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奕之想起来了18岁那年的夏天，他终于成人，父亲给他打了一大笔钱。

他拒绝了许瑞秀的毕业舞会邀请，而是踏上了去新泽西的旅程，他要去找诺诺。

终于，他摆脱了母亲，法律意义上，成为一个独立的人。

情感上，他知道，这份羁绊绵延永恒。

18岁的约书亚，已经是个高大的小伙子了。

和哥哥乔治不同，他身材壮士，像是一头小牛，但脸上挂着纯良的笑容。

“那年秋天，你走了，诺诺哭得伤心，我也哭得伤心——偷偷哭，尽管我表现得很坚强，但我实际上和诺诺一样伤心。”

“嗯。”

“那之后诺诺学习更加用功，因为你说过，我们可以去大学里相会，诺诺相信，她一定可以和你去一所大学，我嘛，我想的是，我可以去一所差一些的大学，只要在一个城市就好。对小学生来讲，我们真是志向远大啊！”

“但悲剧就在那一年的圣诞节之前。你走之后，杳无音信，没有信，也没有电话，我们都是小孩子，更不可能联系到你。Susan阿姨说，你的妈妈不愿意你和寄养家庭有任何的关联，法律上我们也不能去找你。”

“是的。我当时无能为力，我想过寄信，打电话，但我妈妈把我送到寄宿学校去了。”

“圣诞节之前，Susan阿姨和Robert叔叔去置办圣诞树，天哪，真是太悲惨了，一辆大卡车撞过来，车上载满了圣诞树，老两口送到医院就不行了，诺诺坐在后座上——没事，但脑损伤了，似乎是受到了重大打击。后来她一直接受心理医生的治疗，儿童福利署把她接走了，这就是我知道的所有信息。后来我再也没找到过她。”

约书亚摸着头，表情很痛苦。

“我的亲人一个一个离开我。你走了，诺诺走了，哥哥走了。几年后，我的妈妈癌症去世了——我没有读高中，现在租了个铺子，做甜甜圈，嘿，兄弟，你一定要尝尝我的甜甜圈，味道——”

说到这里，约书亚的声音哽咽了，“该死！好人总是没好报！Susan阿姨后来经常邀请我去她家吃饭，我妈妈不在家，她就把我接过去照看我——该死！我去医院看诺诺，那时候我妈妈还在，我们一起去。诺诺像是，像是傻了一样，一句话也不说，她的内心可能死掉了，我当时是那么想的。”

“后来我就不知道了，伊恩，我真没想到，你会回来，你！”壮硕的汉子哽咽着：“我们要把诺诺找到啊！她那么聪明，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呢？”

“我也不知道，我前段时间才发现，她曾经给我写过信。但圣诞节之后就再也没有收到了，我以为她不愿意再理我了，原来是这样——真该死！”

宋奕之捂着耳朵，沉浸在震惊中。

他这些年经常想起诺诺和约书亚，这是他幼年时代唯二的朋友，是珍贵的礼物。

寄宿学校的生活严苛而乏味，他面无表情地在每一门功课上拿A，然后走上既定的轨道，去名校深造。

他一直想着，也许诺诺和约书亚把他忘记了，毕竟是他主动失联了。

妈妈不让他和那个家庭有任何联系，否则就会歇斯底里，寻死觅活。

让宋奕之在寄养家庭生活了快一年，这似乎是她人生的耻辱，必须埋葬，不可提及。

“我真恨我自己，我为什么没有早些反抗我妈妈，来找你们，也许那样诺诺就不会出事！”

“哦，伊恩，你可不能自责！我们的家庭，都是有些问题的，我们也只是小孩子。我们能做什么呢？但现在，现在我们可以开始做什么了呀！”

宋奕之和约书亚详谈了几个小时，两人又去了约书亚寒酸的甜甜圈铺子吃了甜甜圈。

最后，宋奕之决定雇佣约书亚寻找诺诺。

一方面，他需要按照家族的要求是上大学，否则宋母绝对不会让他好过，另外一方面，他想用这样的方式资助约书亚。

约书亚一开始坚定拒绝了。

“嘿，老弟，我找诺诺是应该的，我早就该去找她了！你来了我才萌生去找她的念头呢！我怎么能要你的钱呢！”

宋奕之不容拒绝：“我没有那么多的时间，而且我没有你的街头聪明，没有你那么能接触人心，我就是一个书呆子，没有你，我们找不到诺诺的。而且，你知道，你去找人，就没时间炸甜甜圈了。社区的人虽然会失望，吃不到你的甜甜圈，但你有更重要的事情做。我必须付钱。”

约书亚小时候就隐约知道伊恩家里很有钱，到寄养家庭，只是意外，母亲詹娜曾说过：“伊恩家庭绝对不简单，他的钢笔我在百货店见过，几百美元一支！他和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约书亚犹豫了一下，只能笑了笑：“那好吧，不过社区的人可能要庆祝了，他们终于摆脱了我的甜甜圈——斯密斯夫人已经抱怨了一整年我的甜甜圈太硬了，嘿承认吧，我真也不是炸甜甜圈的料！”

“约书亚，你从小观察力就很强，不得不说，调查员这份工作，还真适合你。不如我投资你，开一家私人侦探事务所，怎么样？”

约书亚身材精壮，个性活泼，认识的人三教九流，做这份工作再适合不过。

“那好吧，我争取给你这个投资人赚点钱，不能让你的投资打水漂！”

两人一拍即合。

约书亚在新泽西的老旧街区里租了一间办公室，办公室的墙面上的污渍被他亲手用全新的白漆覆盖了。

“零点侦探事务所”就这样开业了，宋奕之从父亲打来的钱里拿出了10万美金，作为启动资金，事务所是真的开门做生意的，找诺诺只是约书亚的主线任务。

18岁的夏天，宋奕之不知道诺诺在经历怎么样的人生，他只能想象。

这个孩子到Susan家之前，肯定就经历了严重的心理创伤，所以她显得幼稚，比实际年龄更小；在和Susan与Robert培养起感情之后，却又遭遇了车祸，两位老人离世——诺诺该多么伤心啊！

宋奕之开启了大学的生活，也开始踏上寻找诺诺的道路。

然而，儿童福利署的资料是保密的，不是相关人士不能查询。

约书亚辗转找到了当年的负责人Katty家中，却发现她已经在几年前去世了。

每个寒暑假，宋奕之和约书亚都会想办法找资料，有时候也耍些小手段，调取秘密的信息。

费了一番周折之后，两人却发现齐诺这个名字消失在了儿童福利署的名单上。整个新泽西，都没有了她的记录。

当时两人猜测过她改了名字，但那又如何能找到？

她没有亲人，似乎和这个世界断了联系。

大学毕业之后，宋奕之离开美国，回国创业，他想，如果他不能找到诺诺，那么也许可以让诺诺找到他？

只要他能够成为世界上叫的上号的名人，那么这个想法就有可能实现。

诺诺应该不会忘记了他吧？

如果记得，就会来找他。

抱着这样的信念，聚天科技诞生了——这是宋奕之的人生热情所在，也是他隐秘期望的寄托。

电话里的约书亚叫道：“伊恩，你还在听吗？我们说着进展呢，进展！”

宋奕之的沉思被打断，那些记忆像是线一样牵扯着他。

“我、我在听。”

他的心跳加快，他很想知道诺诺的消息，尽管诺诺就在身边，却缺失了许多记忆，这不正常。

这个宁诺，不是完整的那个诺诺。

“这个心理医生是业界大牛，平时很难接触到，想要获取病人的档案完全不可能。好在你居然找到了诺诺，我们知道了她现在叫宁诺，而且我们也知道了她的手机号，嘿嘿，我就扮成一个焦虑症的病人，也去看了这个医生，告诉她，是宁诺推荐我来的！”

“约书亚，你干这一行，是天生的。”

“不不不，没有你，伊恩，我还在炸甜甜圈呢！”

约书亚急着讲述，没等宋奕之回答，就接着说起来。

“医生一开始不信，但是我说了一些宁诺的经历，还有我们小时候就认识的事情，老实说，只有我有焦虑症是假的，唉，也不全是，孩子的出生我也挺焦虑的，反正最后，心理医生完全相信了我。一开始我并没有套话，只是装着去治疗。”

“然后呢？”

“然后就在上周，我和太太装作和这位心理医生偶遇，我的妻子，你知道她比我演戏还强，她疯狂夸赞心理医生，彻底卸下了她的防线。最后，我们一路闲聊，终于在我们排队结账的时候，心理医生提到了宁诺！”

约书亚的声音激动起来，“心理医生提到，说她因为受到了极大的心理创伤，所以把从7岁到10岁左右的记忆都忘掉了。也就是说，诺诺认识我们之前，和认识我们之后的那段记忆，都没有了！但诺诺随时可能会想起来，随着年龄的增长，她可能会记起来我们——当然，那她也会记起来Susan和Robert！”

“我认识诺诺的事情她8岁。福利署的Katty似乎提到过，她的家庭遭受了恶性案件。”

宋奕之的心沉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五月是一年中美妙的时刻，这是天赐的季节，有时候吹着小风，就觉得生命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