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常情况下,已经被锁定的冰山本不该这么快融化。
尽管现在全球变暖的速度很快,但伊娃海作为冰山活跃地带,这里的冰山一般在一周或二周后才会化成水,最后与污染海域融为一体。
不远不近聚集的三座目标冰山,出于未知原因,已经融化了两座。
根据缪论和林宴近些天的研究观测,下一座可以作为实验对象的冰山会在半个月后到达伊娃海,而属于他们的冰山季很短,也就是说——他们根本没有一点可以挥霍浪费的时间。
这些冰山流动速度和融化速度已经了快到前所未有的地步,以至于在光点地图里,缪论看到林宴所在的那艘商船护卫艇,已经疯狂往伊娃洋流和寇斯特海岸分道扬镳的地方追逐而去。
缪论落指如飞,马上开启自己在冰山数据库的权限。
果不其然,整个伊娃海的冰山流速都在加快,而与此同时,它们也正在以相当不正常的速度迅速地分裂、融化,简直就像是被什么东西给随意凿成了碎冰。
大冰山变成了小冰山,小冰山变成了碎碎冰,一个比一个难被研究院的冰山数据库检测捕捉到。
简直让人怀疑是不是政府发现了研究院和商队的挂羊头卖狗肉,但这又不符合实际事实——因为政府的海上实力甚至不如单枪匹马的卡普特,所以根本做不到如此迅速地同时破坏这类大型冰山。
“注意隐蔽。”玛特的消息就是这个时候发来的。
缪论立刻关闭了研究院在冰山数据库的内网后台。
而她一抬头,就发现对面的监视器、正在转播邮轮最前方摄像头所拍摄的画面,一座白到反光的、金字塔形状的——冰山?
不。那不是冰山,而是一座伪装成冰山的废弃观测站。
寇斯特海岸,那场葬送研究院和商船所有人员的海难的发生地——政府曾经为悼念他们出资建立了一座海怪观测站。
从那之后,以寇斯特海岸为界,所有经过的船只都必须遵循政府的规定,换言之都必须受到政府的监视。
然而,因为这里实在太危险,以至于连政府都渐渐选拔不出前往观测站的官员,现在整个观测站名存实亡。
这就是商队一开始笃定邮轮能远远在哈哈海的入口,“看一眼”冰山的原因。
而现在。
玛特抬起头,一架属于政府的黑色飞行器,正目标明确地朝他们的邮轮飞来。
果然,政府的余孽。
这是一个坏消息,代表政府即将、或已经发现了他们这些人的意图。
这也是一个好消息,证明伊娃海的冰山并非他们设下的陷阱,真正的陷阱在寇斯特海岸的陆地上——政府果然没有想去挑战海怪的意图,他们对自己的海洋实力相当有数。
一艘邮轮,两种沉默。
缪论想发给林宴的最后一条消息是“停止狩猎!”,但她知道哪怕发出去了,林宴也一定不会听。
没有办法,自己没有,院长也没有。
如果政府真的有备而来,如果林宴知道这些仍不放弃,研究院想要预留的那条后路也许从一开始就仅存在于想象之中。
缪论深吸一口气,眼里是浓浓的悲哀。
那么,为什么,她最后还是放弃了发送那条“撤回行动”的消息?
难道是因为缪论没有想过不断尾求生、整个研究院也许会面临的后果吗?
她完全可以和玛特串通好,将那艘追逐冰山而去的商船推给无处不在的冰山海盗,反正他们经常抢劫过往的政府船只。
缪论删除了原本想发送的内容。
她突然间理解了院长,理解了那位留在陆地、此刻也许已经被政府的军队劫持的“人质”,就好像她们仍然在那间破旧的、一点儿也不专业的民宅研究所里,院长办公室和研究员房间之间相距不到一条走廊。
那时她们的实际距离很近,而心的距离却很远。
而现在,她们相距了几乎一整片伊娃海,却像近在咫尺,就像彼此之间只差一场促膝长谈的夜晚。
缪论闭上眼。
她们是不想和她同生共死的伙伴。
她早该承认。
……
而在全力冲刺的潜水艇里,戴普的咆哮声震耳欲聋:
“该死的卡普特,艾斯伯格这家伙疯过头了,他放着三号位的安全冰山不要,非去捕猎那座最大的冰山——”
“哼。”
这是艾斯伯格的嗤笑,不轻不重,但刚好够卡普特听到。
很不幸,卡普特完全理解他们二者的意思,所以尽管他很想为自己这位沉默寡言的前任副手解释一二,但他深知艾斯伯格只会认为他在做完全没必要的事情,而戴普则会即刻暴走。
一位经验丰富的船长,应当懂得正确分配每一位船员的工作。
于是这位两百多斤的汉子边镇定操作着船舱的按钮,同时回应他几近崩溃的现任副手:
“我亲爱的戴普,政府的黑客入侵了研究院的光点地图——三号位的冰山流动的速度远低于其他冰山,哈哈,你猜猜那是什么?”
咆哮的戴普愣住。
毫无疑问,他知道了这个问题的正确答案。
他们的老朋友。
熟悉的、会和他们拔枪相向、互相拼火的老朋友。
事实上,在冰山融化之前,原本他们有两个可行方案。
一是用网兜将碎冰搬运到船上再进行二次拆解,这个方案在那两座小型冰山全部融化后宣告失败。
二是用炸药,让大型冰山自己偏转,然后顺着伊娃洋流的方向离开。
简单来说,就是拖拽大冰山,打碎小冰山。
然而,用炸药炸开并不是他们的最佳选择,因为它会将整艘船陷入碎冰密布的航道,这使得他们在突发海难中的可用逃生通道大大减少。
但现在,政府已经等在寇斯特海岸瓮中捉鳖,所以他们别无选择——
带上冰山,逃去最近的海盗聚集地。
“滴滴滴——”
这是安全预警,意味着这艘船已经超过了它的安全航速,简单来说,它的舵手在飙船。
就连祝逍被卡普特抓壮丁拉去开船了,现在整艘船上唯一摸不准自己定位的,是从始至终站在船舱头部透明观测板前的林宴。
摇晃的潜水艇,破开的黑色海浪,湍急的漩涡。
林宴安静地注视着这片正在发生着异变的海域,就像“她”来到了那场无人生还的海难,就像她来到了那个三霄就此陨落的夜晚。
忽然,天光乍现。
原来是整艘海盗船恢复了船只的样子,他们回到了海面。
她看到了冰山。
有气泡的冰山被光反射,会形成肉眼可见的白色,人们很长一段时间误以为冰山都是白色。
然而没有气泡的冰山看起来并非一片纯白,而是外表覆盖着漂亮的蓝色条纹。
因为这就是冰山原本的颜色,如同林宴现在所看见的这座。
徐雀所匹配到的“冰山旅行家”有一句名言——
没有两座冰山是相似的。
但林宴觉得它们相似。
看吧,这是她这次的目标,一座正在破裂的、像海上坟墓一样的,晶蓝色板状冰山。
一座巨大的板状冰山将会如何从冰川的广袤怀抱中脱离开来,现在林宴知道了答案。
先是边上参差不齐的花纹骤然扩大,巨大的浪花向外溅起,紧接着最外层的冰块像断齿一样向下坠落,留下凹进去或凸出来的不规则切面,远看居然还算整齐,简直像手掰苹果一样轻松。
而现在,大冰山解体了,变成三座能够顺着洋流将他们的船只团团围住的中型冰山阵,看起来简直像慢条斯理地对这些不知好歹的挑战者反向狩猎。
狡猾的猎人,狡猾的政府,狡猾的冰山。
舵手停了,但船还在走。
已经将笔记本啃到滚瓜烂熟的林宴瞬间意识到,这代表着伊娃海附近出现了全新的洋流。
而这使得这片海域像三岔路口,顷刻分离了商队的邮轮与海盗的护卫艇。
卡普特也意识到了危险。
这位身经百战的船长知道,很多洋流是海冰融化引起的。
但自哈哈海之后,他很长时间忽略这条经验,因为这世界上从未有哪片海域可以像哈哈海那样,做到在极短的时间内通过量变引起质变。
而正如她所听到那些的关于卡普特的无数个传奇海上冒险故事一样,林宴一看到前方的解体冰山,就知道自己这次撞上了现场。
她得活下来。林宴想。
伊娃海新出现的洋流绝不能叫“林宴洋流”,这是底线。
浓雾降临,这是临近伊娃海北部的前兆。
在这种地方,危险狡猾的海怪随时可能出现。
而再往前不到五海里——也就是不到十公里——就是哈哈海的入口。
狂风大浪,多礁海底,危险洋流,无信号迷雾,苏醒海怪。
这就是哈哈海,一片在死亡面前残忍大笑的狂徒之海。
不远处,寇斯特海岸近在咫尺,这是海盗们刚才为自己避开的第一个陷阱。
而现在是第二个,这个从一座变成三座又可能会变成更多的板状冰山阵,陷阱正在这片他们熟悉又陌生的海面上徐徐铺开。
这艘船要顺着新的洋流漂走了,漂走后的归宿只有一个,就是和那群被他们狩猎的冰山陪葬。
麻烦大了。
作者有话要说:脑子要炸了(尖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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