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柳梢，妘苘从单人床上醒来，缓了半天坐起身回到棋牌室，众多鬼魂将她团团围住。
“小妘，怎么样？”蹲在妘苘脚边的女鬼快速眨动睫毛，等着听新鲜出炉的消息。
妘苘窘迫地移开视线，反应过来后问：“所以是……”
“阴阳调和啊！衡信琅若不想你就不会进到梦中，你们是两情相悦呢！”
“所以刚刚是真的！”
“对啊！我们可选了最粗的蜡烛助你们事成，生怕时间不够，半路结束有的难受。”
妘苘搞清事情经过担心道：“会不会对他有伤害？”
“没关系，他阳气足，日后少做两次就是了。”
经过昨夜好感度涨了四点，比妘苘想象的少很多，她感谢姐妹们的助攻，回家寻找衡信琅。
平躺在床上睡觉的人格外疲倦，额头发暗聚集阴气，眉头紧蹙很痛苦似的。
情妹妹给的药方没办法补阳气，妘苘决定远离男主，让他缓两天在刷最后几点好感度。
她转身走到客厅，发现茶几上熟悉的纸袋凑过去，烫金商标上的粉色爱心便利贴写道：对不起，还给你。
最近，衡信琅总在道歉。
妘苘打开包装看到曾经很想穿的衣服，想拒签又怕他多想，拎着购物袋带来河边。
平静河面溅起的水柱像被大炮轰了，妘苘缩了下肩膀，拍拍胸口走到小小身边，“刚刚怎么了？”
“有块大石头滚进去了。”小小分开双腿，蹲在河边的姿势过于爽利。
妘苘环视周围找不到一块危险巨石，坐在她身边同样望向河水，“你总看什么呢？”
“无聊。”小小说完深吸一口气，猛然凑到她身边，将她压在身下，像热情小狗嗅她身上的味道，闭上双眼表情沉醉，睁开眼注视她舔舔左边嘴角，“真可口。”
“小小？”妘苘手肘撑在草地上发出疑问。
小小扫视一旁的环抱纸袋，起身重新蹲在河岸边，“我很久没换新衣服了。”
“呵呵，你表达喜欢的方式挺特别。”妘苘干笑，拿出纸袋里的衣服继续说：“新的，你要喜欢送给你。”
小小和新衣服面基失败，嫌弃道：“真丑。”
“你刚刚还说喜欢！”
喜欢的又不是衣服，小小平静开口，“我善变。”
妘苘跟不上小孩的脑回路，提议去游乐场玩。小小一口回绝，“不去，很远。”
“我们用飘的。”
“不要，我累。”
失去好玩伴，妘苘躺在河边看夜空稀疏的星星。
漆黑河面倒映高架桥上的灯光，两人呆坐到天亮，妘苘依旧龙精虎猛，身体充满能量似乎能抵御阳光。不敢轻易尝试，在太阳出来前乖乖移动到树荫下。
初升的火红日头跟在小小身后，她慢悠悠跟过来，又开始问那个已知答案的问题，“恶鬼，你会不会吃掉我？”
她一遍一遍不厌其烦，妘苘头嗡嗡疼，实在受不了闪回到单位，站在办公桌前，双手堵住耳朵和回荡的稚嫩魔音对抗。
“呀！小妘今儿挺早啊！怎么了这是？”
妘苘瘫坐在无人转椅上摆手，又一个女鬼闪到棋牌室，“呀哈！小妘早啊！你家衡信琅也很早。”
“他来上班了？这个时间？”妘苘仰视墙上时钟，距离八点还有四十分钟呢！
女鬼点头应声，“我也吓一跳，是不是回味炒饭滋味美的睡不着？”
“呦呦呦！”
妘苘臊得慌，远离打趣她的鬼魂来到办公区，衡信琅果然坐在工位上，肩膀比平日沉重，无精打采。
天赋异禀？还是天赐良缘？衡信琅总能从单位来往的鬼魂中辨别哪个是她，“你来了。”
“嗯。”妘苘在离他一米左右的位置停下。
“你……有没有时间？我想请你看电影，午夜场。”
“午夜场都是鬼片。”妘苘还是害怕鬼，不是行事不够磊落。
办公区监控360度无死角，衡信琅从外套口袋里拿出爱心便利贴，找出黑色中性笔在纸上写字。
寒气离他很远，刻意保持距离有些不舒服。他写不出想她靠近的话，不知道在矜持什么，犹豫时笔尖自动在纸上写道：午夜场很多鬼片。
无人操控中性笔掉在桌面，他们的距离没有缩短，衡信琅眸色暗了暗，拿起笔在便利贴上和她聊天。
衡信琅：你想看什么？或者有没有想去的地方？
他不擅长策划惊喜，偏向于直白地问。
妘苘：最近有什么好看的电影？
衡信琅拿出手机让她挑选，妘苘略微靠近，选了半天也没找到想看的电影，感觉全是很催眠或者看过就会心疼票钱的片子。
妘苘：要不然去逛街？下周末我们一起？
衡信琅：好，衣服你看到了吗？
妘苘：看到了，现在这套也不错，适合我。
衡信琅：对不起，我以为那是童装店。
妘苘：……
妘苘在便利贴上留下省略号，操控中性笔在纸上画鬼脸。
衡信琅垂头轻笑，低声道：“九。”
爱心便利贴一张张撕下来贴在办公桌上，纸条上两种字迹密密麻麻，说不完的话。
坐在办公室的时间不再难熬，衡信琅手中笔尖停顿，想知道夜晚她的梦境。
衡信琅：你会做梦吗？
妘苘当即想到梦里的他，满足感还在体内，她迅速回答“不会”，扔下笔溜回棋牌室。
羞涩寒气卷起清风消失不见，衡信琅打开电脑，脉搏加速。原来，他们在一个梦中。
天气预报说周末有中雨，衡信琅忐忑不安，因为天气预报总是不准，他希望那天是和预报一样的好天气。
枯苗望雨，他的祈祷起作用了。
约会当天窗外下起绵绵细雨，街道上行人不多，撑着雨伞在淅淅沥沥的雨中穿行。
大概十天？百天？衡信琅很久没遇见她了，无论在单位还是家中。
好不容易要见面，他的酒窝一直挂在脸上，洗完澡下身围着白色浴巾，水滴在性感的蜜色肌肉上滑行。
他哼着国歌，在线条清晰的下巴上涂满剃须泡沫，手拿刮胡刀对着镜子扬起下巴，处理夜间长出的青涩胡茬。
清洁完面部又整理发型，平时两下就能搞定的大背头今日格外难弄。他如临大敌，小心翼翼按发胶，三两次后抓出清爽发型。
“你回来了？”衡信琅站在卫生间，寒气猝然出现又消失，像他的错觉。
怎么不穿衣服！妘苘捂住眼睛走到沙发旁，衡信琅平时不会这么“潦草”，她一时没防备。
卫生间自动关上门，衡信琅茫然不解，忽地低头看向光溜溜的上半身，深肤色挡住面颊红晕。大步走向卧室，边换外出的衣服边道：“你总在玩麻将，昨晚又没回家。”
不打麻将鬼生乐趣少一半！妘苘坐在茶几旁，找到便利贴，在上面画了只委屈小猫。
爱心纸张像有定位的粉色树叶落在衡信琅掌心，他春风满面，翻看便利贴问：“上次去水库你怎么带的便利贴，不会飘在空中吗？”
当然是用快递员啦！无字便利贴从客厅飘进卧室贴在衡信琅胸口，不过上次是贴在他后背，用时再摘下来，妘苘靠着沙发得意洋洋。
那天他就这样贴着便利贴走了一路？衡信琅刚要说话，不远处又飘来一张便利贴。
妘苘：我有藏好，没让你丢脸。
“呵呵，今天还需要白板吗？”衡信琅其实想夸她的好主意。
妘苘：商业街人多，不用了。
聊天结束，妘苘飘去玄关等待。衡信琅换鞋的时候，灵活鬼魂在门内外穿梭。
两人同时下楼，寒气如影随形，今生第一次约会。
衡信琅关上单元门，轻声呼气缓解紧张，撑开手中黑色雨伞偏向无人那侧。寒气推他的手向右侧移，暗示鬼不怕淋雨。
空中飘散青草味，两人漫步在雨中。相同的步伐每次只在淋湿的地面留下一个水坑，溅起的雨水沾湿黑色鞋面，衡信琅的休闲服形制眼熟，仿佛戎装加身英气逼人。
温和的风雨让时空倒流，回到百年前的雪天。
他们一个穿着军装，一个穿着和服，打着精致的红色竹伞缓慢走在雪中。她会偷瞄他挺拔的身姿，他也会痴痴望着她娇羞的脸颊，急速跳动的心永不变。
刚走到热闹的步行街，系统突然提示男主好感满了。妘苘眺望热闹街道开口，“等会儿吧！走完这条街。”
天空阴云不重，半透明的灰色。
小雨不能阻挡好不容易放假的人，街道两侧摊贩支起遮雨棚，少女和少男故意跑到雨中嬉笑打闹，不在乎手中小吃是否淋雨，专心感受此时的开心。
黑伞下很安静，时空对接，沉稳夫妻撑着伞站在雪中，笑看雨中活泼的年轻人。
雨还在下，天空似碎掉的蛋壳，阳光透过薄薄云层照亮断裂处。
衡信琅侧头看到摊位上的国风串珠，刺目阳光眨眼穿透云层，一场太阳雨。
为躲避美丽的丁达尔效应，妘苘往黑伞里凑了凑，刚站定就被巨大的推力撞到雨伞外，孤魂猝然沐浴阳光，似冲进烈火被无情焚烧。
衡信琅撑着雨伞转头，笑容凝固在脸上，身体僵在原地。梦中人如此清晰，逐渐消失的身体像阳光下美丽的昙花。
呼吸间火焰烧到纸人腰肢，妘苘凝望他越瞪越大的双眸，英俊面容扭曲痛苦，胸腔剧烈起伏像喘不过气。
“不！”衡信琅扔掉雨伞，冲过去抱住她的身体，双臂意外扑空紧紧抱住自己。胡乱挥动的双手无措地捞着空气，扑腾一声跪在湿漉漉的地面，诚恳地看向前方，“不！求你！不要！”
他们明明选了好天气，他本来想在今天说“十”。
十个数就是终点，到时不管前世今生，不管她是人是鬼，不管她愿不愿意、怪不怪他，他都会死缠烂打，永远跟着她。
他以为从一数到十很简单。
“不要离开我！求求你，我求你……”
他的祈求没得到回应，阳光没有消失，时间不会倒流。
鬼魂燃烧殆尽，轻声叹息散在风雨中，“命中注定的有缘无分。”
阴云来迟了，雨水淋湿衡信琅的黑发，意气风发的人像条丧家犬跪在人潮涌动的步行街，抱着双臂哭得撕心裂肺。
来往人群纷纷躲开帅气的疯子，许久，衡信琅站起身，眼眸空洞，拖着狼狈躯体在街上漫无目地游荡。
被遗忘的黑色雨伞静静立在地面，越来越急的雨滴敲打伞面，落幕乐曲无喜无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