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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第 3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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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窝囊!”

编着草绳,忽然一个汉子忽地将一把干草往地上一摔,神色恼怒:“咱们大老远来这里,就是给他编这些草绳的吗?这些草绳三岁娃娃都会编!明摆着是看不上咱们,不想让咱们沾手。”

旁边人安抚地说:“话不能这么说,怎么说都是咱大哥的兄弟。”

“我看呐,咱大哥把人当兄弟,人家没把大哥当兄弟。总归这活你们乐意干你们干,我可不干。在村里头,多少人排队请我做木工活,现在白送人家人家还不要。”说着风凉话,那人就抱着胳膊向后歪倒在干草垛里,翘着腿瞧着他们,那眼神,十足的不屑。

其他人被他这讽刺的眼神看得浑身刺挠,手里的活渐渐停下,目光投向同样坐在矮凳上编着草绳的王焚,有人问:“大哥,这沈丘是怎么回事?不是说来给大哥的兄弟打下手吗?就把咱在这里晾着?”

王焚手一顿,直到现在,沈丘都没有正眼看过他,他眼中闪过一丝幽暗,脸上却露出一丝苦笑:“我只以为沈大哥有如此能耐必然是一个侠肝义胆之人,想要与他多亲近几番,没想到却几次遭到冷落,甚至也给你们添了麻烦……既然沈大哥不喜欢我等,我们便不在这里讨人嫌了,干完手里的活,便走吧。”

旁边人这可恼了,义愤填膺地一把抢过王焚手里还没编完的草绳,甩在地上:“都这样让人蹬鼻子上脸了,怎么还干完手里的活!人家不喜咱,咱也不上赶着贴人家冷屁股!就算人家再大能耐,还能拦着不成?”

“行,那我去道个别……”王焚张了张口,在一众怒视的眼光中,笑着补充:“只是跟我干爹辞别。”

牛二见到被一众人簇拥着来辞别的王焚,抬头看了看没什么表示的沈丘,觉得今天选的日子不好,不知道冲撞了哪路神仙,事情竟多了许多波折。一边是兄弟,一边是干儿子,牛二两边都不愿意寒心,先好生劝着让他先去牵马,在一旁等等,等王焚应了,便走向了站在车边的沈丘。

他专门来这一趟,也是有要事要做。

“有话直说便是。”沈丘早就发现了牛二心里藏着话,出声道:“这木头价值不菲,你不说我是不会用的。”

“嘿,不愧是沈大哥。就连我这心思都瞅出来了。”牛二忙上到旁侧对着沈丘比了个大拇指,在原地踟蹰了一会道:“实不相瞒,我是来替犬子来求亲的。”

话音未落,背脊倏然间感受到了一股冰冷的寒意,这道寒意让牛二浑身一僵,好似某次独行山间,被山匪伏击放冷箭。来不及多想,牛二下意识地止住话头,握住刀把,心惊地转头,屋檐下只有赵三娘子正立在那里,见到他,赵三娘子不见笑脸,像是没看到一眼转身回去了。

牛二心中疑虑,刚才那感觉不会错,有人对他起了杀心,可这杀意居然来自赵三娘子?不是他对女子有偏见,赵三娘子向来性格柔顺,是个标准的手无缚鸡之力柔弱女子,若是旁人,牛二还能生出一些警惕心,见到赵三娘,他只会怀疑是自己的感觉出了错。

牛二转过身,手仍握在刀上警惕着周围的人,回身继续道:“我那儿子一点也不成器,我回来之后就缠着我去私塾,可他这成天看半个字就能睡过去的样子,怎么可能能想要识字。我一问才知道,原来是因为你家姑娘才想去。”

“你看,我们两人是兄弟,过命的交情,我家呢也是薄有资产,我儿子呢有和你家姑娘是青梅竹马,你把你家姑娘交给我,肯定不会让你吃亏。”

这次提亲,牛二是有考虑的。他早就有意让两个孩子结亲,一个是沈丘的为人好,是他最信任的兄弟,还有一个是乔乔是他看着长大的姑娘,知根知底。方圆百里,再也不见有这么登对的了,凭借着他们之间的交情沈丘应该会同意。这楠木的主梁只是一个试探,等定下口头约定之后,他再找人看日子,正式下聘,过几年孩子大点了,就成婚。

沈丘在他说出要求亲的时候就皱着眉,诧异地看着牛二了。

乔乔这才多大?十三岁。这还是个女娃娃,就要定亲?想到自家闺女嫁去别家,沈丘心中怒意横生。不想再听,他跨步上前,让这会正忙着给楠木卸车的众人停下道:“这东西不用了,再绑回去。哪里来的送哪里回去。”

牛二脸上像是被人扇了一巴掌,火辣辣的,对着沈丘怒喝:“你这是什么意思!”

搬着木头的几个小伙子没听到两人说了些什么,只见到牛二突然怒气冲冲的,听着像是吵了架,一时怔住,不知道是该搬还是不该搬。

沈丘回首,面无表情地背着手道:“意思就是东西你拿走,我沈家用不到!”

“你当真要如此?”这个敦实的中年男人气得发抖:“你打了我干儿子的脸,我偏向了你,现在我要与你家结亲,你便这般不给面子!”

沈丘心里也窝着火,若是旁人便罢了,他没想到就连牛二也盯着他捧在手心怕化了的闺女,还妄想用一根主梁骗走,别说是金丝楠木,就算是用金子造的主梁都不行!

沈丘木然的态度让牛二彻底冷了心,他眼神发狠,嘴里念着:“好好好!沈丘,枉我往日看中你,我看我们也不用再当兄弟了。从此之后,我牛二和你再无瓜葛!”

王焚从牵了马回来,就听到了牛二的这番话,若有所思地问身边的人:“沈丘这般不舍得姑娘,沈家这是只有一个孩子?”

旁边人恰好是同村的,便嘁了一声道:“若真疼姑娘,就不会从外边捡个男孩回来养着。”

王焚挑了挑眉:“什么时候的事?”

“半年前吧,那时候还是冬天。大哥问这个做什么?”

王焚扬起嘴角,没说话。

沈家的屋子盖好了。房梁是用的新采的木头,也是巧了,吴木匠之前在瑶山上发现了一个百年老樟树。虽然比不上金丝楠木,但是樟树驱虫,比这金丝楠木更适合平民百姓家。

在住进新屋子的当天,沈家请了全村的人吃酒,整个院子都被红灯笼照得亮堂堂的,端上来一盘又一盘的酒菜流过每张桌子。

谢源抓着沈乔从人群中挤出来,刚才一个不注意就见到她溜去了沈丘的席面顺了杯不知是谁的酒回来,等他发现的时候她已经略有微熏的醉意,便让她在院子外吹吹冷风冷静冷静。

沈乔烦恼谢源婆婆妈妈,拽着自己的裙子恼怒道:“只有男子可以吗?我娘从来没有给我说过这个道理!”

“你怎么这点事情都要管我,真烦人,你看我娘都不管我,我主母也不……”想起来自己已经出了院子,她赶紧把话咽下去。

谢源都要被气笑了:“你干别的事情可以,只是这样的事情不许干!席上男人喝多了什么话都能说得出来,那是姑娘能听的吗?”

那些在沈乔面前说污言秽语的人都该死,谢源将话闷在心底想着。

一个耍着酒气,一个不让,两个人大眼瞪小眼,互相瞪着,最后,沈乔只能发怒地将手帕子砸在谢源的脸上,自己回房去了。

谢源被砸了一脸也不生气,将帕子护着没掉在地上,仔细叠好,抬步打算跟过去看她是不是还没死心,忽然见到有东西从斜树飞来,速度十分之快,一眨眼便落在了他脚前,滚动了两番,便在地上不动了。

谢源收心凝视向东西飞来的方向,黑暗的夜色中,浓密的桑树叶朝向远处烛光的地方能看出绿色,更多的部分则影藏在黑暗中,看不真切,却无端让人心底生出几分寒意。

没有异常。

谢源俯身捡起了那枚只有他小指长短的东西。

借着远处的烛光,谢源见到手中的是一个用陶片打磨成的箭头,似乎是从某个罐子碎片中随意取的一片。别人或许不知道,可谢源清楚,在镇西军的军营中,有位军士会将这种箭头制作粗糙的箭矢,用几石力才能拉开的大弓箭上,射杀过远处战场上的敌人首领。

而在谢源小的时候,有时候在外祖送来的礼物当中能收到这种箭头,每一个他都宝贝地排好,放在匣子里,仿佛他自己见到宽阔的天空,也能去一趟西北的边塞一样。

谢源不动声色地攥住箭矢,将拳头藏进袖中,院中人仍在席上喝酒,没有人注意到东西飞到了院门前。

来到僻静的地方,谢源淡声道:“下来。”

身后的树间,一个黑色的身影忽地闪现,身影直接跪地,恭敬地道:“世子。”

谢源的目光扫到他那身衣裳上,熟悉的镇北军军士的戎装让他心中微微一松,是祖父的人。

“老将军本想亲自来接您,只是身负镇守边疆之责,无法脱身便派了属下过来。世子打算何日动身?”

谢源没说话。

望着远处院子中熙攘的声音,这才发觉原来已经在这里逗留了半年之久。

谢源沉默了一会,道:“我还有其他的事情,等我做完了这件事再跟你们走。”

军中打磨的服从性让下属没有多问,只是道:“属下就在您身边暗中保护,请您尽快做出决议。”

说着,便忽地如影子般离去。

谢源却站在原地,沉默良久。实际上他自己也不知道想要做的事情是什么。

杀了沈丘,为他的母亲报仇?

在这么长的时间中,谢源曾将剧毒下在井水中,他已经做好了准备与沈家同归于尽,可是沈家一个人都没有出问题。他用过慢性毒药,在沈丘每次休沐离开时下在干粮中,却只见到他的气色一日比一日好,每次回来还能多吃两碗饭。

就连前两天,给他斟酒,见血封喉的毒药看着他喝了下去,却毫无异常,甚至能动用武力去救人。

他将自己能做的毒药做了个遍,却还是没有成功过一次。以至于他都怀疑是不是沈乔暗中用医蛊解了毒,但是医蛊存活数量稀少,沈乔也只活了五只,没有解毒过的迹象。

想到沈乔,谢源不禁神色一暗。

如果他离开了,她会念着自己吗?若是自己走了,她又要去割伤自己喂养虫子怎么办?

心情复杂难辨,他也不知道自己是这是怎么了,居然有这么优柔寡断的时候。如果是从前的他,怕是在祖父军中的兵士出现的第一时间便离开这里了,哪里会搬出“有要事”这种拙劣的借口?

在外头站了半响,直到月上中天,谢源才走回了沈家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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