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许冉来说，年节无法逃避的必备流程就是走亲戚，好在外婆年纪大了，所以之后的那几天里，外婆家总是格外的热闹。几乎每天她醒过来的时候，客厅里都会坐满了男男女女她叫不上称呼的亲戚长辈，他们看到她时总是格外地兴奋外加好奇。
“这就是冉冉吧，都长这么大了。”
那天年夜饭之后，外婆已经就“和长辈聊天时的态度及应对方式”这一问题对许冉进行了紧急补课，在外婆的观点看来，许冉对长辈说话时的态度方式并不仅仅只是代表她个人，而是代表着父母乃至外婆对其的教育方式。
“我知道你不在乎许百群和你妈，但是好歹也要在乎你外婆我嘛。”外婆的这招以退为进打得很是巧妙，“你妈小时候是你外公要给她收拾烂摊子，你妈现在不在这里了成了我要给你打圆场，要是你外公还在的话这些事还能让他来做，但是你外婆真的很不擅长这些嘛。”
许冉似是在思考，外婆继续乘胜追击：“反正也就过年能见见面，你就当走个过场听听就算了？”
“好。”许冉回答得很是爽快。
况且不是所有的亲戚都像堂舅妈那样不客气，他们更多的对她只是有些好奇，像是要从和她的聊天里，窥探到关于华城的生活方式和压力指数一般，但是这些对于许冉来说都相距甚远，往往也无法提供什么他们想要的信息。然而总有那么几个，也不知道是不是以前周玫拉得仇恨值太高，现在她不在就试图在她女儿的身上找回点优越感，说话总是那么的不合时宜。
“冉冉怎么想着回龙川了？是不是你爸妈感情出问题了没办法管你了？”说这话的表叔正在嗑瓜子，一直“咔嚓”个没完，他周围的地上满是瓜子皮，饶是这样都堵不住他的嘴。
许冉没说话。对方却像是从她的沉默里得到了答案，嗑瓜子的声音听起来更是轻快了：“我就说嘛，你妈妈那个性格，能有几个男的受得了。要我说啊女人还是不能太要强，不然长得好看又能怎么样，婚姻都不幸福那就是做女人的失败。还是得抓着机会服服软，男的沾花惹草也不是什么大问题，要不怎么说男人有钱就变坏呢？”
许冉是不明白一个男的怎么说话能这么八卦的，她原本还耐着性子，想起了外婆跟自己说的话，终究还是没忍住，轻声地回了句：“那，额，表叔？你一定是个好男人吧？”
对方的嗑瓜子的声音终于是停了下来，许冉看着他的脸在周围人的哄笑声里涨了个通红。
得了，又得罪了一个。
于是一个年节下来，关于老周家那个外孙女性格桀骜不驯不尊敬长辈没教养的说法也不胫而走。龙川就这么大点地方，一竿子下来都能有几个沾亲带故的，一来二去，外婆总感觉周围人提起许冉时看自己的眼神多少是有些怪怪的。
老周家的小辈啊，也就长得好看这一个长处能拿得出手了。
从前的周玫，现在的许冉，都是一个样。
新年过后紧接着就是元宵，元宵节再往后，许冉就要准备开学了。
于是元宵节的这天外婆煮了汤圆，甜口芝麻馅的，咬一口都是甜滋滋的味道充斥着口腔。在吃饭的时候外婆再次老生常谈，尽管她的絮叨在许冉听来并不反感：“等后面开学去了新的学校记得和同学老师打好关系，别总是跟你妈似的，看这个不行看那个不对的，偶尔吃点亏也不要紧，知道吗？”
看得出这个年过得还是给外婆留下了些阴影。
许冉还是埋头吃着汤圆，她吃得认真，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惹得外婆忍不住轻轻点了点她的脑袋：“冉冉你有没有在听外婆说的啊？”
“听到了听到了。”她这才抬起头，表情认真，“两只耳朵都听到了。”
但是听是听到了，该怎么做又是另一回事了。
外婆哪里能不知道许冉的性子，叹了口气：“也不知道这性子是随了谁。”
“随了我妈，我妈随了你，所以也可以说是我的性子随了你。”许冉很认真的回答，面前的汤圆还没吃完就被外婆伸出来的手给果断地端走。
“我还没吃完。”许冉语气平静地抗议。
“别吃了，我在这里都担心得吃不下饭了，结果你个小没良心的都快吃两碗了，小心积食。”外婆果断地将手里的汤圆端走，随即又换了碗新的放到许冉面前。许冉手里的勺子还没落进碗里，就听到外婆对自己说道：“把这碗送去隔壁，渡舟他妈妈今天要加班，估计这小子又没好好吃晚饭。”
“哦。”
“不许偷吃。”外婆对着她的离开背影扬声补充了一句。
“我才没这么无聊。”
原本想着不过两步的距离不需要穿个外套，结果刚开门就有些后悔了。
怎么能这么冷。
哪怕已经来到龙川这么多天了，许冉还是不太适应这里的寒冷的冬天。于是陈渡舟开门的时候，就看到许冉手里端着碗热气腾腾的汤圆，绕过他就往屋子里钻。
许冉觉得她这辈子是离不开暖气了。
等进到了温暖的屋内，她才想起来此行的目的。许冉将手里的汤圆放到桌子上，对于自己刚刚冒失的动作宛若暂时失忆：“我外婆让我送过来的。”
“谢谢你啊。”
陈渡舟晚上确实没吃饭，许冉这才发现他还戴着眼镜，估摸着刚刚可能是在看书。然而不得不说，戴着眼镜的陈渡舟比起之前多了许多的书卷气息，给人的感觉看起来斯文了不少。
“不客气。”许冉说。
陈渡舟将汤圆端去厨房，许冉站在原地不露痕迹地打量着周围。陈渡舟家的房型和外婆家一样，但是装修风格却并不相同。比起外婆家带着岁月感的家具大件，陈渡舟家的装修确实典型的现代简约风格，但又满含着女主人在细节上的用心，显得温馨又大方得体。
在客厅的墙上，还挂着一张硕大的全家福。照片上的江阿姨巧笑倩兮，右边站着自己的丈夫，左边是自己儿子，三人的表情是那样的幸福，使得许冉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许冉以前也是和周玫还有许百群拍过全家福的，只是那时候许百群和孔月的关系已经从地下转为了明面，而他们一家人之间的关系也早就是千疮百孔。所以拍照的时候，三个人都不怎么笑得出来，明明该是象征着阖家欢乐的纪念，却像是有一张无形的手，将他们分割成了三个泾渭分明的独立个体。
甚至是水火不容。
陈渡舟把许冉带来的汤圆倒进了自家的餐具里，将空碗放在了桌子上。他给许冉倒了杯热茶递过去，还不忘和许冉开个玩笑：“这是我爸偷偷藏起来的好茶，平时轻易都不拿出来的。”
许冉说了声谢谢。
她并不懂得茶叶的好坏，却也闻得出手里的茶确实带着一股沁心心脾的香味，将原本的寒冷驱散了不少。
陈渡舟坐在她的旁边，两人中间隔着些距离，和许冉说着家常：“你后面要去哪所学校？龙川一中吗？”
“应该是吧。”实际上许冉也不知道，虽然这两天外婆已经开始忙着给她办手续了，但是要去哪所高中她也没问。
陈渡舟却笑了笑：“那挺好的，这样以后你和我们都会在一起读书了？”
“我们？”
“是啊。我，杨南，路维夏，还有祁姝，我们都在龙川一中。”陈渡舟耐心地和她解释着，“不过我和路维夏还有祁姝是学文的，只有杨南是学理的。不过以后你不管是学文还是学理，我们都能有个照应。”
他面对许冉的时候总是话很多，从文理分科说到了路维夏的成绩不好，准备走体育特长生的路子，又说到了祁姝最近也因为成绩差了那么点意思，在想着是不是要去当艺术生减少点压力。
“不过我们是劝她不要去，艺术生还不是要拼专业课的成绩，而且她的文化课也不是那么糟糕。”他说起自己这几个朋友的时候总是滔滔不绝，直到许冉问了句：“那你呢？”
“我？”陈渡舟闻言有些短暂的愣神，却像是意识到什么一般笑了起来，“我怎么了？你不会觉得我成绩不好吧？”
“我不知道。”许冉回答得很老实。
没想到陈渡舟看到她的反应却笑得更开心了：“拜托许冉，我可是能考年级第一的好吗？”
许冉倒是颇有些意外地看着他。
他是年级第一啊？
许是察觉到了她眼里那浓浓地不信任感，陈渡舟将身体往许冉的方向侧了侧，拉近了两人间的距离，语气认真：“我真的是年级第一。”
“嗯嗯，知道了。”明明回答得敷衍，但是许冉的表情看上去又是那么的认真，“年级第一。”
陈渡舟突然有种很想回房间把自己的成绩单拿到许冉面前向她证明自己没有说大话的冲动，但是他忍住了。
反正以后还有考试，下次考试他一定要再考个第一给她看看。
等到许冉起身准备离开的时候，陈渡舟却从一旁，拿过自己的羽绒服递给她。
“夜里风大，小心着凉。”他说道。
许冉想起自己刚刚差点被冻得瑟瑟发抖的发抖的模样，想了想，还是接过了对方手里的衣服穿上。
陈渡舟的个子高，衣服也很大，几乎把她整个人都包裹在了里面，显得格外的娇小，只露出了一张面无表情的脸。
“我明天一早就把衣服给你送过来。”许冉手在衣服里抬了抬，因为尺码不对所以她的手都伸不出来，一小截袖子垂在那里晃悠着。
“没事，等你有空再送过来也行。”陈渡舟望着许冉的样子，忍俊不禁。
有点可爱是怎么回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