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不能就这样失败。

复仇的路才刚走了一步。

龙吟剑的确锋利无比，石六感觉自己的肩骨都要被劈碎。她忍着剧痛与高和诚僵持防止伤得更深，将手中的剑握得更紧确保准头，聚集全身力气，调转方向击开肩上的龙吟剑。

高和诚原本信心满满地以为这一下一定能将眼前身型大不如自己的女子击退，没想到她还有力气能回击，惊讶之时剑光已经划过面部朝腹部袭来。

他连忙挥剑挡开。

两剑相击的音还未消失，石六飞速使出一招游龙出水，钻了高和诚防备不及的空当，划破他的颈部。她还从来没有如此流畅迅速地运出这一招，突然醒悟了用这招的绝佳时机。

血溅在毡上，高和诚方才说过，只要伤到他见了血光，便是他输，显然胜负已定。

高和诚愣在原地，他不敢相信，将目光从笑意盈盈的石六脸上移开，伸出左手按上脖子热流滑过的地方，瞪大眼直直看着自己沾上鲜血的手。

不过一炷香的功夫，比武就结束了。

场下一片哗然。

“呵，这个人看起来还挺厉害的，结果要不是那女娃娃手下留情，恐怕已经割断喉咙死了，这才多大功夫？没看过瘾就比完了。”

“这剑才赢到他手里多久？又送给别人喽。”

“散了吧，没意思。”

嘲笑奚落声比喉咙上的伤口更令高和诚疼痛难忍，他垂下头，地上的点点血迹扎入眼中。

看台下一半的人已经散去，剩下一半在等外围堵住的人走快点。呼呼的风声摇晃着比武招牌的大旗，台下的议论很快已经与台上无关了。

高和诚只得合上剑，僵着身子伸直胳膊给石六。

石六用右手一把接过剑，抱拳笑道：“承让。”

高和诚恶狠狠丢下一句：“你给我等着。”最后不甘地瞪了一眼石六和台侧的蓝翠，走下看台不知去向。

石六得意洋洋走下台，一边朝蒙晖挥着手中的龙吟宝剑，一边走向他。

蒙晖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从牙缝中挤出两个字：“恭喜。”

石六咧开嘴角挑眉看着他，道：“你前几天说的话打的赌，算不算数？”

蒙晖避开她的视线，沉着脸色道：“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悉听尊便。”

去医馆给石六包好了左肩的伤口，三人随便找了家饭馆吃午饭。

刚吃过午饭，几人就见到一个信使来饭馆打探赢走了龙吟剑的黄天派的人，是黄天派帮主寄来的信。

信上说，陆振要去青州查清楚行贿案的真相，给陆原翻案洗白，帮主命他们速速赶去，拦在陆振之前带走证人。石六算了算从永城去青州比从京城出发要远，日程紧急恐怕难以赶上，便即刻出发，一路上不顾有无人烟之地可留宿，快马赶去。

眼见天色昏暗，还是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三人便在旷野上歇脚，生起火打算露宿。

太阳被山坳吞了一半，挥出炫彩的云霞映亮半边天空。趁着光亮还在，蒙晖自告奋勇去溪边捉鱼。

花褐色的云雀在草间扑棱翅膀，蹦进了繁茂灌木丛里的巢中。

蓝翠去溪边接来了水，架在火上煮。

石六肩头的伤口开始变得又痛又痒，她忍不住伸过右手去碰。

手指尖还没挨到衣服边，蓝翠喊住她：“别动。”

石六把手收回放下了。

她看着蓝翠在火前认真煮水的样子，细长的剑眉入鬓，在迅速暗下的天光下更加浓黑，风带出发髻边的一缕细发，被她收回耳后。

石六总是觉得她样子亲切，回过神道：“姊姊，你是为什么进的黄天派？”

蓝翠微不可闻轻叹一声，又带上一丝笑意道：“和你很像，我已经成功把他杀了，祝你也能心想事成。”

石六看向手中的宝剑，火光在金龙上悦动，今日顺利拿到这把剑，绝对是好的预示：“我一定会的。”

蓝翠道：“你知道，帮主为何同意你加入黄天派吗？”

石六见她神色严肃起来，知道她有要事欲说，也聚起神看向她：“为何？”

“你也知道过去的事，黄天派元气大伤后再也没有恢复往昔光彩。这些年来，帮主一直在找猛将增辉，可惜找来的都不尽如人意，终于等到你来，他倒是像看见希望一般，你又赢回了龙吟剑。帮主执着要拿回，也是有人说过这宝剑可以令帮派兴旺繁盛，他才一定要夺回来。帮主他也经过那场大火，身体一直不好，不过强撑着健康无恙的样子维持帮派罢了。”蓝翠说着，声音渐渐低下去。

蓝翠轻吸一口气，问：“所以你想留下来做下一任帮主吗？”

石六坚决道：“我不想留在黄天派。”虽说十几年自在惯了，她只觉得疲惫，肩上的伤也愈发痛了。

蓝翠有些惊讶：“你只是来与我们合作杀了陆振，就走？”

石六望着火上咕咕冒着泡的水：“去哪里我还没想好，不过就算事情办妥了，我应该是不会急着离开，至少帮你们摆脱现在这个样子。”

蓝翠眉头轻蹙：“我早就想做新生意了，哪怕改头换面开成镖局也能改善一些，帮主执拗得很，不肯变，还要守着原来的规矩只为不平事出头，蒙晖他们也和帮主一样，可是寨子里……”

“哈哈我捕到鱼了！”蒙晖笑着跑回来，打断了二人的对话。

石六看他手中拎着的三条鱼，不过手指大小瘦瘦小小，嘲道：“就这么点？”

蒙晖叉腰扬起脸，道：“一人一条正好！这么晚了天又暗，乌漆嘛黑的能抓到已经很不容易了。”

石六又扫了扫他手中捏起的鱼，道：“你还不如放生。”

“你！”蒙晖撇过脸，赌气坐到石六对面，“反正你有伤也不能吃，蓝姐姐吃两条。”

三人草草吃了点东西垫肚子，胡乱卷上行李做铺盖睡了。

黎明时分，云雀在低空中鸣唱，石六被鸟鸣声唤醒，睁开眼，循着光亮缓缓转头看向泛起鱼肚白的天际，期待着下一场交锋也能像昨日那般顺利畅快。

*

太阳穿过厚重的云层露面，霎时天地万物变得明亮起来。

在盛日光辉下，陆振隐隐察觉到什么，转过脸去侧目远眺，远远望见那道黄色的身影朝自己迎面走来，有些熟悉。

看清石六面貌的一瞬间，陆振心底隐秘角落里的弦被触动，于是他被余波牢牢牵制住脚步。

她的脸色看起来不大好，比一个月前苍白多了。是又受伤了吗？

街道足够宽，又是四月二十八，药王菩萨诞辰，街上挤满了赶庙会的人，石六没有在摩肩擦踵的人海中注意到陆振。

二人擦肩而过时，只隔着六个人的距离，陆振目光一闪，慌忙侧身别过脸。

石六走在路上感觉有人盯着她的右脸，可是朝右看去也没人盯着自己，以为是错觉。感觉更强烈时，正要再次转头，目光穿过那六个人前，被左边的叫声吸引过去。

“你踩我脚了！”蒙晖皱起脸大叫。

不小心踩到蒙晖的路人被他吓到，抬头看见高大的一张阔脸凶神恶煞盯着自己，连连道歉：“对不起。”

陆振的视线紧紧跟着石六，目送她和一男一女快步前行，他们忽然停下脚步商议了几句，走入翠香阁，那是家只有小倌和男妓的风月场。

陆振原本因为再见到她而亮起来的面色微顿。

曹荣一眼认出蓝翠身上的衣裳，曾经也见过黄天派的人穿，看见三人带刀气势汹汹的样子便紧张起来，靠近陆振低声道：“公子，是黄天派的人，我叫张君他们来？”

“不必。”陆振语气中带着十拿九稳的肯定，“我与翠香阁的阁主有合作，他们只是去调查我落脚的地方罢了。”陆振看见她认真要报复自己，心里还是低落一下，不过很快又释然，加入黄天派，也比现在的自己安全。

表面说得云淡风轻，陆振还是定在原地看着翠香阁的方向，一步也不挪。

曹荣看他望眼欲穿的样子，无奈道：“公子，你就把事情真相如实告诉石姑娘吧。”

陆振偏头移开视线，扫视着街市，目光随便落在东边一个乐器摊子上，指着道：“你去前面买个葫芦丝来。”

曹荣心想：公子你什么时候会吹葫芦丝了？

没办法他只得走过去假装挑选，一面暗中观察，等自家公子什么时候看够了。

过了一炷香的时间，陆振还不见他们三人出来，在原地走也不是留也……曹荣果然还在看着自己，自己的目光一转过去，他就假装移开眼低头挑起来了。

但是他越是看不见翠香阁里的动静，就越想知道，逼问个消息用不了这么久。

陆振终于走向翠香阁，刚到门口，石六他们三个人走出来，陆振连忙躲在门侧，等他们走远。

曹荣看陆振就这样避开他们三个，走回他身边，道：“公子，都到这了还不去会一会吗？”

“我们去办正事，迟早能会上。”

作者有话要说：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