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归森点点头：“那是当然，感情不都是聚出来的吗，就得时常见面才好。”

哪怕父母之间，在许久未曾见面之后仍旧能很快拾起先前的关系，也是因为自儿时就开始的日日夜夜的陪伴。

而许初想到的却是另一件事。

在同学聚会的ktv里，时隔多年的重逢，她跟言冽的关系其实没有变得更疏远。

反而相对高考前那段互不理睬的时光来讲，能够作为朋友相处，已经算是质的进步了。

但也止步于此，不会再有能更变亲近的机会。

陆归森得到许初表示不会被打扰的授意，就终于大起胆子聊了更多有关于她的事。

大多是跟许初为什么选择从事这个行业，遇到过什么困难磨砺，从中的收获和感受。

许初也都一一解答。

是言冽这些年来都没能了解到的事，他只是手臂撑在桌上，稍微偏过头，去看她的侧脸。

天生浓密的睫毛像扇子一样排列开来，讲话时神情灵动，短暂观察过就能感受到主人此刻心情愉悦。

许初今天穿了短款的棕色皮衣，紧身牛仔裤衬出腿型修长，脚踩高帮靴。

本来习惯披散的长卷发绑起来一部分到头顶，整个人看上去非常灵动。

言冽才意识到，似乎从重逢后的每次相见，许初浑身上下都是满分的状态，让他连充斥在胸腔当中的心动都没能缓解半分。

那些明知道不可能企及对方心底的情感，化作细小的触角，密密麻麻盘踞在身体周围。

他也只能默默承受。

许初整个人姿态舒展，在跟陆归森讲话时，非常大方得体。

让言冽觉得，似乎和跟自己在一起时有着微妙的差别。

或许是因为陆归森有着粉丝的身份，所以她会换上另一副合乎标准的形象，以符合别人的期待。

他紧接着回想起以前，陆归森跟他讲过某些博主的只言片语。

那时候他住了两年的公司宿舍，想着要搬出去，从中介那里找了个自己喜欢的公寓。

正巧跟陆归森找房子的时间不谋而合，他之前的出租屋，房东临时有事要把房子收回，就不得不搬家。

两人在简单交流过作息和生活习惯之后就成为舍友，相处下来还算融洽。

言冽记得第一次陆归森跟他提到许初的场景。

当时他们才一起从超市买了菜回来，等电梯的时候，陆归森看着手机，点击屏幕开始疯狂地点赞。

连续敲击的声音非常明显，他就解释道：“这是我喜欢的一个音乐博主，正在直播呢。”

两人并排站着，言冽的位置就不太能见到屏幕上的人像，当然，他本身也没想去看。

加上陆归森还戴着耳机，就也没能听见声音。

毕竟他对这方面不太感兴趣。

就这么过了很久，直到有一次去陆归森房间，他正把音乐外放的时候，言冽才觉得那个聊天的声音熟悉。

那是今年刚过了年，北仓又下过一场大雪。

本来是能够早两个小时回家的，但因为天气情况，延迟起飞，降落时也是寒天地冻。

他挟风带雪地走进出租屋，换鞋时听到了让人觉得熟悉的声音。

陆归森的房间没有关门，里面外放的声音就很明晰地传到耳中。

他脑海中有什么一闪而过，脚步较快，站到陆归森的门口，见到了电脑屏幕上那道正坐在桌前，侃侃而谈的身影。

是在分享最近遇到的一件趣事。

曾经只及锁骨的头发如今变得很长，柔顺地垂落在肩膀两侧。

五官舒展开，声音里带着笑，那张脸逐渐跟六七年前自行车后座上的女生相重合。

陆归森瞥见他的身影：“你回来了。”

“刚才在门口见到你快递，就拿进来了。”言冽摇了摇手中的盒子，很自然地走到他身边来。

“你看的这个人是谁？”

陆归森见他感兴趣，热情介绍着：“这就是我很喜欢的博主初一啊，之前不是跟你讲过吗？”

言冽确实经常听陆归森提到这个名字，但他没想过居然是许初。

脑海中闪过很多画面，高中毕业后，他跟同学的联系并不多，所以对他们目前从事的工作不太了解。

同学群的消息除了有人艾特，他不怎么会看。

不过有几次，好像是有人特意提到许初，说要她一定要表演。

那时言冽还不太动什么意思，现在终于明白了。

他在电脑的左上角见到了许初的微博名，回房间之后，在网络上进行搜索。

直播还没结束，不过这时候已经在唱歌。

许初离开了屏幕前，转而到后面能看清整个身体的地方，她盘腿坐在一张厚厚的垫子上。

手掌握拳轻敲了几下吉他木板之后，纤细白皙的指尖轻微拨动，乐弦发出灵动悦耳的声响。

是首翻唱，言冽有在音乐软件当中听过这首歌。

完全不同的嗓音，他却觉得许初诠释得更好。

那天之后，他就开始默默在背后关注着许初，补过她之前所做的每一首歌。

软件歌单，也都变成了许初的声音。

直到今年年末，班长再次挑头张罗同学聚会的时候。

几次同学聚会都没能见到面，言冽大抵也发现了，许初只在自己明确说不会去的同学聚会时，才会露面。

他角色许初大约是不想见到自己，但应该是想跟其他同学见面的。

所以今年，即便他机场并没有什么要紧事，也特意在群里发了不能去的消息。

许初也在后面一点回应自己有工作，他只是嘴角下压了，觉得不走运。

直到同学聚会当天，突然见到许初发了一条，说是要过去的消息。

原本还奇怪着，他紧接着在超话里翻到有人讲萧宁玉抢走了本该属于许初奖项的这件事。

那天有颁奖典礼的事言冽知道，他之前看过投票，觉得这个奖也大抵该是许初的。

他不明真相，但知道许初肯定是受委屈的。

言冽想到高中时候，那个温温柔柔的女生，被自己拒绝表白之后，脸皮薄到不愿意说一句话的女生。

肯定这个时候会非常伤心，需要有人讲讲话的吧。

于是想见她的心就变得更强烈，哪怕遇到自己时，能跟他生生气，也算是排解情绪了。

他就随口撒了谎，说是会议提前结束，但其实只是想要过去看看许初。

一旦发现她情绪不对，那自己一定要做第一个安稳的人。

可等到真正见到许初时，言冽却发现她跟自己认为的印象当中，有着很大的不同。

许初看上去非常肆意洒脱，眼睛里根本看不见半点任何称之为伤心的神情。

除去在见到自己的一瞬间显得惊讶之外，剩下的时间都非常游刃有余。

她早已经蜕变成自己只能遥望的样子，在许多人面前闪闪发光，自己先前的担心根本就是多余。

也是从那时开始，言冽再次不可自拔地重拾了之前的感情。

只是跟当初不同，他们的感情早已经完全不对等。

那次明明白白的拒绝，就注定让他的感情会蒙上一层愧疚的底色。

不纯粹的感情，恐怕无论如何，都不会得到对方的承认。

于是言冽就想要做好，想要做得更好。

至少先弥补了亏欠，再去想之后的事情。

*

“送你回去吗？我开车来的。”

大晚上的，送一个女生回家会安全些，许初没拒绝。

车子就停在马路这侧。

到车子前，言冽先一步打开前座的门：“上车吧。”

在后面侃侃而谈的两位同时停住了脚步。

陆归森是在想，他从来没给我开过车门，所以这个车门不可能是给我开的。

而许初则是在想，为什么要让她坐在副驾驶。

言冽面色正直地讲：“前座宽敞一点，而且等会儿你这边下车方便。”

为许初好的事，陆归森不疑有他，很快就被说服了。

“对啊初一，外面现在好冷，快上车吧。”

他先一步打开后座车门，已经自觉上了车。

“那我……”许初有些迟疑。

“上来吧。”言冽只是很温和地笑着，却让人不想拒绝。

刚吃完宵夜这个点，小吃街的人很多，车子就也行驶得慢，能看清两侧的行人。

有的在揣着口袋散步，三三两两的，街道两侧的霓虹灯将整个城市都照得很亮。

这个时节已经最冷，只要张口就会有白雾出现，不少人把自己裹得非常严实，浑身上下几乎只有眼周的位置露出来。

“马上就过年了啊？”陆归森发出一声感慨，还有两个礼拜就放假，他现在虽然每天都在上班，但也是归心似箭。

许初把包包抱在身前，侧过头去：“你是哪里人啊？”

“我老家在阳滨市。”

“冰雪王国啊，那边更冷，那北仓的冬天你应该还挺适应的吧。”

陆归森来了兴致：“算上上学的时间，都在北仓待多少年了，当然适应了，你去过阳滨吗？以后到那边我负责招待啊。”

许初也没推辞：“我之前一直想在冬天的时候去，但你知道的，每到年末的时候反而我工作会更忙，就总抽不出合适的时间来，没准明年能有机会。”

“那可太好了，”陆归森拍拍胸口，“放心，你去的话，包在我身上，保证安排得妥妥的。”

阳滨人的待客热情可不是随便说说的。

他随即讲道：“就是有点感慨，又一年过去了啊。”

空调开得足，挡风玻璃上很快起了一层雾气。

借着外部光照的映射，许初在这小片玻璃当中看清楚言冽非常朦胧的脸。

捏着包带的手不自觉紧了些：“希望明年大家各方面都顺顺利利的。”

能遇见幸运的事，能将纷乱复杂的绳结打开。

言冽将方向盘转过小半圈，盯着后视镜的方向：“明年会是一个好年。”

是对别人的祝福，也是对自己心愿的期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