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渐去，夜幕升起。

衡信琅站在厨房不动，甜蜜幻声在他要细听时消失，似镜花水月。

“小蜜蜂，我怎么感觉男主能看见我？”妘苘像犯了错手脚无处安放，从树枝上飘进厨房站在衡信琅面前，双手背在身后，食指尖搭在一起，倾身靠近他道：“你是不是看到我啦！”

好近……

衡信琅收回余光装模作样，视线依旧停在窗外的大榕树上。

妘苘回头，榕树没有特别之处。也不，特别茂盛，感觉有树妖。

她转头的瞬间衡信琅低头注视她，下压的眼皮遮住星光。紧张心情犹如毕业初次参加面试那样，灵魂出窍，迷迷糊糊。

妘苘抬起右手在他眼前晃了晃，见他神魂归位继续做饭凑过去问：“今天做什么好吃的？好想附身尝尝，不过你身体不好就算了。”

身体不好？衡信琅怀疑这个结论，一反常态做了两道菜，坐在沙发上吃相格外诱人，连不小心进入嘴巴的焦糖色葱花都是人间美味。

妘苘坐在茶几旁，头跟随他的筷子上下移动，张开嘴咀嚼没味儿的空气。

衡信琅偷瞄坐在地板上的人，她的丁香舌在开合的唇间轻晃，好似捕食者露出艳丽部分引诱猎物。

两道视线在客厅里捉迷藏，她看过来，他躲开；她移开，他又找过去。

妘苘吃不到食物乱发脾气，转身面向电视，手臂环抱双腿，“天天看球，半年赢不了一场。”

……是重播，不过确实很少赢。

衡信琅从不剩饭，今日饭量突然增大，未消化的食物顶到喉咙，他靠着沙发休息一会儿才去厨房，刷碗时脸颊露出小酒窝，她有点下饭。

晚上八点整，衡信琅洗漱完躺在床上，后背靠向床头，开启床头灯护眼模式，戴上黑框眼镜准备看书。

除了工作他很少用手机，社交圈固定又单一，略有些古板。

灰色纯棉睡衣遮住身体，领口仿佛卡着脖子喘不过气，腰下盖着灰色空调被，双腿平放在床面。似乎不适应随意的动作，行、走、坐、卧端正标准，连洗澡都军事化管理。固定时间，出来后必须穿浴袍或睡衣遮住躯体，大背头是他身上最潮流的部分。

“大背头很适合你。”妘苘坐在木地板上，手臂靠着床边评价道。

衡信琅每月会读完一本书，比起手机他更喜欢翻阅纸张的感觉。此时书是障眼法，遮住隐晦瞄向她的目光。

大背头是父亲的理想，爷爷只让父亲留方便打仗的光头。因此，父亲才把愿望实现到他头上。可能隔辈儿亲，他把头发染成彩色爷爷也会高兴。

衡信琅不知不觉睡着，梦中有个女人一直在喊：“阿琅……”

他在白雾茫茫的空间里寻找声音源头，移动的脚步慌乱不安。

“阿琅，不要丢下我。”

“阿琅，你为什么负我？”

“我没有！”衡信琅猛然惊醒，坐起身大口喘息。片刻，从梦境中回神下床洗漱。临走前回卧室拿出放在床头柜里的心形便利贴，撕下一张贴在茶几摆放的玻璃罐上。

为了躲避剧情里的死亡节点，妘苘除了单位、家、河边哪里都不去，打麻将累了蹦蹦跳跳回家，摘下罐子上的便利贴，先认证喜欢再写留言。

衡信琅下班回家，习惯先感受她的踪迹，再换上拖鞋到茶几旁查看爱心便利贴。

妘苘：新便利贴可爱，你昨晚做噩梦了。

衡信琅拿起茶几上的圆珠笔写道：你不在家的时候去哪儿？外面有太阳……

担心的话还没写完笔就被妘苘抢走，妘苘坐在地面，食指画面操控圆珠笔在粉色纸张上留下字迹。

妘苘：放心！在你单位。

？

衡信琅白天没看到她，见她看过来连忙移开视线，故作正经望向前方没开的电视。

“白天在你单位，晚上在你家，我是围着你转的小太阳，你有没有感受到温暖？”妘苘笑嘻嘻凑到他眼前。

没有温暖，有寒气。衡信琅好似贪婪的乌鸦，控制不住靠近那双明亮眼睛。

夜晚，衡信琅又做梦了。醒来仍旧记不清梦境内容照常去单位，手拿文件在办公楼里走动。

一楼没有。

他走到三楼，顶层更加阴冷。看到飞奔的倩影他大步跟上去，推开办公室的门，飘在空中的麻将像雨滴齐刷刷掉落。

杂乱洗牌声戛然而止，妘苘发髻险些吓歪，斜眼，嘴唇不动发出清晰声音，“他怎么来了？”

身边女鬼僵住，惊吓的表情同她类似，“谁知道！就今天没鬼守门。”

“小妘，我怎么感觉他在看你？”

“我也感觉像。”

妘苘眉毛瞥成八字，眼睛看向门口来回打量，“不会吧！他不是看不到鬼吗？”

办公室雪窖冰天，衡信琅单手握着门把手，眼中只有一个鬼，但从牌桌麻将看这里鬼不少。

情妹妹伸手戳戳妘苘小臂，“你上！试试他能不能看见鬼。”

“不……不必了吧！”

女鬼将她从椅子上揪起来，“为了棋牌室考虑，事成姐姐赏你一百件首饰。”

妘苘不是很想要文物，慢悠悠靠近衡信琅，站在他身边回头问：“怎么试啊？”

“亮出你最凶狠的一面！”

妘苘看向衡信琅深呼吸呲牙咧嘴，见他面无表情改变策略，摸摸身上寻找吓人的地方，撩开袖子——挺白；大腿——挺嫩，差点怀疑自己是不是鬼。

她沉下呼吸，一不做二不休，左右手盖住半边耳朵，像拔萝卜将头拿下来捧在手中，瑰丽眼眸可怜巴巴望向衡信琅，暗中呼唤小蜜蜂壮胆。

衡信琅差点将门把手拽下来，转身走进办公室关上门，背对众鬼偷偷抬起唇角，眨眨眼回身迈开腿，将手中文件放在黑色办公桌上。

“小妘做鬼太失败了。”女鬼们看向妘苘直摇头。

“我要是衡信琅早笑死了。”

“但是……真可爱。”

“确实，可爱不当饭吃啊！”

为首女鬼准备给小妹做榜样，从椅子上站起身唤道：“小妘～”

妘苘扭头和披头散发的贞子对视，女鬼像瀑布的黑发不经意分开，露出青色皮肤和似黑洞不断流血的眼睛，伸出枯瘦双爪瞬间来到妘苘面前，头三百六十度旋转，骨头断裂脆响尤为可怖。

妘苘愣了两秒，骨寒毛竖，差点将自己的头扔出去，抱紧头连滚带爬逃离棋牌室。

寂静空气中回荡她激烈的喊叫声，“啊啊啊啊！有鬼啊！”

女鬼恢复样貌，注视空荡门口一阵失语，转身望向淡定站在鬼魂中间的衡信琅禁不住问：“到底谁是鬼？”

“呵呵。”衡信琅忍不住笑出声，腿靠在办公桌边缘，笑容异常灿烂。

“他能看见我们？”女鬼们围到他身边连连惊叹，使出浑身解数展示开膛破肚的恐怖绝技。

衡信琅无动于衷，唇边浅笑像湖面荡漾的波纹久久不散。

情妹妹颔首拍手，“我懂了！他只能看见妘苘！”

女鬼们坐回麻将桌对望，视线惊奇又带着些调侃。

“哎？火葬场那个老头也说衡信琅与小妘前世有缘。”

“前世就罢了！经历、性格、习惯兴许全变了，除了记忆哪里还像一个人？”

女鬼抬手，伸出两根食指碰在一起，“那她与他现在……”

“信琅～”

“小苘～”

两个女鬼抓住彼此的手，眼神含情脉脉，棋牌室银铃声阵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