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正式上课的时候，各科任课老师顺便指派了下自己的课代表，人选基本上也都跟上学期的大差不差，唯一出现变动的是历史。历史老师还是上学期那个性格随和的黄老师，只是他这学期他指定的课代表却换了人。

“啊？课代表还没选啊？那就那个，许冉吧。”

他丢下了这句话就踩着下课铃按时走出了教室，也未曾想到因为他轻飘飘的这句话给当事人带来了多大的震撼。

而王莉雯，就是被换掉的历史课代表。

用成绩来划分学生的好坏几乎成了大部分人眼中一个约定俗成的规矩，也因此，成绩优异的学生们大多总是结伴而行。王莉雯的成绩属于中等偏上一点，她其他几科成绩平平，唯有文综成绩优异，在所有的文科班里都排得上号，无奈却被数学拉低了自己的总排名。

仅仅依赖文综成绩是不能和其他人拉开太大差距的，只能勉强将槽糕的数学成绩弥补到及格，这样的取长补短后，原本该是锦上添花的成绩也显得平平无奇，也因此她更加在乎自己有关文综的一切。

在别人眼里不过只是个课代表而已，在她这里却是自己本与众不同的证明。

于是，在听到自己被替换掉的消息后，王莉雯恨不得第一时间就准备冲出去追上黄老师问个究竟，然后青春期的理智与骄傲却告诉她不能这么做，在面对前后左右关切的目光时，她只能强扯着嘴角，装出一副不在乎的样子说道：“无所谓啊，她当就她当咯，黄老师这么做肯定有他自己的道理。”似是怕众人听出她话里的不甘心，又忙不迭地补充道：“更何况，现在都高三了，我更要抓紧时间补补数学，不然以现在的数学成绩怎么考好的大学啊。”

叶乔知道好友心里不好受，她故作不知地附和着，顺便善解人意的表示平时有什么不懂的数学题目可以多问问她。

“谢谢你啊乔乔，你人真好。”

另一位被提及的当事人许冉，在听到自己成为了历史课代表的消息也不明所以，但与王莉雯不同，她很快便跟着黄老师去了他的办公室。

“你不想当课代表？”黄老师慢悠悠地抿了口保温杯里的茶，看着一旁站得笔挺的少女，若有所思。

“是的。”许冉站得笔直，任凭周围来来往往的师生用好奇的目光将其上下来回打量，“我当不了班干部，也不喜欢跟其他人打交道。”

似乎是觉得这个理由不足以打消面前人的念头，她想了想，继续补充道：“更何况，我觉得这会影响我学习。”

“你不试试怎么知道行不行。”黄老师笑了笑，他笑起来的样子显得整个人更加的和蔼可亲，事实上他也确实从来没什么架子，是五班所有任课老师里最好说话的那个。

许冉还想拒绝，丁老师却拿着几张表格风风火火地进了门直奔黄老师的办公桌：“那个黄老师，你这里还有没有五班高二下学期最后一次历史测验的成绩？能不能麻烦你......咦，许冉？你在这里做什么？找黄老师有事？”

黄老师放下手里的保温杯开始在桌面上翻找：“也没什么大事，我让她当课代表和同学们熟悉熟悉，喏，这。”他从放在右手边的一摞纸堆里抽出了一张表格递了过去，“结果她担心影响到自己的学习。”

丁老师接过表格，拿在手里顺便查看了下许冉的成绩：“当课代表有什么影响的，也就帮老师收收作业什么的，嗯我看看......许冉你这历史成绩还能提一提啊，刚好有什么不理解的还能顺便多问问黄老师。”她说完，拿着成绩表的手顺便拍了拍许冉的肩膀用以鼓励，旋即和黄老师打了个招呼，又风风火火地走了。

许冉抿了抿唇，明白这事没了转圜的余地。黄老师看得出她心里所想，于是打着商量：“要不这样，你先试试看，要是真的影响到了你学习的话你就来跟我说，我再考虑换谁。”

许冉耸了耸肩，只能接受黄老师的提议。等到许冉走后，旁观了许久的其他班的老师凑过来跟黄老师笑着打趣：“诶黄老师，你说平时咱们挑课代表遇上不情愿的也没你这么坚持啊，怎么你还跟人小姑娘有商有量上了？”

黄老师抿了口茶：“你不知道，这孩子吧，什么都好，就是不懂怎么跟别人打交道，我们当老师的，不得帮衬着学生点吗？”

“也是，不然以后高中毕业很容易在大学里吃亏。”那个老师连连附和。

其实这件事，一方面是黄老师经过一个学期的观察确实注意到了许冉与周围同学的格格不入，而另一方面，也因为许冉的外公。

黄老师还记得老周刚查出肝癌的时候，自己和老花经常去医院里看他。那个时候老周刚从首都医院回来，当时首都医院的医生都说没办法了，老周却很乐观。他安慰自己哭哭啼啼的老婆，又安慰着所有来探望的亲朋好友，但是却安慰不了自己的身体。他如同被抽干了养分的树木般咦肉眼可见的速度衰败，原本挺拔修长的个子日渐佝偻，再然后，他的黑发似在冬日里积上了薄雪，并在一次化疗里被全部舍去。

后面瞒不下去了，林婉清便通知了在外拍戏的周玫，等到周玫匆匆赶回来的时候，看到得便是这般虚弱的父亲。四个月前还神采奕奕地和自己开着玩笑的父亲，如今连床都下不来。

黄老师记得那个日后成了大明星的女孩子坐在父亲病床边无助的模样，她静静地坐在那里望着躺在床上的父亲，四周的喧闹在她的周身围绕，却打不破包裹着她的寂静与昏暗。后来在周玫另一部获奖的电影里，他又一次在她的身上看到了那种苍白的脆弱，只需要轻轻一吹，灵魂就此消散于天地间。

老花以为自己瞒得很好，其实黄老师早已猜到，如果不是周玫出了什么事的话，她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将许冉送回龙川的，毕竟当年，她甚至不惜与自己的母亲决裂都要以奔赴自己所谓的爱情为名离开这座城市。

她是龙川的骄傲，却没办法与自己和解。

这件事他明白，老花明白，林婉清也明白。

黄老师又抿了口茶，遂开始整理着桌上的教案。

从黄老师的办老师回到五班教室，中间要从高三六班门口经过。此时六班门口走廊上正聚着几个男生，有六班的也有其他班的，或是两只胳膊摊开上半身背靠着走廊的栏杆上，或是整个人都趴在栏杆上左右张望无所事事，抑或是上半身斜靠在白墙上胳膊搭着教室的窗台等。无论他们或立或蹲，其他人但凡想要从这走过去，毫无疑问都只能从他们中间走过。

许冉不太喜欢他们的眼神，会很不礼貌地在每一个经过的女生身上打量着，人还没走远就能听到他们在那里对着刚走过的女生的背影评头论足，甚至有的还伴随着夸张的哄笑声。

这伙人远远的就看到了许冉，其中一人被推搡至许冉面前，原本他的表情看上去满是对同伴行为的无奈，却在看到许冉时又变成了兴高采烈的模样，仿佛看到许冉是一件很惊喜的事情：“姐姐你好啊。”

许冉在原地站定，也不搭话，只面无表情地看着他，那样子看上去就像是在等着看他接下来要干嘛：“我是独生子女。”

要是其他人面对着许冉这副面若冰霜的样子可能早就躲开了，但是常瑜却迎了上去，他的笑容并没有因为许冉语气里的不善而动摇丝毫，依旧我行我素：“前几次一直想跟你说但是都忘了，许冉姐姐，你微信号是什么？”

“我的微信号是乱码，我不记得了。”许冉一本正经的胡诌，眉眼间染上了些不易察觉的烦躁。

“那我把我的微信号写给你，姐姐你回去记得加我。”

他的表情看上去是那么诚挚且认真，仿佛在课间的走廊上贸然就拦着女生要联系方式这一行为与他毫不相干。

许冉看着他的脸，突然笑了一下：“我本来不太明白，为什么有人喜欢当小丑，”她的目光在常瑜身后那几个正交头接耳看好戏的男生晃了一圈，最后停在了常瑜的脸上：“后来我才明白，有些人只要站在一起，就挺可笑的。”

常瑜的脸色白了白。

站在常瑜身后同行的那几个男生却没怎么听懂，其中一个撞了撞旁边人的胳膊，小声询问：“喂，她在说什么呢？”

“她好像在说常瑜喜欢当小丑。”那人回答。

“昂——”提问的那个拖着长长的尾音，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随即抬高了音量：“那她这话也没说错啊。”

随即几个人毫不客气的哄笑起来，这笑声随着许冉的离开被周围的女生打断：“你们是不是蠢啊，被骂了还能笑得出来？”

“为什么不笑，她不是说得常瑜吗？”

“就是啊，常瑜不是总是说什么没有她搞不定的女生吗？难得看见他吃瘪的样子。”

“诶常瑜人呢？跑哪去了？回座位上去了？”

女生毫不客气地翻了个白眼：“人后面还说你们可笑你们是一点没听见吗？”

肆无忌惮地笑声再次停顿，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过了半晌才反应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