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傻。”温泠换了个姿势，换了只手拿手机，空出另一只手托住下巴，“我当时求你阻止蔺子霄投军，你并没有做到不是吗？”
她很平静，轻轻阖上双眸，过了那么一秒，待眼底恢复清明，又有些好笑地反问：“还有我被派去和亲那件事，我想了很久都没有想明白，后来某一刻才意识到其中或许就有你的手笔。”
“你很聪明，我喜欢和聪明人说话。”沈熠捕捉到了温泠带点冷意的笑，也随之轻笑一下，“早知你是聪明人我就不兜圈子了。怎么，我们合作一把？”
上一世还以为温泠是个恋爱脑，为了一个小可怜蔺子霄，掘地为坑只差葬送她自己的人生，既然这样，他沈熠也觉得无趣，不如送佛送到西，直接让温泠去和亲，说不定两人还能在曲国相见。
“合作？你想干什么？”温泠话里的警惕意味十足，“你比我有钱有势，你跟我合作有何利益可图？”
沈熠声音一如往日温泠记忆中的蔺峤笙那般慵懒，让人看不出这个一贯装可怜的太子在想什么，只知他平静温柔地在循循善诱，像是恶魔要把人拉入堕落的谷底：“那可不一定，我们俩在温家的一堆烂账上可是大有可为。你不是一直在找律师要争什么你妈妈的财产吗，巧了，我也是。”
“嗯？”温泠用鼻子发了个气音，也不承认也不否认，“为什么，跟你有什么关系。”
许亦舟说沈熠估计是某个有钱人的私生子，难道是这个有钱人被温家给整倒了，现在需要一个私生子来搅局把事情搞得天翻地覆？
不对，沈熠看样子也不缺钱啊，不像是破产的样子。
“我也不傻，你至少得跟我合作，表表诚意，不然我怎么能随便告诉你原因呢？”沈熠继续懒洋洋引诱，“而且咱俩都讨厌温漾，合作是利大于弊的”。
温泠最反感这种态度，总有人把自己当做世界的操盘人，以为能掌握别人的命运，但他沈熠怎么不扪心自问，他真有那么厉害，谋篇布局，怎么还用到她这里来求合作。
还不如蔺歌阳，手段确实厉害，雷厉风行谈笑声间，看谁不爽就把对方干了，而不是如小人般阴恻恻地求合作。
歌阳，确实是个好名字，但是在古代女子如太阳一样被歌颂，光芒必定会刺痛一堆男子的眼，他们惧她畏她，但唯独不敬她。这亦是那时女子的可悲之处。
这就是温泠为什么恨蔺歌阳，却佩服她的原因。文韬武略都有的女子，那么努力的一个女孩子，也不过是成为时代痛恨和唾骂的对象，只不过因为她是女子。
“不好意思，我真的不敢兴趣。”
温泠把电话挂了，懒得理会沈熠的同盟邀请。也许曾经还没有经历过这一切的温泠想要这些东西，但是现在的她已经是经历了无数炮灰世界的她——她是真的不感兴趣，只想过好自己的平淡日子。
......
许亦舟拍完夜戏，剧组的摄影棚里灯光如昼，走出棚内却瞬间被黑暗笼罩。
他低头看手机，神色从刚开始的严肃变为温柔。
身旁的助理叶子随口问了一句，“怎么了？”
许亦舟把手机收回手里捏着，“没什么。”
只有131号缩在角落里小小吐槽一句：【当然没什么了，心里都快乐开花了。】
沈熠给许亦舟发了条消息，问他去不去喝一杯。
言下之意，他很烦闷，温泠并没有答应他的计划。
许亦舟没有犹豫以拍完戏太晚了要休息为由拒绝了，然后面对着温泠发过来的“拍完了？有空出来走一走吗？”回了个“好”。
131号说：【估计是要问沈熠的事吧？】
【宿主，真的有必要都让她知道吗……】
“有必要。”许亦舟轻笑一声，“既然瞒不住，不如就告诉她吧。她有权利知道，她也有能力思考。”
而且这种把握不住完全没有头绪的感觉，曾经困扰过他很长一段时间。
恨自己几世都交友不慎，识人不清，托人不忠。
他也想过，这一世既然他在温泠前面回来了，就应该让她无忧无虑，什么都不知。
但是事情的发生让一切终究是妄想。
他做了好久的心理建设，终于以一种很委婉的方式告诉了温泠关于沈熠的事。
但是沈熠依旧不休不挠，至于今晚温泠打电话来时，他几乎全盘拖出沈熠的身份了，他相信，他的阿云不傻，一定能搞清对方的来意，而这正是他所不能解决的问题。
……
初冬的雨下得密，总想把万物盖得严严实实，让人难以发掘其中的奥秘。
温泠站在屋檐下维持着撑伞动作，盯着飘雨发呆，直到许亦舟来到面前，才慢吞吞收回视线。
许亦舟下意识伸手给她拍肩头的落雨，刚伸出去一半却滞在半空：“怎么不进去？”
他刚从车上下来，想着就一段路没带伞，结果发现湿的是自己的肩头，而不是对方的。
温泠瞥见他的动作，收了伞顺势抖落几下，很自然地递给了身旁的人，“想事情。”
许亦舟接过长柄伞，握在虎口处，一套动作下来行云流水仿佛再自然不过，他问：“现在呢，想通了吗？”
温泠没有回答他，反而叉开话题，“陪我吃个蛋糕吧。”
两人身后，店铺的灯光温馨而明亮，夜色已经渐深，店内人不多，而店铺外面，风带着雨还在肆虐。
许亦舟不再吭声，却了然温泠的习惯。
也谈不上是个坏习惯吧，就是每每碰上公主心烦的时候，热量爆炸的食物总是必不可少的。
在蔺国的时候就是吃各种糕点，而现在就是吃蛋糕。
温泠站在蛋糕橱柜前点了个巧克力夹心的小蛋糕，抬眼看许亦舟：“你吃吗？”
“不吃。”许亦舟答。
“哦。你还是和原来一样啊。”温泠不再询问，目光停留在蛋糕上，耐心等待店员拿出她选中的那个。
两人找了个角落坐下，接下来，直至温泠慢条斯理拿着勺子把整个小蛋糕吃完，两人都没有再说一句话。
待吃饱喝足，温泠笑眯了杏眼，自然地接过许亦舟递来的纸巾，“真的不来一个吗，非常好吃。”
许亦舟：“……不了。”
“真自律。”温泠小声嘀咕一句，“那就开始讲正事？我开门见山了，你去从军前找过蔺峤笙？”
“对。”
温泠：“你让他帮我，然后自己被他当刀使？”
“对。”许亦舟垂眸，口罩下的表情更难以辨认。
“巧了，我也去找过他。”温泠放下无聊摆弄的勺子，噗嗤笑出声，“我突然发现，咱们俩真的是……卧龙凤雏。”
“所以我们是心有灵犀。”许亦舟往下补充，“我真的以为他能帮你。”
“你在古代世界的时候有上一辈子的记忆吗？你记得你借过钱给我让我给妈妈治病吗，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帮蔺国时候的你吗？”
许亦舟摇头，“不知道。但现在记起来了，我还知道我上辈子就认识沈熠，他不知为何也穿越到古代那个世界了。”
温泠一副我就知道的模样，“所以你前几次处处跟我暗示沈熠身世，又不跟我明说，是在赌我会想到，是吗？既然这样，你也知道我救你是为了报答你，不是喜欢你吧？”
她调整了下姿势，换了条腿交叠在上，“我猜你想知道一个结论，是的，沈熠肯定跟温家有关，因为他打电话来问我温家财产的事情了。”
温泠顿了下，还是说出了那句在她心中徘徊已久的话：“许亦舟，我一直以为你是个单纯到只讲少年义气的人，但现在看来，单纯的是我，真正有谋有略的是你。连我自己都不知不觉成为这盘棋局中的一子。”
许亦舟没有说话，眼神平静，随后他起身，“不好意思，我去买点东西。”
他走到蛋糕橱柜边，又点了一个同款巧克力蛋糕，端回桌边拿下口罩，舀了一口：“确实挺好吃的。”
温泠有些不明所以，只是注视着对方把那一小口蛋糕缓缓咀嚼完。
“温泠。”吃完这口蛋糕的许亦舟突然说话。
“嗯？”几乎是下意识的，她回应，带了点轻促的尾音。
许亦舟对她的称呼有很多，却几乎很少这么连名带姓地叫她温泠。
两人都太过认真地注视着彼此，殊不知只要一转头，就能看见漫天的细雨已经变成飘雪，簇簇落下的雪花，让世界开始变得宁静。
“我并不是讨厌甜的味道，我只是讨厌甜给我带来的记忆罢了。所以当我的身体开始渴望甜食时，记忆却总是折磨我入骨，让我回想起流亡逃荒过程中的屈辱。但我很幸运，后来关于甜食一切都与你有关。”
“你想说什么？”温泠语气中带着不解。
许亦舟颇为自嘲往下说：“是，我和你一样，刚开始在你身边确实是为了报答你救我的恩情。但后来我发现，就像对着甜食的讨厌一般，只不过是矫揉造作的表饰，拨开外壳，我们之所以能够为对方付出那么多，真的是简单的报恩吗？难道不是因为我们理解彼此，懂得彼此的好吗？”
“所以阿云，你到了最后真的只是为了报恩才帮我吗？”
“所以阿云，我们在一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