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到了，空气中的微风都变得和润。

又是这间咖啡馆，没有事先约好，可能真的是偶然，但陆尧是有备而来的。

陆尧坐在江月对面的沙发上，隔着桌子推过一张照片到她跟前，“知道陆席玉出国是去见谁的吗？”

陆席玉是因为工作出国的，见的自然是合作伙伴，但他问得指向性太强，她下意识想到那件衬衫上的味道。

陆尧看她不说话，下巴点点那张照片，“看看吧，眼见为实。”陆尧气定神闲，他笃定这张照片会给江月重重一击。

江月拿起桌上那张照片，虽然一看就是偷拍的，但也不是什么香艳的内容。照片是陆席玉和时真仪两个人在社交场，拿着香槟，和周围人谈笑风生。时真仪穿着鹅黄色的露肩小礼服，温婉的披肩发，发丝随意地散落在她的肩头。照片上的时真仪露出她标准的社交微笑，看起来端庄又自信。

陆席玉就站在她身侧，穿着一丝不苟的正装露出难得正经的神态，可能只是在江月跟前难得看见。不过，陆席玉微微挑起的嘴角和他如炬的双眸，能看出他的志在必得。

无论是神态还是动作都中规中矩的两个人，却偏偏让她透不过气。她宁愿陆尧拿给她的是张床照，也好过这一张。

照片里的两个人举案齐眉，共同举杯，还有谁比他们两个更般配。

照片最狠心，它分明不会动，但却能赤裸裸地嘲讽她。

陆尧看她脸色，知道奏效了。趁热打铁，推过一张支票给她，“徐清沅的下场你也看到了，再多跟陆席玉几年也未必能捞到更多，不如现在趁好就收，也省得浪费青春。”

“退路这边你不用担心，事成之后，我会送你出国，学校的事我也会帮你解决，我保你没有后顾之忧。”

江月看着眼前这张支票，怔怔地出神。

“你和虞南…是不是有很多话能说。”她的声音很干，说出来的话也让人摸不着头脑。

陆尧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问，一时没有说话。

江月也没执着他要答案，其实她已经有答案了。她只是无力，她千方百计想要的位置，别人却可以轻松配得。在陆席玉这件事上，努力好像根本没用。她不能否认陆席玉对她很好，但她也必须承认，陆席玉从没想过把他身侧的位置留给她。

陆席玉只是要她爱他，陪伴他，却不肯让江月离他近一点。虽然陆席玉从未说出口过，但在心底里肯定也觉得她不配吧，就像他看不起徐清沅那样，他也从未把她放进眼底。

他们的那个小圈子一直都很傲慢、排外，尽管陆席玉掩藏得很好，但他也是那一份子，并以那一份子为荣。

他们以自己毫不费力的阶级为荣，并以此为线。线以上为盟友，线以下是蝼蚁，泾渭分明。他们不允许有人越界。

可是凭什么呢？

就凭那一出生就定好了的该死的阶级？

她不甘心就这么悄然退场。

最后一次，陆席玉。靠近你的机会，你不肯给，那她只能另寻小路了。

巨大的落地窗浸透出春日的晴空万里，办公室内的氛围却冰冻到极点。

陆席玉着手负责的项目，在最关键的时间节点，出了个不可思议的错误。陆席玉寒着一张脸，一群人在底下也面面相觑，连个屁都不敢放，他们也想不通到底是哪里出了错。

这是陆席玉接手这家公司后，头一次脸色这么难看。起初他刚空降这家公司时，不少老员工都不大看好这位大少爷，明里暗里使了不少绊子。不过都被陆席玉游刃有余地解决掉了，他看着一副闲散阔少的模样，实际的雷霆手段根本不带手软的。短短几月，就把公司上下收的服服帖帖。

这一次，陆席玉看着眼前的报告，知道是公司里出了内鬼。他不是没有对付叛徒的手段，也不是没有损失最小化的方案。只是这次的项目对他不一样，虽然赢下这一场，并不能直接让他坐上最高的那个位置，但至少能让他在父母面前多一份说话的底气，至少能在婚姻这件事上让他也有上桌谈判的资格。

现在是最好的时机，时家岌岌可危，他们又还没找到新的联姻对象。拿下这一场，他至少可以证明他的能力，即便没有岳家的帮助，他也能拿下那个位置。这样他才能堂堂正正的，让他的小月亮长久地陪在他身边。

现在并不是发火的时候，只是陆席玉心底的怒气压不下去，他恨不得立马把那个人就出来碎尸万段。

周靖深吸一口气，敲门进来，走到陆席玉身边，俯身小声说：“陆总，监控调出来了。”

陆席玉压着怒火，狠声问：“是谁？”

周靖欲言又止，“…您先看一下吧。”

周靖把视频调出来，陆席玉只一眼就能认出那个身影。就那么光明正大地走进他的办公室，从他的办公桌上找找看看，最后抽出几个文件出来，拿手机拍了下来，她甚至连个脸都不蒙。

陆席玉怒极反笑，好啊好啊，原来是自家出了贼。

他倒是要问问她，这么做究竟为什么。

陆席玉一路上把车开得飞快，不停地变道、加速、超车。周靖跟在后头只能干着急，他就慢了一步，结果就没跟上陆席玉，让他自己开车走了。看他这一路的架势，不知道要领多少张罚单。

当然，罚单还是次要的，主要是怕他出事。真要有个万一，他这个助理也别想好过。

陆席玉一到家，直奔卧室，没看到江月的身影，咬着牙问：“江月呢？”

阿姨从没见过他这样气势汹汹的样子，一时有些吓住，又见他问的是江月，心又放下来些，“江月，她一早就出去了。”

陆席玉气急了，拿手机给她打电话。片刻后，手机里传来提示音，该号码已被注销。

好啊好啊，她真是好极了。

周靖终于气喘吁吁地赶上来了，看这情形，小心地问：“要不要我去问问学校那边？”

手机号都注销了，还会留在学校那边等他去抓吗？

“那…要不要报警？”

那淬了毒的眼神刺到周靖身上，他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赶紧把嘴闭上。

陆席玉忍住翻涌的气血，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镇静下来，“把监控删了，备份也删干净了。还有，所有知道这事的人全都给我处理干净，不许有任何消息流出去。”

“你也给我把这事儿烂在肚子里，别让我听到有任何风声把江月跟这件事沾上关系。听明白没有？”

“明白。”周靖知道了陆席玉的意思，他就知道该怎么办了。

把江月做的事抹干净之后，就该着手项目收尾擦屁股的事了，其实这件事更紧急些。

陆席玉带着公司员工熬了好几晚大夜，又攒了不少局，又是陪笑脸，又是拉关系的，直把自己喝出了胃出血，好歹把局面稳住了。

陆席玉脸色苍白地躺在医院的病床上，一直连轴转了这么些天，他身体早就撑不住了。

咚咚咚，高跟鞋一下又一下有力地敲击着地面，并不让人舒适的声音毫不客气地传进静谧病房里面。

不用看也知道是谁，陆席玉重重叹了口气。

“我问你，这个项目怎么回事？怎么会出了岔子？你知不知道这个项目有多重要？”陆席玉妈妈一进门就急急地发问，岔子是前一阵出的，她居然现在才知道。太过着急，以至于忽略了躺在病床上憔悴的儿子。

“已经都摆平了。”陆席玉声音又干又哑。

陆席玉妈妈也被他这声音吓了一跳，放缓了声音：“你…身体好些了吗？”

周靖看陆席玉脸色，忙帮他回答：“没有什么大碍了，医生说静养几天就好了。”

“你是他的助理，你也不看着他点，他出事你难辞其咎。”陆席玉妈妈一下找到发泄口，“还有我听说这个项目出事，也是你们公司内部的问题，要我说这也是你的失职，头一个就该处理了你。”

周靖有苦说不出，只能站着听训。

陆席玉一下抬高了音量：“妈，你够了。我说了，我都处理好了。”

“你处理好什么啊，你知不知道你爷爷那边已经知道这件事了，这已经影响了你爷爷对你的态度了。你别这么幼稚了，不说陆尧，就连陆司绮都虎视眈眈地盯着呢，你知不知道啊？”

“你难道就甘心屈居人下吗？”陆席玉妈妈无视他脸上不快，一股脑把她自己的焦虑全都发泄了出来。

陆席玉甘心吗？他不好说，从小到大他都是金尊玉贵的陆家少爷，想要什么都能有，要说功利心、企图心，他还真没有那么重。只是从幼时的习惯，推动着他走进这场争夺战中。

无论是物质上的东西，还是外人夸奖吹捧，陆席玉都从来不缺，也不需要去争。只有一点，父母的关注，是他需要去努力的。从很小的时候，他就隐隐约约明白，只有他在爷爷跟前表现得越好，他的父母就会越疼爱他、越关注他。只有做得好，才能有奖励。

即便他现在已经长大，不再需要父母的关注，但二十几年的习惯使然，他还是义无反顾走进这场局中。

真正不甘心的是他的父母。在二代斗争中失利的父亲，还有一心在贵妇中攀比地位的母亲。

其实他身上的担子从来都没轻过，这是他第一次对此感到疲倦，第一次想要不管不顾抛下这一切。

等陆席玉妈妈走了后，病房才又恢复了安静。

“找到她了吗？”陆席玉疲惫地开口。

“已经查到了，她去新加坡的一所大学做交换生。”周靖把自己这几天查到的消息汇报给陆席玉。

“谁送她去的？”

周靖有些不安地说：“是…陆尧。”听到陆席玉呼吸变重，周靖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了。

“除了送她出去，还给了她什么？”

“能查到的是，江月的账户多了一千万现金。”

陆席玉突然冷笑了声：“就这一千万？”

“目前就查到这些。”

就这一千万，就把他给卖了？小月亮可真是没有心，这一千万，他陆席玉难道给不起吗？她究竟为什么？

是最近和陆尧搭上的？还是从一开始就是个骗局？

她是不是从来都没有爱过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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