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府离裴府并不远,马车很快停下,温翎下了马车一路跟着咏诗入府。
公主府她是第二次来了,上回还是和裴莳琅一同的,没想到……
温翎恍然,自己居然又想到裴莳琅。她微笑着摇摇头,这一幕却被咏诗瞧见了。
“温翎姑娘是有何顾虑么?”
温翎装作有些无措的模样:“没有没有,奴婢只是有些紧张。”
咏诗看向她的眼神里有一丝怜悯,很快压下:“我先带你去临风阁安顿,府内侍女身着一式,到时候会有人将衣服送过来。”
“多谢咏诗姐姐了。”
咏诗点点头,继续往前走。
温翎眼角余光居然瞧见了熟人,晨薇站在拐角处,笑意吟吟地望着她。
温翎了然,果然公主不会无缘无故召她,果然是有人从中作梗。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温翎也冲着她一笑。
晨薇被这挑衅的笑容再次激怒,心中狠狠啐了一口。
临风阁在西院最偏僻的角落,此处屋舍灰败,就连里头的侍女也各个面如死灰。
许是见到咏诗,临风阁管事妈妈丢下手中的瓜子,腆着脸上前:“哟,这不是咏诗娘子么,您大驾光临可有什么要事吩咐?”
咏诗:“胡妈妈,这是裴府的温翎姑娘,殿下让她在此学习规矩,你替她安排个住处。莫要……委屈了她。”
最后半句语调悠长,似乎有什么言外之意。
温翎也知道这几日自己约摸是不好过了,不过能进公主府,她或许也能得到些关于肃亲王的消息。
没错,这便是她愿意冒这个险的原因。要知道,长公主与肃亲王关系匪浅。
胡妈妈看了眼低着头的温翎,心道:裴府?估摸着又是那姨娘惹了公主不快,看咏诗这态度暧昧,总归不是真的让自个好好招待此人。
心下这般想着,嘴上却道:“好好好,咏诗娘子如此吩咐,老奴自然不会怠慢。”
咏诗对温翎道:“跟着这位妈妈进去吧,胡妈妈掌管临风阁,大小事宜事无巨细妥妥当当,你该跟在她身边好好学学。”
“是。”温翎福了福身子,毫无怨言,脸色也没有因为看见这院子的破败而有一丝波澜。
咏诗暗叹此人心性足够坚定,不过也没多想,得罪了公主殿下,也不知还能不能出了公主府。
咏诗走后,胡妈妈立刻换了张脸,尖酸刻薄四个字在她脸上简直出神入化。
“进来吧。”胡妈妈厉声道。
温翎跟着她进屋,胡妈妈立刻嚷着:“春雨那小贱蹄子呢,半天不见又去那偷懒去了。”
“来了来了,奴婢来了,妈妈莫怪。”
说话间跑来的是一个圆脸的小丫头,见到温翎时脸上闪过惊讶。
“你旁边是不是还有空位,带她下去,这几日就和你同住。”
春雨才反应过来,连连应是,带着温翎去到她们的屋子。
见到那屋中的情况,温翎才忍不住叹了口气。
临风阁虽然称为阁,可里头排布着不少屋子,里头厨房茅厕都单独隔出,似乎与外界隔绝。
而温翎她们这间屋子,后边正巧就是茅厕,一入门便闻到浓烈的气味。
加之后窗破败,屋后堂的风穿堂而过,其中夹杂的气味自不必提。
寂静时,似乎还能听到男子虚弱的咳嗽声。
温翎不禁蹙眉:“这院子还有男子?”
春雨颇有些不好意思:“这屋是临风阁最差的屋子,隔壁那间比我们好不到哪去。不过隔壁住的是……殿下的……”
温翎见小丫头支支吾吾说不出话,便也能猜到,旁边住的应当是失宠了的——公主面首吧。
“不过他刚来几天,身子不好,平日里不出门,一日两顿给他送点吃的就行。他一般只在白日咳嗽几声,夜晚他都能忍则忍,倒是不会吵到我们。”
“咳嗽也能忍?”温翎不禁反问。
春雨不过摇摇头:“这我就不知了,不过那人脾气差得很,姐姐你莫要去惹他。”
温翎点点头,她自然不会给自己寻麻烦。
春雨将褥子铺好,她将靠近门口的位置让出,自己则睡在窗户下。
温翎摸了摸那褥子,果然潮湿带着一股霉味,不过她也不好嫌弃,毕竟这小丫头已经让出了自己最好的东西了。
“你叫春雨是吧?”
春雨点点头:“这里都是犯了错的女史宫女才会来的地方,姐姐之前是在哪伺候的,怎么也被赶来这种地方了?”
温翎心中苦笑:“没什么,估摸着是被坏人在背后诋毁了。”
春雨有些难为情:“我家中穷,从小饿怕了,被阿娘卖到公主府后,偷吃了殿下的点心,就被膳房的嬷嬷赶到这来了。”
温翎倒是有些对这小丫头有些刮目相看,都这种境地了,脸上的笑却不似作假。
“姐姐,我们这卯时早起干活,亥时回屋休息,吃饭的时间都有定数,姐姐可要快些去抢,若是去晚了,怕是要饿肚子。”
温翎道:“多谢。”
春雨见温翎没有行李,有些奇怪,不过她也没有多想,她手上还有不少活计等着,便匆匆忙忙离开。
温翎也想收拾一下,只是她实在没什么好收拾的,只能起身去看看那坏了的窗户,想想有什么法子修补一下。
就在她检查窗户时,一个身影忽然出现在窗前,顿时吓了她一跳。
窗前那人唇色苍白,许是咳得狠了,面上有一股不自然的红晕。面容清秀,甚至还挺俊郎。不过作为公主殿下曾经的面首,俊郎也是应该的。
只是眼前人过于清瘦,所以温翎觉得他莫名有些眼熟,可一直无法将他与记忆中的谁联系起来。
夏子荀见吓到了人家姑娘,拱手以示抱歉:“对不住,在下没想到隔壁来了新人。”
温翎:“无妨。”
夏子荀许是认出了温翎,面上有些许不自在。
“真巧,在下这辈子就丢了两回人,都让姑娘看见了。”
温翎走近窗前,细看了眼他,还是想不起他是谁。
夏子荀解释道:“那日我被罚跪在公主门前,姑娘正巧也在,许是为了顾全我的面子,没有打量我这个狼狈的模样。”
温翎这才想起,那日她初到公主府,犯错的面首就跪在她不远处。彼时她觉着不要瞎掺和进公主府的是非,并没有打量那个落魄的男子。
没想到二人居然同病相怜在这个地方再次见面了。
夏子荀道:“姑娘不是裴二郎君身边人么?怎会到了此处?”
温翎摇摇头:“是非多,不必再提。”
夏子荀一笑:“好。”
温翎那日见此人,只觉得他死气沉沉没有半点生气,没想到在这样的地方,他倒是有了几分人样。
见温翎打量他,夏子荀舔舔干涸的嘴唇:“姑娘莫要如此看我,我能落得如今这个下场,多半与你那二郎君脱不了干系。如今你落得如此下场,我也不敢保证,不会将气撒在你身上。”
夏子荀这话听着像是在威胁人,可语调轻松平常,让人觉不出半点畏惧。
温翎嗤笑一声:“好啊,瞧你这幅病弱的模样,也不知道如何将气撒到我身上。”
夏子荀呵呵笑着,笑得眉眼弯弯,温翎面色冷了下来,他这幅模样,倒是越发眼熟了。
“小蹄子在躲什么懒呢!”
胡妈妈的叫骂声传来,温翎朝后看了一眼,再然后,窗前那还有什么人啊。
他跑得倒是快……
胡妈妈已经拿着一根藤条进了屋:“说你呢!还当自个是二郎君身边的红人呢,来了临风阁,都是下作的奴婢,都得听我的!”
温翎掏掏耳朵,这胡妈妈的嗓门着实有些大。
“去,干活去。”
温翎没有反抗,倒是乖顺地和她走了。
来到院子里,有四五个正在浆洗衣服的姑娘们,见到胡妈妈立刻警惕起来。
“你们都歇歇吧,剩下的都交给咱们温翎姑娘……”
几个奴婢互相看,才犹豫着起身,将捣衣杵递给温翎。
木盆里的衣服显然是府内那些下人的衣服,也是,长公主的衣服怎会交给她们这些粗鄙之人浆洗。
温翎拿起木桶去井里打水,倒是一言不发的开始干起了活。
胡妈妈见她如此逆来顺受,倒是没了发作的借口,狠狠啐了一口离开了。
天色渐晚,几大盆衣服好似才少了一半。
温翎不禁感叹,真是过了几年好日子,连这种事做起来都有几分吃力了。
果然由奢入俭难啊。
夜色完全黑沉下来,温翎才算将衣服都洗完。回到屋子里,春雨悄悄递给她了一个馒头。
“见姐姐一直没回来,想着也是被胡妈妈刁难了,给你留了个馒头,姐姐先垫垫肚子。”
温翎现在倒是真有几分饿了,拿着馒头就吃了起来。
见温翎吃的香,春雨才试探问道:“听其他姐妹说,姐姐原本是裴二郎君身边的人?”
温翎点点头。
“原来如此,听闻二郎君回西河平乱去了,也许很快回来,到时候一定会来救姐姐的。”
温翎一笑,她是希望裴莳琅早些回来,却不是因为想让他来救自己。
虽然这些日子相处,温翎知道自个约摸在他心里有些不一样,可这个不一样的分量有多少呢?
有超过长公主对他的养育之恩么?
有肃亲王对他的感情深厚么?
温翎大抵是不愿去想的,长公主若真要她的命,裴莳琅会为了她去反抗吗?
若,她真的要至肃亲王于死地,裴莳琅还会用这样的感情对待她么?
所以,温翎一直不愿陷得太深,她的身上还背负了太多。
她的父亲,关确铜影,这些她最重要的人,她舍不下。
而裴莳琅,也许也是舍不下他的姨母和舅舅的吧。
想到这里,温翎心底泛起一股酸涩,但还是抬起头对春雨道:“是啊,也许等二郎君回来了,就会把我接走了。”
但,温翎不会将全部希望放在裴莳琅身上,世上谁都不可靠,能不能平安的从公主府出去。
还得看她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阿翎想阿狼回来,不是为了让他来救自己……
那当然就是单纯的想他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