朴贤珠两天没来学校，旷课三天、五天、七天……

妘苘心绪不宁时接到她的电话，陌生号码打了六七遍才接通。

“我们能见一面吗？”说完见面地址、时间朴贤珠补充道：“我希望你一个人来。”

妘苘没回答挂断电话，贤珠会一直等，有了这个念头她在手机地图上寻找约见地点，想了几天终于决定赴约。

选择见朴贤珠也想洗掉印在她心间的话——她的人生被男主左右，没有选择权一团糟。

*

十八层高楼建在垃圾掩埋场上，建造途中发生事故，半边大楼轰然倒塌造成7人伤亡，大楼没有正式启用，无人关注这条新闻。

时隔五年，大楼旁修建一条高速公路，剩余楼体屹立不倒，表面大理石褪成淡粉色，断裂面露出水泥钢筋。

金泰彬将新车停在路边的树林里，不放心妘苘独自前往，“我跟你去吧！”

妘苘摇头，解开副驾驶的安全带。讨厌男人，她知道这句是贤珠的真心话。

“万事小心。”金泰彬留在轿车里等信号，以防万一两人准备充足。

妘苘沿公路走了近二十分钟，其间没看到人影、车影。朴贤珠有备而来，或许她的复仇计划将在今日公开。

废弃楼背面堆满破碎砖块，杂草在缝隙间疯狂生长，旁边楼体的水泥楼梯盘旋而上。爬到八层妘苘累得大喘气，再多一层可能会打道回府。

八楼毛坯房没有窗户，远处偏蓝色山头雾气朦胧似的。

见她独自赴约朴贤珠眉头舒展，笑容仿佛和好朋友郊游爬到山顶，看见绝美景色那样轻松愉快，“我知道你在跟踪我，你察觉到什么了？”

妘苘深呼吸站直身，犹豫两秒道：“梨花女子高中不是好地方，幸亏你转到青藤高中了。”

两人中间隔着五六米，朴贤珠低头缓声道：“是啊！没人知道那里是不对外开放的礼品店，他们选择买走或者抢走礼物，不喜欢就扔掉，喜欢就毁掉。”

梨花女子高中为新生和优秀毕业生提供奖金，很多家境不好、成绩优异的初中生首选这里读书。

刚入学时朴贤珠什么都不知道，结识好友、梦想做可以开巡回演唱会的偶像。偶然发现老师在舞蹈教室侵/犯同学，她向学校举报那刻落入魔爪。

那天开始她幸福的校园生活变成噩梦，她无法和家中取得联系，无依无靠，忍受校领导一次又一次的侵犯。

所谓奖金，一种是卖身钱、一种是安慰奖。

朴贤珠缓缓诉说：“我在学校有四个好友，其中一个受到凌辱和我们哭诉，那时我们才知道被侵犯不是特例。对高中生来说这种情况更可怕，我们决定删除记忆安静承受一切。”

安静吞下残酷事实就能得到奖励，有些人毕业后还会获得资源一步登天。出现在新闻里的名人成为学生们奋斗的目标，她们把伤痛变成享受，以此减轻痛苦，甚至不想将轻松成功的办法告诉其他人。

妘苘沉默不语，潜意识不相信名校暗藏这种黑暗交易，大脑某部分区域却深信贤珠的话。

朴贤珠走到窗边眺望远山，废弃楼没有窗户，学校满是枷锁，相同点可能是立在废墟之上，“有天我得到奖赏，可以借老师的手机玩五分钟。在老师的监控下我看了部电视剧，镜头对准女孩的脸，把她挣扎的表情拍得梨花带雨，像某些情.趣片一样。”

朴贤珠清楚知道女孩有多无助，随手翻看高赞热评，没有一丝痛感。

过了两天，她躲在厕所狭小隔间里，强烈窒息感险些让她昏厥，“不该这样，有个声音不断提醒我，现在发生的一切全是错误。”

美化罪犯的影视拍摄手法让她重新察觉到痛苦，她憎恶、厌恨所有男人，在厕所里呕吐不止，鼻涕、眼泪、胃里酸水一起流，狼狈不堪。

妘苘不自觉向前走了两步，想安慰不知道说什么，忘掉、铭记哪种更好？

厚重乌云聚集在废弃楼上方，朴贤珠欣赏如画美景，诉说痛苦过往没掉一滴眼泪，“我呢……想死。”

她尝试许多办法，奇怪的是总会被好友救醒。普通出身无法给她们提供帮助，她们依靠彼此活下去，想熬到毕业那天。

那些禽兽连这点希望都不给她们留，莉娜被校长折磨致死。那天夜里她们决定复仇，向社会揭发梨花女子高中的黑暗。

学校不允许她们带手机，拿不出被侵犯的证据，谁会相信她们说的话？

她们想尽一切办法录像留证据，学校里帮助她们的老师、学生统统遇害，她们背负的越来越多，一边隐藏身份一边寻找突破口。

朴贤珠继续说：“校方查到我父母没留活口，血淋淋的尸体挂在我面前死不瞑目，我不能发出任何声音暴露身份。我不想继续了，如果代价是死这么多人，还不如牺牲身体。”

妘苘发现她言语间的漏洞，“他们能找到你父母，却没发现你是谁？”

“因为我也整容了，原名不叫朴贤珠。朴妈妈不是我生母，她的女儿三年前失踪了，我借用了她女儿的身份。”

朴贤珠打退堂鼓那段时间，她的朋友还在抗争，等她回头发现复仇队伍只剩一人。大家提前帮她打造新身份，制造车祸让她偶遇青藤高校的校长，全力送她离开梨花女子高中。

“我们拿到一段在舞蹈教室拍摄的视频，仅有的对话有两条重要信息。疑似幕后黑手的男人喜欢拍下X虐过程，他的名字里有‘载’”。

能控制学校肯定有势力，在顶级财阀中寻找名字里有“载”的人，接近他拿到视频证据，将真相公之于众。

妘苘捋顺得到的信息，“所以你才接近我？”

“我们同是转校生应该容易熟悉，我没想到你父亲是尹云载，又没想到你们不是真父女。”朴贤珠突然笑出声，“你真的很厉害，能把伤害你的人逼到跳楼。”

“你查过我？”妘苘问。

朴贤珠摇摇头道：“是尹云载告诉我的，他早就知道我是谁、在做什么。”

事情仿佛在尹云载掌控中，朴贤珠只是不懂，尹云载为什么让她踏进豪宅禁区，允许她在书房演虚伪的恋爱戏。

妘苘不知道她为什么将复仇计划和盘托出，事情不是在往好的方向发展吗？

毛坯房像正方体缺少前后两面，两人不知不觉并肩站立，微风轻轻拨动她们的发丝。

朴贤珠说：“李承载是幕后黑手，李贤宇的哥哥。最后，我还是用身体换东西。”

李承载利用梨花女子高中发展事业，漂亮新生送给财阀当玩物，意外怀孕就送给某些人当转运珠。在床上把孩子弄掉可以帮助富豪们流走坏运气，转运珠，转运猪。精神失常的女孩送出去做人体/买卖，反正她们无权无势，求告无门。

朴贤珠成为李家人的玩物，留下满身伤痕，拿到关键证据，同时也被李承载发现。整容、逃跑全都来不及，那只疯狗会将她撕成碎片。

三年间，同伴的尸体堆成山，她脚踏血淋淋的路一步一步走到今日，想……求一具全尸。

妘苘这才明白贤珠知道她所有的小动作，不同于尹云载的漠不关心，贤珠希望她能发现真相。

没人知道朴贤珠来过废弃楼，她靠近水泥地边缘，半只鞋底腾空，细沙从高空掉落。

“苘苘，对不起。”她说完身体向前倾。

妘苘大脑一片空白，冲上前死死抓住她手腕，摇摇头无声恳求：会有办法的，活着就有办法。

朴贤珠手腕不过血，下滑的衣袖露出密密麻麻的伤痕，最后一步试探也完成了。

蒙尘多日的眼珠迸发光亮，她放开抓住水泥边缘的左手，将U盘塞进妘苘手中微微一笑，“我赌你是个好人。”

不知道是不是楼层太高，妘苘头昏脑胀，拼尽全力无济于事，眼睁睁看着朴贤珠挣脱她的手，迅速从高处坠落。

她收好U盘火急火燎跑下楼，连摔了好几个跟头，幻想自己是超人能顺利接住贤珠。

从二十米高空摔在地面需要两三秒，朴贤珠头部着地倒在血泊中，她……相信现在的苘苘。

妘苘跑下楼只看见一具尸体，她跪在地面，伸手试探朴贤珠的脉搏、鼻息，缓缓闭上双眼不愿面对现实。心脏破了个大洞，冷风呼呼灌进体内。

金泰彬坐在车里不停看时间，二十分钟过去他开车前往废弃楼，看见跪在路边的人跑下车，蹲在她身边问：“你……还好吗？”

太阳隐藏在淡灰色云层里，天还没黑，公路说不定会有其他车辆经过。妘苘立即脱下运动外套盖住地面血迹。贤珠的血液还有余温，冰冷双手顿时僵住，微微颤抖更加用力擦拭地面。

通红双手沾满鲜血，该哭泣的时候妘苘竟然想着处理尸体，摆脱谋杀好友的嫌疑。

金泰彬从未怀疑她，在车里找出两提矿泉水帮忙冲刷血迹，直到公路恢复干净。

两人谁都没说话，默契将朴贤珠的尸体抬进后备箱，拉到荒郊野岭埋葬。

面前河水匀速流淌，林中的一女一男像手法娴熟的杀人犯。

妘苘蹲在岸边反复用河水清理双手，皮肤搓破还洗不掉那股血腥味。扭头回到车上，和金泰彬前往春川市，按原计划开启两天一夜的旅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