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姝回家的时候，就看到了这么一幅景象：自己的爸妈围着许冉嘘寒问暖，尤其是她的妈妈看许冉的目光就像是加了胶水一样腻歪的宠溺，而身边陈渡舟和路维夏，一人抱着一个礼物盒身边冷冷清清。

“祁姝你要是再不回来，我看许冉马上就要顶替你位置了！”路维夏看到祁姝回来了，马上起身告状，“我看祁叔叔祁阿姨现在都只喜欢许冉了。”

祁父祁母是看着他长大的，哪里还能不明白他就是这个性格。祁父上前接过祁姝的背包，笑呵呵地：“小夏你小的时候打不过祁姝我可没少帮你拉偏架啊，结果你现在都学会跟祁姝告我的状了。”

祁母倒了杯热水塞到了祁姝的手上，用毛巾忙前忙后地擦拭着祁姝身上的落雪，还不忘问她累不累饿不饿要不要休息一会儿。祁姝依次摇了摇头，许冉看着这一幕有些怔神。

祁姝没有察觉到许冉那轻微的异样，只是看着陈渡舟问：“礼物什么送上去？”

她眼神朝天花板上示意了一下，陈渡舟放下了手里的热茶：“看你，你要是觉得累了的话晚点也行。”

陈渡舟是考虑到祁姝刚全神贯注地参加了一场大型的考试，精神紧绷了一天，正是需要放松的时候。祁姝扫了眼众人手中精心包裹着的礼物，也没多想：“那我先把我准备的拿出来待会一起送上去吧，反正考都考完了也不急这一会。”

祁姝家就住在店铺的后面，几人等从自己的房间里拿出了自己早就包装好的礼物盒出来后一齐上楼。陈渡舟站在最前面，伸手摁响了杨南家的门铃。

用路维夏对许冉的解释来说，杨南他爸妈看到陈渡舟要比看到他和祁姝要和善得多，所以每次他们来杨南家，十次里八次都让陈渡舟打前阵，还有两次是他不在。

果然，当杨南的妈妈打开门看到门口站着的陈渡舟时，果然眉开眼笑：“渡舟来啦？来找杨南吗？”

“嗯。”陈渡舟笑得人畜无害，标准的乖孩子模样，“我们一起来的。”

陈渡舟这么说完，杨南妈妈这才注意到旁边的其他人，路维夏举着礼物也对她咧着嘴笑得开心，只是对方的笑容就没有刚刚那么真情实感，更像是一种礼貌的客套。

“那你们现在这里等会，我去喊杨南过来。”她看着陈渡舟，依旧是满脸微笑，却没有半点让他们进去的意思。

龙川的冬天很冷，楼道里总是有调皮的冷风蹿来蹿去。杨母进去室内没多久后，很快杨南便穿着拖鞋出现在了家门口。

他的袖口微微挽起，右手的小拇指上沾了些墨渍，应该是刚从书桌前被叫了过来。他的眼下有些淡淡的乌青，看到众人出现在家门口有些不明所以：“你们怎么来了？”

他这话一度让众人以为记错了日子，直到他们纷纷拿出手机相互确认了上面的日期，才发现今天确实是1月3日没有错。

是杨南忘记了他自己的生日。

察觉到这点的四人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直到路维夏上前伸手就要去触摸杨南的额头，被杨南往后退了小半步得以躲开。

“杨南，”路维夏的眼神里满是同情，“你是不是最近读书读傻了？今天是你的生日啊！”

生日啊。

杨南像是第一次听到这件事般迟钝，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众人对他异口同声地喊着生日快乐，将礼物逐一塞进了他的怀里。

杨南一一接过道谢，随即面露难色，语气抱歉：“我今天没空出门，可能没办法跟你们过生日了......对不起......”

“没关系，”陈渡舟拍了拍他的肩膀，“毕竟今天是你的生日，只要你这个寿星觉得开心就行了。”

“就是啊，哪年生日不是过。你今年十八岁的生日没空，那就明年十九岁的一起呗。”路维夏也觉得这不算什么大事，虽然没有陪从小到大的兄弟一起度过十八岁的生日多少有些遗憾，但是他向来是那种会自己说服，自己补偿自己的人。

他从来不钻牛角尖。

祁姝从头到尾都没说话，而这种场合许冉也不太会说什么场面话。因此五个人的画面里只有三个人在相互寒暄，直到杨南关门的那一刻，门内门外的人都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奇怪，我怎么甚至觉得有些轻松？”在下楼梯的时候，路维夏率先发问，他有些茫然地摸了摸后脑勺，“我不是来给兄弟过生日吗？没过成我应该觉得有点沮丧才对啊，怎么还有点松了一口气的感觉。”他将目光移至身边的少年，“陈渡舟，你觉得呢？”

“嗯。”陈渡舟没有反驳路维夏的时候，反而是若有所思，“我怎么感觉他最近很躲着我们，像是有什么事一样。”

“对！这家伙从小就这样！小时候玩坏了我的溜溜球的时候就是这样一连躲着了我好几个星期！但是最近他也没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情啊......”路维夏一时间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于是将疑问丢给了陈渡舟，“难道说是舟子你？你跟他之间有什么事是不是？”

陈渡舟有些无奈：“我和他说得话都没我跟你说得多，怎么可能是我。还有，你怎么又叫我舟子。”

他想起来小时候因为路维夏给他的这个称呼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陈渡舟都有一个“肘子”的外号。

“嘿嘿，这不是亲近吗？况且我发音多准。”路维夏打着哈哈，又将话锋一转，指向了在想事情的祁姝：“所以是不是祁姝你？！你和杨南之间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突然被点名，祁姝有点没反应过来：“啊？你说什么？”

“果然......”路维夏拖着长长的尾音，一个大跨步走到了祁姝的身前拦住了去路，“你是不是和杨南有事啊？不然为什么最近他一直躲着我们？”

“不知道。”祁姝回答得干脆，想了想还是补充道，“不过也可能是因为他偷摸谈恋爱了吧？！”

“真的假的？！你别是瞎说吧？！”路维夏惊呼出声，随即忙捂着嘴做贼一样地打量四周，压低了声音，“就他爸妈对他那个严厉的劲儿，他敢早恋的话不得给他皮扒下来一层啊？”

就连陈渡舟也不太相信祁姝的话：“我也觉得不可能，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手腕上吧。”这时，一直跟在旁边没怎么出声的许冉说话了。她说话时一脸的平静，根本不管自己的这两句话在陈渡舟和路维夏的扔下了怎样的平地惊雷：“他的左手手腕上戴着一根黑色的皮筋，上面有个大写的字母Y.”

“但那也有可能是杨南自己名字的缩写啊？”路维夏质疑道，结果许冉神色古怪地看了他两一眼，祁姝看他的眼神仿佛就要直接把“你是笨蛋吗”这五个字写脸上了。

“你是说，杨南自己买个女生扎头发用的橡皮筋，上面还特意选了自己名字的缩写，就为了天天戴在手上吗？”许冉耐心地给他解释着，果然说男生在某些方面反应迟钝不是没有道理的。

陈渡舟想起了自己手腕上带着的手链，偷偷向下扯了扯衣袖。

“应该是何言的言吧。”祁姝直接干脆地揭了谜底，“估计就是因为这个所以才躲着我们吧。”

至于为什么躲着，祁姝没有明说，但是其他人多多少少知道些原因。

杨南十八岁生日这天，祁姝换掉了白色鸽子的头像，换上了自己画的全家福。

杨南十八岁生日这天，祁姝下定决心，不再喜欢杨南。

门内的杨南，同样的松了口气。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祁姝，就像这么多年他始终不敢面对祁姝对自己的喜欢一样。

祁姝几人的猜测八九不离十。那天，杨南面对何言的表白时，只觉得心跳都变成了密集的鼓点般急促。祁姝也曾经和何言一样向他表达过喜欢，但是那个时候他没有感觉到心跳急促，反而有种不知所措的害怕。

朋友如果以后变成了恋人的话，是不是就不会如同朋友关系般长久。

杨南不敢想象如果他失去了祁姝这个朋友的话，他该如何应对？

他鬼使神差地答应了何言。

父亲一直不喜欢祁姝，觉得她成绩不好，从小就性格娇纵不服从管教不听话。她在杨南那个当教导主任的父亲眼里几乎是坏学生的模板，他常常放在嘴边的，就是祁姝一家的平庸与无能。

他说祁姝这样子，以后肯定没什么大的出息。

他说祁姝的父亲目光短浅，不知道抓住时代的红利做大做强。

杨南其实很想反驳父亲，反驳说祁姝才不是坏孩子，反驳说祁叔叔其实对他们这群孩子可好了，从小到大都是笑呵呵地给他们拿零食还陪他们玩。但是杨南知道，自己这么说得话父亲只会觉得一家之主的权威被侵犯，反而更加笃定了他的猜想。

杨南从小到大接受的教育就是服从，服从父母对他的期望，服从父母被他的教导。

所以到杨父反复告诫他高三时间紧迫不要将时间花费在维系没有必要的朋友关系时，他努力照做了。

杨父让他不要跟祁姝他们搅合在一起时，他也努力照做了。

但是这样照做了之后的结果便是生活紧张压抑，除了父亲的声音，他几乎听不到其他人的声音。

直到他再一次注意到了何言的声音。

何言和祁姝不一样，祁姝的家庭美满，但何言的父母在她很小的时候就离婚了，她跟着父亲和现在的后妈生活。后妈不喜欢何言，何言便只能尽量降低自己在家里的存在感，这样的生活持续到后妈和她爸爸生了弟弟，弟弟的诞生使得她的生活比起之前的几人离家多了分艰辛。

暑假那次何言给杨南打电话，就是中午陪弟弟玩的时候，她忙着写作业一时没看住，咿呀学语的孩子从衣服上扒拉下了颗松动的纽扣放进嘴里吞了下去。

她不知所措，只能大声地喊着正在卧室午睡的后妈和父亲。后妈听到声音顶着一头睡得没了形状的头发第一时间从卧室里冲了出来，见到弟弟这副样子吓了一跳，反应过后上来第一件事就是给了何言一耳光，哭着质问她是不是要害死她的儿子。

何言说她被那一巴掌打懵了，突然不知道说什么。父亲听到了哭喊声也忙穿好衣服从卧室里出来，抱着儿子就冲出了家门，看都没看何言一眼。

何言说，她当时就决定，无论如何都要再忍一年，然后离开这个家。

何言说，她把杨南当成了希望，哪怕他不答应和自己在一起，她都还是会这样，把杨南当成自己生命里的光。

于是杨南忘记了父亲的告诫，耳边父亲的声音也随之消失。他第一次为了一个女生忤逆了父亲的期望，只是这个女生不是祁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