已经好好地还回去了,不过到最后他也没能鼓足勇气走上前叫住他们,而是悄悄地跟在身后,陪他们走过了很长一段放学路。

“没想到居然会从保安大叔那里拿回眼镜,真是意外呢,不过也得多亏了你,hiro,带着我养成了放学和保安大叔们问好的优良习惯,以至于他应该是记住我们了,知道我们是二年A班,就叫住我们询问眼镜的主人。”

“小意思了,眼镜拿回来就好,没想到你这人也怪好的啊,即使自己上课看不清黑板,也要把眼镜借给人家。”

“基本的同理心而已,我当时捡起那副眼镜发现度数不低,你这种视力好的人不会明白一个视力不好的人失去眼镜的痛苦。”

“我说,志帆,你要不考虑去当个航天员如何?”

“航天员,为什么?就挺突然的?”

“随随便便突然想到的,这几天你不戴眼镜的样子挺帅气的,干脆要不恢复一下视力,至于为什么是航天员,非要说理由的话,是因为你的名字吧。”

“名字,我的名字跟航天又有什么关系?”

“志帆(shi ho),倒过来读就是星星(ho shi),星星的话,不就跟宇宙天体这些扯上关系了。”

“也有道理,人总是要有点理想,回想起来我这人过得就挺浑浑噩噩的,没什么追求。不过要论帅气,还得是hiro你啊,站出来勇敢地制止欺负人的霸凌者,你说当时你救助的如果是个女生,那她是不是该爱上你啊?”

“别乱说,凭啥我拯救了人,别人就必须得爱上我啊?恩情与真正的爱之间差得很多吧!”

“开玩笑了,我是说你这么好一个人,也不用你专门去拯救,一定有这么一位完美的女孩在等着你,可爱善良,对这个世界温柔以待,性格与你这种积极乐观但又莫名其妙带点阴沉的家伙形成完美的互补,简而言之,像小太阳一般美好。”

“喂,在‘太阳危机’谈一个人跟太阳一样美好,你确定是在夸人家好吗?还有,在我的竞赛生涯结束前,这种事情不在考虑范围内,前几天因为和红子姐打游戏训练松懈了,这次在codeforce的排位赛,我可是耻辱性的大败!你能想象吗,志帆,我被来自中国的初中生吊打,才初中啊!”

“所以你上次说带我去你家玩那款新游戏的计划,因为不可抗力因素推迟了?”

“嗯,这段时间要刻苦训练,把丢掉的分重新上回来!”

“人总是要有点理想”,如今再思考这句话,海原胜人觉得这或许只是朋友之间的玩笑话,但当时他真的听进去了,进入转学的新生活后,他很努力地补充营养长高、摘掉近视眼镜,最终达到航天员的选拔标准,开启了一段从前未曾设想而五彩斑斓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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