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易俗按约定来蔺府接人,蔺百让半点不犹豫同意了,妘苘坐上马车前他都面带笑容。
马车能坐三人,里里外外在普通不过。
妘苘坐在易俗对面,她真想出去玩,有种偷得浮生半日闲的错觉。
外面逐渐出现叫卖声,听着比电视剧里热闹。
她穿了身特别不起眼的曲裾袍,似乎没睡好眼白布满红血丝,手抓着座位边缘,身体随马车晃悠表现开心,视线盯着鞋尖不敢乱看。
易俗坐姿挺拔,打量她片刻问:“想下去吗?”
“可以吗?”
询问声不带讨好,仿佛他同意也好,不同意也好。
易俗叫停马车,下车先行,回身对妘苘伸出手。
小冠束起上半墨发,桃花眼柔软宁静,天水碧深衣,腰间配素色宫绦双鱼佩,温文尔雅,像在阳光下提了一首有关春日的诗,唯有拇指上的墨玉扳指与诗意格格不入。
“多谢三王爷。”
妘苘伸手搭在他掌心,下车后迅速收回站稳。
“叫公子吧!”
易俗表现得平易近人,见她应声眼底划过无趣。
她到底是奸细还是蔺百让准备送人的花瓶?
妘苘像婢女规规矩矩跟在他身后,新奇物件偷瞄两眼就罢,直到看见卜卦摊子才主动离开,好奇地走过去。
道士故作高深,坐在椅子上拉着姑娘的手来回摸。
姑娘求财,急得满头大汗,“道长,我到底什么时候发财啊!”
“不出三月你定有横财!不过……”
“不过?”
“不过要先过一关,这关……唉!”
道士连连叹气,姑娘椅子坐不住,“怎么了?”
“这关难,不过你放心,我……”
道长让姑娘靠近,在她耳边嘀咕两句,姑娘便心甘情愿掏出荷包。
这种骗局不算稀奇,怪就在总有人上当,姑娘走后又来一壮汉求姻缘。
易俗拨动扳指,难道今日当真如此无聊?
“公子可听过许负?”妘苘突然开口。
“不曾。”
“她是位女相师,曾有三大预言。”
易俗不信天命,不过可以当故事听,提起兴趣带她走去玉食楼。
二楼雅间安静,窗户敞开正对街道,两人面对面坐在桌边,桌面摆放两盘精致糕点和茶水。
“当时天下大乱,许负正在城楼看风景,偶然发现一人……”看向窗外的视线转到易俗身上,妘苘开口继续道:“此人是天下真主,必可成就一番霸业。”
只一眼她又将视线放在茶杯上,抬手为易俗斟茶。
易俗端起茶杯吹吹茶水,“最后灵验了?”
妘苘应声,她想了一整晚,拿到密诏是蔺百让的指令,不是她的目标。
她要与最后赢家统一战线推动剧情,尽快攻略男主早日脱离。
所以今日她故意压下游玩欢喜,等易俗以为她很无聊在抛出话题,此时的对话会尤为诱人。
“第二次,许负预言魏某的夫人面相尊贵,他日必生龙子。”
易俗眯眼审视她,“你可知此话有何后果?”
“一些话本子的趣事,公子不想听,小苘认罚。”
妘苘神色淡然,像早就知晓他的选择。
易俗滴水未沾,放下茶杯笑道:“罚苘儿回府细细讲与本王听。”
两人对视,先后起身离开玉食楼来到三王府。
三王府比妘苘想象的朴素,几个大点的四合院,假山、湖水、花园统统没有,连院里最粗的大树都死一半,阳光照不进正堂当真凄冷。
易俗拂袖坐在椅子上,再看这个小苘哪有婢女俯首帖耳的模样,面对随时能要她命的人表现得如此胸有成竹,他倒要看看她能说出什么。
“会下棋吗?”
妘苘摇摇头,“不会。”
易俗命人拿围棋示意她坐下,将黑子放在她面前,持白子落在棋盘边角星位。
妘苘怀疑他是不想开口给一个婢女赐座,拿起黑子下在棋盘中央。
玉手指尖夹住棋子动作笨拙,棋也下在想不到的位置,要么高手藏拙,要么一窍不通。
易俗道:“第三次预言为何?”
“预言两位宠臣是富贵之人,但会因饥饿而死。”
易俗跟着她路数认真下棋,两招后便知她棋艺极差,伸出食指把连成一条线的棋子推到正确位置,之后再落下己方棋子。
易俗下他的围棋,妘苘下她的五子棋,棋子在棋盘上拨来拨去,谁也不服谁。
“下五子棋吧!”
易俗看着棋盘,从棋奁里拿出棋子,“五子连成线算赢?”
“嗯。”
妘苘握住黑棋,掌心微凉润定是好料子。
“你一步步引我入局,棋赢便恕你无罪。”
易俗顺着她下五子棋,室内门窗紧闭,数十名暗卫躲在暗处,紧盯四周抹杀所有可疑人物。
妘苘最不怕死,不如和易俗名牌打一局。
“我常有梦境,梦中之人生在皇宫,年幼时喜爱一只灰色兔子,他与兔子常常相伴,兔子……最后死了。”
易俗亲手埋葬小兔,那是他最后一次落泪。
他用白棋挡住黑子去路,五年后,杀死他兔子的宦官死光了,抛尸荒野无人管。
妘苘手拿剧本窥探他的人生,“十岁时他被骗出宫,在外面逛累了,想回去却很难。”
易俗生得细皮嫩肉,流落街头被拐进青楼,老鸨将他送给好娈童的人。
他以断腿为代价逃走了,腿医治多年才好,当初交易那四两如今还在王府,弱小就是耻辱。
“呵呵,苘儿与梦中人心有灵犀,天造地设。”
妘苘听不出偶结良缘的喜悦,反倒是起了杀心。
“梦中有过去、未来,梦多命薄,寻梦中人是为了……求一道恩典。”
恩典二字道出未来,易俗有些诧异,取棋子的手略微停顿,放在棋盘上时妘苘又输了。
五子棋她也玩不好,棋盘说她不事城府。
“什么恩典?”
“等寻到在说。”
妘苘心态差,一直输火气拱上头,迅速开启下一局。
“呵。”
这是逼他承认那些梦全与他有关。
易俗落子无悔,是除掉以绝后患,还是像之前那样利用她?
为证明能力妘苘道:“酉时有一男子进城,他来送告首状。可惜,信还未送到就被人暗杀。”
“可有面貌特征?”
“高七尺,牛眼方火口,颈部有道凸起疤痕,藏青色外衫。”
易俗暗示房梁,暗黑影子瞬间离开房间前往城门方向。
知道他儿时事的人已经死光了,蔺百让不可能查到,她真能未卜先知?
棋盘上,五子棋如同围棋般复杂。
既然投诚就诚意点,妘苘专注棋盘落子,“蔺百让将我送给你,目的……偷取先皇密诏。”
易俗瞳孔猛缩,这点他确实没想到,如果没有她,密诏应该会被蔺百让偷走。
“为何不继续依靠蔺府?”
“因为他不能给我那道恩典。”
“我能?”
“大概吧!”
易俗心神不宁,难道是后位?
蔺百让不会让婢女做皇后,他能?
至少现在不能,三王妃必是对他得到皇位有益的女子。
如此一想……
易俗放下棋子,从怀中摸出瓷瓶,“这是毒药……”
妘苘打断他的话,拿起放在棋牌旁的瓷瓶,倒出药丸扔进嘴里,硬咽到肚里。
做到这样也许是想鱼死网破,易俗并未全信她的话,“每隔七日我会派人给你送解药。”
妘苘不答反道:“先皇密诏你拿着用处不大,舆图。”
有些东西就是没用也不想给别人,易俗命令守在门外暗卫拿舆图。
妘苘展开舆图,将后续剧情透露给易俗,说一半留一半。
本来这些也是他的机遇,她帮他把称霸大业提前。
“取虎符有些困难,想事成要有心腹军队。南方水患频繁,神怒民怨,起义军中有两人骁勇善战值得拉拢……”
妘苘持筹握算,易俗从狐疑到惊骇,不出门便知天下事,竟真有人如此?
“你可知,这些消息足够让你坐拥江山。”
到时还用求恩典吗?
“呵呵。”
妘苘只是笑,现在她要皇位有什么用?留着在黑暗空间回味?
吃零食时食欲不旺盛,嗦手指时贪念才重。
可能因为是女子?
易俗没心思管别人,正色道:“丞相准备将女儿送进宫中,同时控制朝堂和后宫,若能……”
话音戛然而止,相府大小姐最受宠爱,若能娶她对大业有帮助。
“若失败就要怪红颜祸水。”
妘苘自言自语,她对复杂的事不感兴趣,况且她不会是好皇帝。
易俗好似被人嘲讽了,收起舆图继续下棋,“我不会失败,如果你失败呢?”
“人固有一死。”
两人沉迷斗棋,用过晚膳开启新局。
围棋、五子棋妘苘都没赢过,她对大事不上心,快刀斩乱麻,生死有命;对下棋这种小事却心焦得很,仿佛签下生死状,以命做赌注。
易俗边教边和她对弈,听她抱怨难玩。
“换五子棋?”
妘苘认真地望着他,“你让我一子。”
易俗不松口,拿着棋子调侃道:“不如试试预知棋路?”
“看多了害人害己。”
她高深莫测,抬手晃悠食指,模样像今日见到的骗子道士。
易俗倒是不缺钱,把放错位的黑棋推回原处。
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适合行骗。
日后有机会在京城给她摆个卜卦摊,事情顺利,说不准还是御赐牌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