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溪脑海中不由浮现出缩小版荆望哭鼻子的模样。
“所以养它其实不用太花心思,这种流浪猫很能自食其力。”
“为什么一定要我养它啊?”岑溪哭笑不得。
荆望默然片刻:“只是觉得你或许会喜欢它们。”
岑溪不说话了,他确实喜欢小猫小狗,但喜欢和养还是不一样。
“好吧,那我试试……”
猫检查完要先放在医院打针驱虫,荆望就没当天带他回去。
出门左转,挨着公园,他顺着人少的小道往家走。
岑溪的脸颊被夕阳残红染出一片微醺,分明滴酒未沾,却眼眸水润胜似三分。
荆望鬼使神差的截了张图。岑溪在看电影根本没注意他的举动,快到结尾的时候他还是没撑住睡着了,秋日的余晖是所有人的难以拒绝,能到现在才睡着已经很给电影的面子了。
岑溪侧头朝着手机的方向陷在一片毛绒里,一侧颈线被拉长,下颌线分明,唇色泛红,呼吸平稳面容沉静,浓密细软的头发盖住一部分额头,隐约能看到另一侧的耳朵映着光而透出些粉红。
荆望回到家,屋子焕然一新,没了某些污染空气的存在,这个带着很多不美好回忆的地方看起来都顺眼不少。
岑溪是自然睡醒的,他发了会儿呆,仿佛听到了什么人在楼道里走动的声音,还以为是自己家里的,发现电话没挂自己这边很安静,才发现是荆望那边的声音。
荆望住在一所和他居住的地方差不太多的老小区,没有电梯,上下都走楼梯。
荆望匆匆拿了手机离开客厅往卧室去。
“吵到你了?”
岑溪刚睡醒,还带了点鼻音:“没,自然醒的。”大脑尚在启动中他还迷糊着,想起来刚刚有两位老妇的声音在交谈,声音并不小。
“他们在说你吗?”
“你听到了?”荆望垂眸空着的手无意识的攥紧。
虽然是疑问句,但荆望的反应让岑溪确定了自己的猜测。
岑溪想刚那两人的对话。
“309家的人好像出狱了。”
“这家有人住啊?”另一位讶然道。
“过几天回来吧应该?”
“我来的晚,都不知道,你说他出狱是怎么回事?”
“你不晓得,当初他这个事儿在小区里闹的沸沸扬扬,他杀了他爹。”
直到人声远了,岑溪也就听不清楚了。
荆望倒是还能听见一点,但没什么心思细究。
“他们说我杀人,你不怕吗?”
“没记错的话你是反抗过程失手杀人?”岑溪慢腾腾打了个哈欠。
荆望抿着唇角:“你怎么知道?”
岑溪揉了揉眼睛:“我家楼层又不高,看挺清楚的,浑身都是伤口和血印子。”当年荆望在他家楼下,外套都挡不住洇出来的血,脖子上还带皮带印子,模样比刚从林城跑出来的他也不遑多让。
“嗯。”荆望停住回避声音的脚步,转身回厨房去。
岑溪至今记忆深刻的是和荆望对视的第一眼,那种令人脊背发颤的滋味。他看起来像只茹毛饮血背水一战且成功反杀敌人的孤狼。
不过第二眼就成焉吧小狗了。
“看着跟条打架输了的小狗似的可怜巴巴的。”他把这话说给荆望。
“自己那个样子还鼓励别人,很积极啊。”
荆望被迫回忆自己当时的中二行径。
略尴尬的沉默。
岑溪猜到荆望一定是想起来那天喊的那一嗓子,他不认为荆望那会儿喊的那声幼稚。
每个年龄段的心理状态承受能力都不一样,或许这会儿感觉艰难的事情在未来的我们看来根本不值一提,但对于当时的少年来说却仿若一座搬不走的大山。
荆望那一声不论是对当时的他亦或是如今的岑溪都是莫大的且无法替代的精神动力补充剂。如果没有荆望当时的那一声大概率他真的熬不过来。
岑溪看了眼时间。
“先挂了吧。”
荆望哦了一声,看着岑溪切断电话,呆站半晌才继续手上的事情。
次日一早岑溪是被敲门声惊醒的。
荆望看过岑溪的值班表,他确定岑溪在家。
果不其然,没多久拖鞋摩擦地板的声音由远及近。
“是谁?”岑溪打开门。
荆望:“我。”
他愕然道:“现在早上八点。”
岑溪比他低很多,荆望每次近距离看他总是要垂着眼睛,视线无意间略过岑溪领口散开大半的扣子,荆望当没看见。
“给你的。”他提了提餐盒。
岑溪多少带点难以置信:“你,就为了给我送早饭?跑这么老远?”
荆望:“……”
虽然但是…在这种氛围里荆望也不好意思承认就是。
“有点事情想请你帮忙。”
岑溪松了口气:“我就说,吓我一跳。”他让开门让荆望进去。
“怎么了?”
荆望说:“先吃,吃完再说。”
岑溪也没多想就去拿筷子。
“你在哪儿买的?”岑溪咽下一口煎饺。
“自己做的,还行?”
岑溪点点头伸筷子去夹下一个:“嗯,很好吃。”
“今天不值班?”荆望不着急进行下一步。
“不值班,今天休息。”他捧着荆望带来的粥,眉眼氤氲着愉悦,食物带来的快乐是无法被代替的。
“店快装修完了,名字还没想好,你帮我想想,另外不忙的话能不能陪我一起过去看看?”荆望说。
岑溪惊讶道:“你不是刚出来?这才几天就结束了?”
荆望简单解释道:“朋友在看着,出来前已经在修了。”
岑溪恍然大悟:“哦,那行啊,不过我也没正儿八经去上全日制大学,不一定能起什么高大上的名字,要不你再问问别人?”
“没事,一起商量。”
时间不赶,岑溪和荆望就一起坐公交去店里。
今天是装修最后一天,师傅们在刷漆。二楼也会租下来甚至买下来,价格还在谈。
岑溪到了之后就咂摸出点熟悉的味道。直到看到店里通顶的书架才幡然醒悟,这不是跟他家的装修是一个风格吗?尤其这书架连配色都一样。
“书架是临时加的,在你家就注意到了,借用了一下思路,你介意吗?”
“没事,大众款又没专利,有什么可介意的。”岑溪看室内的其余装修,轻松温馨的氛围,没有太商业化,更像是一个人的居所。
“你这是开的什么店?”岑溪问。
“平时卖卖奶茶甜品这些,等二楼价格谈好后再做一个自习室。”荆望道。
“甜品?就你自己?”雨夜回家那天的记忆格外深刻岑溪一下就联想到了。
“嗯,茶饮餐厅要请人,甜品目前是这样的,还打算做好请你试吃。”
岑溪笑说:“有这种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他带着他在店里逛,一边介绍各个区块。
看完两人对着手机查了半天店名,觉着希望这个名字不错。
在和店内装修一致上没有问题,虽然单拎出来有点中二又很鸡汤,可大多普通人的一生中都有或是中二或是失意的一段,会有人需要这些未来的自己不一定看得上的东西来治愈。也许是谁的鼓励也许是陪伴许久的玩偶甚至一句话两个字就能让他们重新振作起来。
两人没在店里久呆,虽然装修的差不多了,但还有味道在,荆望和岑溪一同回去购买食材,准备定下店里第一批上新的甜品种类。
出于荆望临时又加自习室午休区餐厅甚至儿童乐园的奇思妙想,二楼租下来要晚一段时间,施工队紧赶慢赶,店铺也得一月后才能开张。
荆望左右闲着没事就在童心园附近找了一家茶餐厅兼职,工作氛围比较好,也不太忙,还能顺路去陪岑溪吃饭。
一段期间后荆望自己的店要开张了,他最近比较忙,就把茶餐厅的短工辞了,距离上次和岑溪见面过去了大概有小一周。这一周没看见荆望岑溪都不习惯了。
临近下班张朝又提醒了一遍。
“岑溪,明天满月酒,记得跟荆望说啊!”
岑溪:“放心吧,没问题。”他其实很疑惑,不明白荆望怎么做到和张朝认识的时间不过一个多月却看起来像是很熟的样子,更令他奇怪的是荆望也并不怎么主动和别人搭话,但他就是很自然的就融入了另一个圈子。
他当初和其他老师熟悉起来花了至少半年时间,并且中间不乏节假日的小礼物,或者礼仪性的参与聚餐。
荆望像是只用了一个月时间就打通了他半年都没玩过的关卡,岑溪想他应该礼貌性的嫉妒一下以示尊重,但很可惜,这种不成熟的情绪早已随着年纪增长永远留在了过去。
净网:“在哪儿?”
岑溪:“童心园,马上下班。”
净网:“我去接你?”
笙:“去我家吃饭?”
两人几乎同时发出。
“方便吗?”
“方便,另外不用接。”
……
荆望专注盯着手机并给视频点了个赞。
视频标题“绿茶技巧,没有男人能拒绝。”
岑溪到家的时候荆望正在他家门前给谁发消息,一只手还提了兜菜,便赶紧开门让他进屋。
“下午有事吗。”荆望掌勺,岑溪帮忙洗菜。
“干嘛?”岑溪被他直勾勾的目光盯的莫名其妙。
“撸猫。”荆望说了一个他新学会的词。
岑溪便突然想起来黑蛋的墙头草日常,忍不住笑起来。
荆望问他笑什么岑溪便说了,顺便问了上次忘记问的问题:“突然想起来黑蛋了,上次忘记问你为什么给猫起名叫做黑蛋?是贱名好养活吗?”
“不是我起的。”荆望把手上择完的一把菜叶子交给岑溪让他洗:“是我爷爷起的名字,老一辈起名字可能比较写实。”
岑溪洗菜的动作一顿:“写实?”
“嗯,它蛋蛋上的毛是黑的。”荆望早有预料的回答。
“刚好尾巴带屁股上那一点,不多不少,其余全白。”
岑溪想象了一下忍俊不禁:“是挺写实,还简约好记。”
……十三年前……
“搁哪儿又弄回来个小崽子?”刚回来的岑溪爷爷扒拉了下荆望怀里的半大猫娃儿。
“我奶刚捡回来的。”荆望说:“我想给他起个名。”
“挺花哦,人家猫不都咪咪咪咪的叫,还起名字,又不是狗。”老头捏着猫崽子的头来回翻看。
猫叫的凶但没伸爪子,多半是知道打不过只嚎两嗓子发发脾气,叫完两声就绷住嘴巴了,除了眼神依旧不屑。
“我想起,你管得着吗。”小荆望生气的推开老头的手:“不让你摸我的旺旺!”
“还跟你一个名儿啊,也不嫌不吉利,我看叫黑蛋算了,多贴合形象。”
小荆望一愣,低头扒开看了眼,嚇!还真是黑蛋,新奇的看了好一会儿,猫被掂了个底儿掉天四爪乱刨,他也不在意被挠了几下。
遂,此猫正式更名为黑蛋。
他们要去的地方是一所老小区,位置不靠路边,在巷子里,七拐八绕的,纵然岑溪方向感不错也难免有些迷糊。
“还没到吗?”
荆望回他:“快了。”
小区老旧嘈杂,卫生并不好,不太干净,给岑溪带来了点不太美好的感受。
终于到地方,进门荆望给他倒了杯水。
岑溪捧着杯子,焦躁感被温水抚平。
毛茸茸的什么东西蹭着他的裤脚,岑溪挪开手,低头,是一只橘白色,毛很多的猫,和照片里不太一样,看着胖了很多。可能是流浪时打结的毛被洗开了,再加上伙食不错,导致猫膨胀到了一个半大。
“它很喜欢你。”荆望若有所思,这猫被他带回家后一直不怎么亲近人,又懒又爱吃。
气温稍低的时候喜欢在上午十点到下午四点之间到阳台阳光最舒服的位置晒太阳。除了吃饭其余时候根本叫不动,脾气还很差,你要非要逗他,生气了还会伸爪子挠人。
就算荆望把它带回家日日好吃好喝供着也没让他对救命恩人的态度有所改观,荆望在尝试和他交流感情被哈过之后就懒得理他了。
“是吗?”岑溪扯了扯嘴角,试图克服,猫没给他缓冲的时间,后腿一蹬,噌的跳上他的膝盖。
岑溪瞬间目光发散:“它没死……”
“嗯?”
“它是活的。”荆望说。
岑溪毫无所觉的应声,过会儿仿佛没有这段记忆似的接着和荆望聊别的了。
下午带着猫回家。
荆望倒是没什么事情,但是岑溪也不是小孩子,就没让他送太远,下楼慢悠悠的去找自己和众多小电瓶停在一起的小绿。
转过墙角,略模糊还没来得及聚焦的视线中晃过一抹灰黄的影子。
顷刻间,大脑还来不及反应,神经末梢的冷腻已经传达到指尖以及身体各部分。
他的瞳孔猛然收缩,浑身止不住的战栗。
极致的恐惧厌恶掺杂冰冷尖锐的自我保护意识条件反射一涌而上。
作者有话要说:荆望:认真抄作业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