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着上午全校都在大扫除之际，祁姝一个人抽空溜去了杨南的班级。杨南所在的高三七班和五班分别位于两栋教学楼遥遥相望，以至于祁姝只要走出教室，就可以看清七班教室门口，倚靠在栏杆上聊天的学生中有没有杨南的身影。

她在两栋教学楼之间穿梭，经过喧闹的班级和忙碌的学生，看见了站在七班门口的少年的身影。

杨南正站在走廊上伸着胳膊擦拭着教室的窗玻璃，玻璃上的水渍随着他的动作消失在干净的布料下，折射着细碎的日光。

祁姝放轻了动作，缓步上前，蓦地拍了拍杨南的右肩，在对方因其动作向右边侧首时，伴随着一声“嘿”，在他的左侧站立，迎着少年略显无奈的表情露出了恶作剧得逞的笑容。

“你行不行啊杨南，都这么多年了还以为你学聪明了呢。”她将双手背在身后，表情得意，“小心学成了书呆子了你。”

杨南没理她话里的调侃，轻咳了一声，反问到：“你来干嘛来了。”

“溜达呗，”她的视线闪躲，像是在为自己找补，“反正我要干得那些活路维夏会帮我搞定。”

“你也不能总是指着路维夏欺负。”杨南看着她时的样子总有些无奈的纵容，祁姝有些时候会在不经意间透露出自己都未曾察觉的任性，会将别人的迁就认为是理所当然。

但他们并不介意这个。

似是想到了什么，祁姝凑上前，将两人的距离拉近，直勾勾地盯着他的脸：“说起来，你还没告诉我，那天你迟到，是不是还有什么事情瞒着我？”似是为了佐证她的猜想，又补充道，“而且你这段时间怪怪的，我总感觉你是在躲着我。”

杨南扯了扯嘴角：“你想太多了。”说罢，他低头，故作认真地擦拭着窗台，耳边祁姝的声音：“你别想瞒我，从小到大你只要做了什么亏心事就是这样装出一副很忙的样子去逃避，小时候你跟路维夏弄坏陈渡舟的游戏机赖我身上的时候，你就是这副样子。”

“喂，这事都过去多少年了，不是说好了不提的吗，你怎么又把它翻出来说了？”周围的同学来来往往，旁边有听到他们对话的同学窃窃私语，不时将视线在两人身上来回晃悠。杨南害怕被同学听见更多他的糗事，于是伸手试图捂住祁姝的嘴，却没想到被察觉到他意图的祁姝灵敏的闪身躲过。

她皱了皱眉，满脸嫌弃：“你没事吧杨南，你的手拿过抹布的诶。”

“你要是再说下去，我怕我控制不住等下这块抹布都要进你嘴里了。”杨南的语气平静地像是在讲述一个既定的事实。

就在两人的谈话间，有身影在玻璃的另一边站定。祁姝顺势望了过去，有个女生正在擦拭着另一边的窗台。她将头发编成了精致的双马尾垂在胸前，白色的校服衬衫穿在她身上显得是那么的得体，仿佛下一秒就可以站在灯光耀眼的礼堂里演讲。似是注意到了窗外人的目光，她眉眼弯弯的微笑，随即推开窗户，脆生生地开口：“杨南，这是你朋友吗？”

杨南刚想回答她，却被祁姝抢先了一步：“是的，我叫祁姝，我记得我们以前见过的。”

少女表情歉然：“那可能是我忘记了，不好意思。”她并未提及自己的名字，祁姝却当然知道她是谁。

她叫何言，自高一进校起，就在男生们私底下在贴吧评选的一个什么校花榜上名列榜首。在许冉转学过来过来以后，不知道是谁又把那个帖子顶了上来，于是就“许冉和何言究竟谁更好看”这一命题，不少男生们在贴吧发帖辩个不停，甚至引得不少女生关注，祁姝当时就是在同画室的同学休息间隙讨论起这个帖子才注意到的。当然这个问题至今也没讨论出个结果，哪怕是如祁姝这般，从一开始就更偏向于跟自己关系更为亲近的许冉，却也没办法因此而将何言否定。

如同你喜欢夜光下姿态挺拔的青竹，喜欢它被清冷的月光笼罩的枝叶，也无法拒绝随着晨曦同期而至的茉莉清香。

当然祁姝注意到何言，还因为对方是不少同学口中，杨南的绯闻对象。

青春期的学生总是喜欢在同龄人之间捕捉所谓的爱情的苗头，随后将处于话题中心两人的日常交集当作是这个假设的证明，于是“假设”便越传越真，最后一群人蜂拥而至，“假设”便难定真假。这在被学业占据了大部分时间的学生们之间，是个不可或缺的消遣。他们会将青春期的爱恋当做心照不宣的秘密，会在目标人物们进行交谈互动时在一旁偷偷比划着只有双方才懂得暗号提醒，或者是上前直白的调侃。

比如现在。

祁姝察觉到了周围人似有若无的目光，但是身边的两个人好像已经习惯了一般。在和祁姝简单地打过招呼之后，何言笑意不减，便和杨南商量着等下班主任要来开班会之前的准备。

他两一个班长，一个副班长，讨论这个倒是情理之中，只是祁姝站在那里反而像个外人。她抿了抿唇，漫无目的地四处打量，目光触及教学楼对面自己班级的教室，就看到陈渡舟他们趴在教室前面的栏杆上朝着这边张望，见祁姝看了过来，陈渡舟忙转过身，路维夏慌忙将视线下移，装模作样看着楼下的花坛，似是要数清里面到底有多少株花，唯有许冉，对上她的目光不慌不忙地举手打了个招呼。

等到祁姝回去站在他们几个面前问他在看什么的时候，两个男生似没听到话一般地默不作声，唯有许冉，语气平淡表情认真地回答了她的问题：“他们两在说杨南喜不喜欢那个女声，路维夏说杨南的样子看着就喜欢那个女生，不然怎么一跟那个女生说话耳朵就红了，然后陈渡舟说扯吧，隔得这么远路维夏还能看得清杨南耳朵红，别是他眼红，然后......”

她话还没说完，便被反应过来的路维夏慌忙打断：“然后就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发生。”

路维夏在心里暗暗擦了把冷汗，要是让祁姝听到后面他说的那句“杨南和何言站在一起还真确实挺赏心悦目的”，那他以后就肯定没安稳日子过了，他和祁姝可还是同桌呢。

于是他将话题生硬地转到了许冉身上：“许冉你今天怎么了，是准备在一天里把一个星期的话都说完吗？”

“有谁规定了我一天只能说几句话吗？”许冉觉得有些莫名其妙，语气不解。于是祁姝故作凶狠得就要给路维夏脑袋来上一钢镚，趁着对方躲闪之际迅速抢占了路维夏的位置一套动作丝滑流畅，独留路维夏站在她的身后瞠目结舌：“不是祁姝？合着你吓唬哥们的目的就为了抢哥们个位置？你幼稚不幼稚。”

祁姝不理他，只看着对面的杨南在与何言交谈间干完了手中的活后，将抹布重新折叠得四四方方拿在手里走向屋内。站在玻璃后的少女，目光似有若无的，从祁姝身上掠过，旋即转身，消失在窗前。

祁姝突然觉得没劲透了，她转身，越过身后喋喋不休的路维夏，同样走进了教室。

此时班级大扫除已经接近尾声，宽敞的教室里窗明几净，桌椅摆放整齐。教室后面的黑板上上学期的板报已被擦拭干净，只余留几处未干的水渍。叶乔端坐在桌前，正在新书的扉页上一笔一划地写着自己的名字，模样谨慎又认真。刚刚的那点不愉快此时在她这里已难觅踪迹，尽管，坐在旁边的王莉雯依旧气愤不已。

“那个许冉究竟拽什么拽啊？都一个学期了，还在摆什么大城市著名高中转学生的架子啊？真受不了。”王莉雯愤愤地按着手上中性笔的笔帽，“啪嗒啪嗒”的声响在此时嘈杂的教室里并未引起别人的注意，但她们的谈话未必。

叶乔手上的动作不停，言语间却尽是对王莉雯的安抚：“好啦，说到底刚刚我也有错，没考虑到其他人的感受，被拒绝了也是很正常的啦，你也不要对她有那么大的敌意嘛，大家好歹都是同学嘛。”

她话音刚落，身旁的王莉雯却紧着冷笑了一声：“呵，你把她当同学，她可未必，都一个学期了，她跟你说过话吗？或者说，她每天跟我们说过的话超过十句吗？”她用身子撞了撞坐在旁边的叶乔，似是希望得到对方的附和：“听说陈渡舟跟她是邻居，陈渡舟上学放学经常骑车带着她的，你说他们是不是在谈恋爱啊？”

因得突如其来的外力影响，使得即将写完的最后一笔突然转弯横在了“叶”上，原本的一竖变成了不伦不类的竖钩，显得滑稽可笑。叶乔深吸了一口气，却怎么也笑不出来：“这也没什么吧，我有的时候着急也会让詹扬带我一程，总不能说我和他也在谈恋爱吧？”

詹扬是住在叶乔家楼上的隔壁班男生，成绩很好，戴着一副呆呆的黑框眼镜，模样清秀。

她思索片刻，在外侧顺着笔划画了颗端正的爱心，将“叶乔”二字紧紧包裹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