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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伴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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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谦叔!谦叔?”苏珏微叹,“又没在啊。”

苏珏摩挲了一下手里绣着小兔的荷包,掀起床褥打开底下的暗格刚要放进去,就冷不丁地听见有人开口:“从哪顺回来的?宝贝成这样。”

苏珏习惯了似得,没什么太大反应,继续手上的动作:“您就不能出来说话吗?”

“不想出来,省得谁突然过来。”

“哪有人啊……”苏珏低声抱怨了一句,往床上一躺,“您每日都出去,到底是去看谁了?宫里的哪位娘娘?还是那个宫女?您若实在想,不如就当面见一见,有什么话说说清楚也好,总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观望,弄得自己也难受,又是何苦来的?”

“你一个小孩子懂什么?局势不一样了,身份不一样了……不见总比见了好。”

苏珏不以为然:“我父皇一门心思扑在前朝,您在宫里都多少年了,大大小小的地方比我清楚得多,从未有人发现过您的存在,您要是想见一个人,又怎么会见不到……宫里面连个皇后娘娘都没有,再往上想不到是谁了。”

那人静了半晌,闪身出来,抬手给了苏珏一个暴栗:“不大点个孩子少想这有的没的,问你话你还没答呢,从哪顺来的东西?那么宝贝。”

苏珏捂着脑袋翻身坐起来,低声咕哝了几句不知道说了个什么:“方才碰上苏尹他们了,今日难得,遇上人替我解了围……跟个小兔子似的,他给的。”

“脾气软和的孩子?谁家的?叫什么名?”

苏珏道:“不是,分明是张乖巧的脸,瞧那样子却是不大好相与,绷着张脸,实则脾气挺好……也凶。我最开始没怎么理他,他就看着我,好像生怕被人讨厌似的,又不肯说话……跟兔子一样,瞧着软乎乎的又没什么表情,也能用爪子挠人。”

苏谦霖一时无言,半晌才道:“你这都什么跟什么啊,说话颠三倒四的,哪句听着都自己犯冲……问你叫什么名,你还没说呢,没记住?”

“记住了。”苏珏垂下眼帘,“林太傅家的,叫林瑔,字清尘。”

苏谦霖顿了下,轻笑一声:“难怪……林太傅带的孩子,都是品性极好的,你交这么个朋友,也好。”

苏珏没答,躺下去默默翻了个身,手摁在暗格的位置无声动了几下。

还是算了,见这一次就已经很好了,交自己这么个朋友……也不是什么好事。

宫里又不是什么好地方,除了以后当上大官了来上朝,能离远些就离远些吧。

苏瑾安微微叹了声,本就烦得厉害,又听来人说太后要他过去,顿时更加郁闷:“太后又有何事?”

那小太监把头埋的极低,实在是不敢多说什么,奈何就这么回去也是免不了一顿板子,于是心一横,道:“回陛下,还是因着五皇子的事……太后娘娘说…说五皇子自幼没人管教,如今也到了知事念书的年级了,总不好还这么放着不管……想把殿下接到跟前去……”

苏瑾安冷笑一声,替那小太监说完了后半段:“好歹也是血亲,她必会好好教养他……苏珏哪怕是就那么放养着,也比她来教导好上千百倍!回去告诉她,苏珏的事她不必再想,我是绝计不可能同意这事!”

打发走了那小太监,苏瑾安再拿起那本丞相递上来的奏折,终是忍无可忍,抬手便摔在了地上。

朱钦连忙上前给苏瑾安递了茶:“陛下消消气,莫动这么大的肝火。太后年事已高,觉着一人待着无趣想领个小皇子小公主地回去养的,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小殿下们都是这正闹腾的年纪,叨扰了太后娘娘也不好。您看太后横竖也就是想要个伴儿,回头奴才寻个听话些的猫儿狗儿什么的去陪陪太后就是了!至于五殿下,您不如就给殿下找位娘娘让养着,五殿下有人管了,太后说不准也就歇了这心思了。何必为这档子事惹得自己不快!”

苏瑾安嗤笑一声:“太后想要的,哪里是什么伴儿呢……丞相最近动作也大了,前朝后宫都不得安宁,丞相一派原本处处受殷家打压,那些年也还算个老实本分,如今殷家倒了,他反倒是起来了,非是要再创一个“殷氏天下”才肯罢休吗?”

闻言,朱钦垂下头,没敢接话。

半晌,只听苏瑾安道:“……苏珏,他也在上书房念了两年书了,到现在也没有个伴读。你瞧着哪家的孩子合适,为他选个玩伴,找个师父就是了。太后那边,横竖也不是最后一次,怎么也要闹个没完。”

朱钦一时犯了难,应了声一时没再接话。皇子的伴读,怎么也要是三品以上官员家的孩子。

可苏珏处境着实尴尬,苏瑾安对他完全就是“不管”。有人提起来了问一句,没人说他便全然不管,只当没有这个儿子。

可苏珏那位亲生母妃的身份又着实难言,苏珏受到的磋磨远比其他不得宠的孩子多得多,大官家里谁肯让自己的孩子去扯这个事……

“诶,对了!”朱钦灵光一现,俯下身在苏瑾安耳边道,“奴才今日听小圆子……就是那个您打发出去领着林小公子玩儿的那个小太监说了一嘴,那意思好像是林小公子跟五殿下碰上来着,说了几句话。林小公子是个脾性好的,知礼数懂进退,不如就让林小公子给五殿下做伴读?”

苏瑾安叹了声:“林瑔是个好的,可大苏却不许皇子伴读参加科举,宫里孩子的伴读那个不是闲散着不指着他们功成名就来混一份俸禄的……那孩子是个聪慧的,三岁就开了蒙,长到如今,也是比旁人吃了多少苦用了多少功,叫他来做苏珏的伴读苏珏倒是拣着便宜了,林瑔后半辈子怎么过?他就要完了。”

大苏这条不许皇子伴读科举的律例着实让人难受,可也确实无法更改。

大苏曾有位皇帝自由跟伴读关系极好,他登帝便封了伴读做了大官,极其信赖器重。

奈何那位是个不知足的,借着先帝信任,把朝堂搅得乌烟瘴气,不知贪墨了多少,闹得民不聊生,最后竟把手伸向了皇位,给先帝暗中下药。

待东窗事发,先帝被这般亲近之人背叛自然不好受,宁是强撑着一口气立下遗诏,皇子伴读永不得入朝为官,只要大苏还在一天,此律例便不可废。

“这……”朱钦犹豫一瞬,道,“奴才瞧着那林小公子是个有主意的,您不如让奴才到林太傅府上问问去,若是太傅和小公子不愿意再另说。”

苏瑾安略微思忖一番,道:“罢了,过几日待我有空了,亲自去一趟吧。”

林老太傅听完苏瑾安来意后,并未多说什么,只是命人去唤林瑔过来。

“您老人家叫他出来做什么?孩子还小,有多少事怕是不清楚的,您直接回了我便是。”

林老太傅轻笑:“那陛下来这一趟,竟是专门听臣说不成的了?”

“实不相瞒,瑾安此次来找太傅,本也不是为了这事。”苏瑾安轻轻舒了一口气,道,“我知道您有多宝贝他,清尘是个极聪慧的孩子,不能科举,就断了他的青云路。您若应下了,他以后若是怨您要怎么好?不应才是应该的。”

林老太傅笑着摇头:“陛下莫要这么叫了,身份不一样了,君为臣纲,您得记着这些事。这事就得让清尘自己来选,您觉着他年纪小就该替他做了决定?万事都要由他自己决定,我要教他的是克己复礼,明理知事,和无愧于心,把他引到正道上,剩下的便交由他自己选择。他自己选的路,走到头了才觉得舒心。”

林老太傅话音刚落,就听门外面有人道:“大人,清尘公子领过来了。”

“你瞧,这不就来了?”林老太傅指了指门口,“陛下自己问他吧。叫他进来!”

“祖父。”林瑔视线落到苏瑾安身上时不免惊讶了一瞬,随即板板正正地行了个礼,“清尘见过陛下。”

林太傅道:“清尘,陛下要同你说件事,你好好听着,回去想一想,知道吗?”

林瑔点了下头:“嗯。”

苏瑾安笑了下,终是没忍住,抬手又掐了下林瑔的脸:“清尘,若是我要领你进宫去给……五皇子做伴读,你去吗?”

“五皇子?子卿吗?”

“你还知道他的字啊?他同你说的?”

“嗯。”林瑔点头,略微思索了一下,道:“若是他的话,倒也未尝不可。”

苏瑾安顿了下,抬手刮了一下他的鼻子:“这么着急做什么?你回去好好想想,然后告诉你祖父。如果你做了他的伴读,可就不能参加科举了。还有你祖父,除了逢年过节,你就只能每隔三个月才能见他一次了。”

林瑔垂下眼帘,只再犹豫了一瞬,便坚定地点了下头:“想好了。天底下的路又并非只有科举一条,我不是一定要科举的……祖父……”林瑔转过头来看向林老太傅,“祖父,等清尘休沐,就回来看您。”

那天,林太傅和皇帝陛下似乎是都被他这句话逗笑了,笑了很久都没停。可他觉得,祖父的笑是真的在笑,而陛下……似乎更在意他之前说的那句话。

很多年后林瑔还能很清晰地回忆起那天他说的每一个字,但其实,他那时心里想的是:他不想让苏珏一个人,苏珏比他更孤单。既然于他也没甚影响,那他就去陪陪他好了。

“陛下待清尘都能这般好,为何偏偏就放着那孩子不肯管呢?”见苏瑾安没出声,林老太傅轻叹一声,“陛下有怨也是应该的,可那孩子……您这样对他不管不顾,他的日子怕是也不好过,终归也是有怨的。亲父子,何苦闹成这样?”

苏瑾安出神地摩挲着腕上有些陈旧的白玉骰,思绪万千,似乎飘回了很多年前,某个人给他系上这个东西的时候。

他扯了扯嘴角,似乎是想笑一下,却发觉自己脸僵得做不出什么表情来:“先生,就叫他怨我吧。他好不好过,这么糊弄着混完这一辈子也挺好的……跟殷家粘着零星半点关系的人,我连我自己都怨的,只有他,他是我求来的,我没资格怨他。可我也没法儿见他,我见不得。”

他能有愧,但不能有怨有恨,可他也确实没办法正眼看他,他失去的东西太多了。

须臾,苏瑾安才终于缓过来了似的,若无其事的笑了下,虽说看着还是有些勉强,但至少他能勉强笑一笑了:“年岁长了,就总开始想这些有的没的,让太傅看笑话了……今日前来,虽说为着林瑔是一件,但到底的正事还是……太傅收了他做徒弟吧,也无需教他什么,挂个名头,权当是给他一个庇护,殷家才倒了几年,他们就一个个的爬起来,想做下一个殷家。丞相近些时日动作愈发多了起来,苏珏……同他其实也没什么关系的事,想他死的人却太多。我知道您不愿意管我们这些破烂事,可您毕竟威名犹在,谁听了也要忌惮三分。”

林老太傅定定地瞧了苏瑾安一会儿,随即摇着头端起茶盏一饮而尽,辛辣的液体滑过喉间,他本该满足地喟叹一声,却突然觉得没意思起来。

林老太傅径自斟了一盏茶,幽幽叹道:“我那时旧伤难愈,太医来瞧开了一堆药不算完还非要嘱咐一句往后少喝些酒。我不听,你和他带着他师娘,一天到晚地就只顾着盯着我了,刚端起杯子来就叨叨个没完,我就总偷偷把酒倒在茶盏里,还是要被你们发现,一个个盯得紧着呢!尤其是那小子……”

他静了好一会儿,明明只喝的那一杯是酒,却好像醉得厉害似的:“臣活了这些年,遇到的人和事都不少,随意提点那一句两句的,便有人半开玩笑似的喊我一句师父,但真吃过的拜师茶也就那一盏。我就那么个徒弟,自然也偏他些,觉得再没比他聪慧的学生了,可我教的学生要是再多些,他也是最拔尖的那个。一辈子有没有人能超他臣不知道,毕竟他也就活了那么个岁数,再往后想就觉得是谁也越不过他去了。陛下……臣看不透陛下咯,您不管那孩子,却又要叫他活着……那孩子叫我一声什么?差着辈分呢!”

苏瑾安面色平静,摩挲着那颗玉骰的动作却快了些:“横竖我给他划了那么一亩三分地儿,只要不算太难过,只要还能过得去,那就这么混着吧,他能这么混完这一辈子没大病没大灾的活到老就够了……您要不愿意收下他,此事便作罢吧。让清尘他再好好想想,那么好的孩子,也牵扯不到别的事上头去,磋磨一生才是可惜。”

林老太傅从鼻子里哼出一声笑来:“儿孙自有儿孙福,随他去吧,我昨日领他进宫回来他便问过我,何时要再去宫里,叫我带上他一块儿,原来事是出在这了。我知道他的心思,他在家里,总也不算太好过的,碰上个比他更可怜的,做个伴,挺好。陛下出来的也有些时候了,快些回去吧,待老臣有空了,便去见见五皇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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