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与愿违,陈西遇上了一个相当话多且精力旺盛的室友。
安迪似乎在神经学上特别感兴趣,经常拉着她讨论关于人脑连接的各种理论,要不就阅读电子屏上的文献,一读一整天,连饭都忘记吃。
“知道吗,人与人之间的大脑可以互相连接的。就好比一个人遭遇了一场车祸,千里之外的另一个就能立马感知到,这多发于同卵双胞胎之间。现在学术上的研究都偏向于脑电波方向,但我觉得不是,任何生物体内散发出来的电波信号都非常弱,脱离本体之后又会大幅削减,被其他个体感知到的可能性几乎为零。我更偏向于共振理论,如果我的脑内磁场频率无限接近于你的,我们的大脑就会出现共振,无论相距多远,我可以立刻感受到跟你的痛苦与快乐,也可以看到你所有过往的记忆。这是不是很神奇啊?”
陈西用枕头裹住脑袋,她觉得这种事一点都不神奇,相反还很糟糕,被另外一个人窥探自己过往的记忆,可不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
她希望安迪能多花点时间在阅读文献上,少找她做些学术上的研究,像和尚念经一样,她对此一窍不通。
“我不想再待在这里了,该死的。”
陈西的抱怨让安迪感到诧异。
“不想呆着可以出去,翼馆一共有八个训练所,你都去过了吗?”
“没去过。”
“为什么不去?”
陈西看她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傻子。
“如果你不想被激光射穿脑袋,最好不要随便走动。”
安迪恍然大悟,她合上电子屏。
“只要入学,我们就可以去任何想去的地方。”
“要去你自己去,别说我没提醒你。”
安迪听出这话里的意思,对方不相信自己说的话,她有些小情绪上来了,扭头就往外跑,等陈西反应过来的时候,人都已经冲出门外。
这傻女人该不会真的要跑出去吧?
陈西从沙发上一跃而起,跟着追过去,走廊尽头的电梯发出叮咚一声。
“安迪,你疯了?!”
她撒开腿往前跑,可还是晚了一步,眼睁睁看着电梯门在她面前合上,只差了几秒钟。
陈西拼命按住按钮,但电梯向下的指示灯一直亮着,她朝着电梯踢了一脚。
该死的,她绝对是个神经病,干脆被激光打死算了。
当陈西最终冲出电梯的时候,安迪就站在大门边上,笑得像个调皮捣蛋的孩子。
“我将给你证明我说的话是真的。”
陈西不安地看向四周,现在是晚上九点四十,早就过了宵禁时间,所有学员都应该在房间里待着,一旦被摄像头捕捉到偷跑出来,她们都得死。
陈西弯下腰,用尽量轻缓的脚步向前靠,压低声音说话。
“快回来,不要任性,你这样会害死我们。”
安迪毫不在意,她戴上面罩,使劲推开了大门,一跃跳了出去。陈西彻底慌了神,她蹲在地上,低头紧张等待着,冒出一身冷汗,周围死一般地寂静。
就在陈西犹豫不决,想要掉头回去的时候,外面传来安迪的呼喊。
“快出来呀!今晚的星星好亮!”
陈西猛地一惊,以最快的速度跑到屋外。
广场上一片昏暗,只有周围一圈路灯,照出来的都是残缺不全的影子。安迪站在广场上,兴奋地冲她挥舞着双手。
“看吧,我说的都是真的。这个时间学员们都已经下课了,我带你去训练室看看。”
说完她朝着另一个方向跑去,陈西无奈只能跟在后面。没有激光也没有警报,整个翼馆的安防系统像是沉睡了一般。
事情在向着不可思议的方向发展。
等陈西追到安迪的时候,她已经站在了一栋大楼跟了,那栋建筑悬浮在广场之上十余米的地方,像只沉睡的巨兽。
安迪一脚踏上电梯,履带转动的声音在这寂静的夜里清晰可闻,陈西紧跟了上去,两人被电梯一路带上高空,慢慢滑向头顶的星辰大海,这种感觉很奇妙,那些如白色沙粒一般的星星不停闪烁着,仿佛一伸手就能摸到。
安迪回头笑嘻嘻地看着她。
“你一定很想问为什么?为什么安保系统没有启动?为什么激光没有射杀我们?”
她抓起挂在脖子上的金属项链,项链顶端嵌着一枚黑色芯片。
“因为我们手上拿的是□□,罗茜没跟你说吗?我们有特权。”
陈西下意识地摸了一下脖子,她忽然想起之前在医院里,安迪手拿注射器,一脸紧张的神情。对方的身份她隐约猜到一些,但现在还不是说破的时候,她想要知道后续,想要看看这些人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我可没什么特权,有特权的应该是你吧?”
安迪跳下几级台阶,来到陈西面前,她长得并不难看,圆圆的脸颊上嵌着两个小酒窝,一笑嘴巴像月牙一样弯起一个好看的弧度,只是两个酒瓶底遮住了双眼,让她看上去有些滑稽。
“到了翼馆这么久,难道你没发现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
陈西不动声色地让开了一些距离,她不喜欢与人靠得太近。
“没有。”
安迪指了指天空。
“你不觉得少了什么吗?”
这一下倒是提醒了陈西,站在这里已经看不到那些石柱了,天空完整地展现在她们眼前,就像十几年前,妈妈会牵着她的手,在星空下慢慢散着步往家走。
转眼已经十年了。
电梯到达顶部的时候,陈西给出了答案。
“那些石柱……不见了……”
“在我们的下方,你是看不见的。知道翼馆为什么要建在这样的高度吗?”
陈西摇摇头,她确实对此一无所知,安迪将芯片插进大门旁的凹槽里,随着咔嚓一声响,大门缓缓在她二人面前打开。
“因为秘境真正的入口在顶部,只有从上面进去才会被传输至秘境里面,下面那个是出口。现在谈论这些还太早,我带你去见识一下。”
安迪抓住陈西的手,一脚跨进大门,感应开关立刻被激活,原本黑漆漆的大厅瞬间照亮,黑色的大理石地面像镜子一样映照着上方的球形灯泡。
“欢迎来到一号训练室,没有融合巨灵的新学员,会在这里完成180天的初级训练。”
前方出现一道栏杆,陈西走过去低头一看,下面是个巨大的下沉式广场,里面摆放着百余台救生舱一样的东西,每个舱位旁边都有一个数字控制台,就像卫兵一样守在一旁。
“他们管这里叫一号训练室,这名字糟糕透了,我觉得应该叫它回梦台。”
“为什么叫回梦台?”
“因为它会对你的过往记忆进行重塑,让你看到以前的人和事,人这一生经历的快乐和痛苦数不胜数,有些会被丢弃在记忆的长河里,这些机器会帮你重新想起它们。”
陈西感到一阵恶心,她可不想再回到那个黑暗的地下室。
“我真不知道这些机器被制造出来的意义是什么。”
安迪启动了控制按钮,他们所在的平台开始缓缓下降。
“秘境中有一种物质叫做巨灵,它们并不是我们常规认知的生物体,而是以电磁波的形式存在的,你可以把它们看做是一种灵体。龙城选中的人棺体内都有融合力,进入秘境之后就可以与这些巨灵进行融合,将它们带出来。你之前见到的那些导师,体内都有已经融合的巨灵,所以他们才会有异于常人的能力,当然他们也要承受融合带来的痛苦。这个过程很漫长,一般都要持续好几天,在极度恶劣的环境下,巨灵扰乱你的脑电波,让你在现实和梦境中不断穿梭,承受不住的精神就会彻底崩溃,死在里面。”
平台降到了最底层,安迪推开栏杆率先走了出去。在上面感觉不出来,走到近处陈西才发现这些太空舱比想象中要大了许多,每一个都有她两倍的高度,纯银的金属表面严丝合缝,这让它们看起来像一颗颗巨大的恐龙蛋。
“这就是回梦台存在的价值,它可以一边模拟极限环境,一边训练你的精神力。要知道人在濒死的状态下,记忆里的痛苦会被放大,如果没有前期的训练,这些记忆会瞬间将你摧毁。”
安迪停在了一颗“恐龙蛋”旁边,对着陈西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要不要上去试一试?”
陈西一脸抗拒。
“疯了,谁愿意想起那些不好的东西?”
“如果你想长大就得学会面对它们,要知道这些痛苦和恐惧不是来自上天的惩罚,而是一种恩赐。”
陈西盯着眼前的巨型机器,想象着自己躺进去的模样,电光火石之间,她眼前出现了大雪纷飞的夜空,心跳开始加速。
“我可不想碰这鬼玩意儿,要试你自己试吧。”
陈西扭头就走,她不想在这个地方再多待一分一秒,安迪跑过来一把将她拉住。
“难道你不想再见到你妈妈?”
陈西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安迪还在努力说服。
“这些仪器不仅可以重塑你的痛苦,还能重塑快乐,在人的忆里,痛苦和快乐本就是交织在一起的,我们无法也不可能将它们二者区分开来,所以你想要拥有快乐就得学会忍受痛苦,苦中作乐你懂吗?”
陈西一把甩开对方的手,她的表情有些狰狞。
“我什么时候跟你说过我妈妈的事?你是从哪里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