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夏突然不想再听下去了。

这个故事，好残忍。

“书砺，不如不要说了，你会不会累？”

“不，我不累……”书砺喘了口气，“让我说吧，这些事情，积压在我心里好多年了，难得我想宣泄一下……”

平夏奇道：“难道这些年你都没对别人讲过？”

“没有。”

平夏沉默，她走上来，把书砺手里的酒杯拿走，又给他倒了杯热水——

“好，那你讲，我不打断你了，不过你要是觉得累，随时可以停下。”

段书砺冲她疲惫地笑了笑——

“谢谢。”

“不客气！”平夏耸耸肩道：“反正我是免费听的！”

书砺被逗笑了。

那天晚上，段书砺留在医院里陪菁菁，翌日一早，医生来检查，说是情况良好，可以安排手术，段书砺感到十分安慰，这时，赵琪提着早餐来看他了，她把他强行拖出了病房。

“段书砺，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两人坐在医院花园的长椅上，春柳绵绵，暖风煦煦。

段书砺微笑地说：

“菁菁可以做手术了，我会留下来陪她。”

“你留下来？”赵琪咕哝，“你凭什么留下来？”

“什么？”

赵琪摇摇头说：

“段书砺，你清醒点吧！说实话，你算菁菁什么人呢？！发生这么大的事，怎么都轮不到你来负责任吧！！”

段书砺发狠道：

“我不管！暂时我也管不了那么多！我只想照顾菁菁，她现在身边一个人都没有——”

“谁说她身边没人？”

“啊？”

赵琪看了他一眼，声有不忍道：

“千明家的人，应该很快会安排人来照顾了，听说，他们已经达成了协议——”

“什么协议？！他们想对菁菁怎么样！！”他怒吼，将两眼瞪得通红，赵琪默默叹了口气道：

“这个结果不是挺好的吗，千明家有的是钱，只要他们肯负责，菁菁肯定会没事——”

“没事？”

段书砺痛哼一声道：“他们以为钱就能摆平一切吗！菁菁，一个好好的女孩子，现在摔成那样躺在那里！千明，这都是那个混蛋害的！我早晚要找他算账！”

“你想做什么呢？你千万不要乱来啊！”

赵琪把他拖回座位，又拿起被他搁置一旁的早餐递给他——

“我知道你是为菁菁抱打不平，可是书砺，认真的说，那天的事，是个意外，菁菁是自己失足掉下楼的，千明也不想的，听说他现在也是精神崩溃中——”

“他精神崩溃？”段书砺咆哮起来：“他左拥右抱把菁菁当玩物的时候怎么不精神崩溃呢！哼！”

但后来，一切都证实了赵琪的话，菁菁手术过后，病房里马上多了很多人，有护工，保姆，各式各样前来看望和慰问的人，每天更是有许多鲜花和果篮送进来，就像菁菁是名人一样。有一天，段书砺甚至看见千明也来了，他站在床边呜呜地哭着，一只手拉着菁菁的手——

段书砺久久地呆住，直到有人经过他身边撞了他一下：

“咦，小伙子，你有什么事吗？”

段书砺青着一张脸，转身就跑了。

“那你之后还有去医院看菁菁吗？”平夏问。

“没有！我不想再像一个傻子一样，自作多情去管她的事了！”

平夏叹了口气：

“因为千明来了，你还是为他让位了……”

段书砺不语。

半个月后，听说菁菁已经出院，赵琪来问段书砺她的情况。

“什么？你没去看过她？我还以为你天天都会去呢！”

段书砺被气笑了，他看着在他面前抱着书倒着走的赵琪，阳光照在她的脸上，她的短发长长了，两颊好像瘦了些，但精神很好。

他笑着说：

“我忙着呢，没空管她！”

“咦？少见哦！”赵琪歪了歪脑袋说：“在忙什么？”

“我妈快结婚了，最近在搬新家，他们还给我准备了房间，老叫我过去看装修——”

“哇！”赵琪故意羡慕地说：“这样你不就又多了一个老爸？今年过年，可以多要一个红包了呢！”

他大笑起来：

“哈哈哈，我倒没想到这一点，幸亏你提醒！”

赵琪站定原地，轻声道：

“这不挺好的嘛，书砺，过好你自己的生活吧，别再为无谓的人操心了。”

书砺点点头——

“我知道，横竖我也要出国了，谢谢你的关心，怎么样，你最近如何？”

赵琪道：

“我交男朋友了，书砺，所以我以后不会再来看你了，你一定要多保重啊，哦，记得，出发那天，通知我一声，至少我该跟你说声再见。”

书砺一时感叹，对着操场外的天空说：

“没想到我们会这么快分别。”

赵琪说：

“人生终有一散吧，书砺。”

人生终有一散。

不知为何，那天过后，赵琪的这句话，时常萦绕在段书砺的心头，他有时坐着坐着就会发起呆来。

一天，室友跑上来告诉他菁菁来找他。

“什么？菁菁？你确定是她？”他不敢相信。

“当然啦，我眼睛又没瞎！不过……”室友一脸同情地说：“她那个样子，确实变了好多——”

他不等室友说完，已经飞奔下楼。

菁菁仍是站在那个路灯底下，依旧是娇弱瘦小的身影，只是手臂下多了一只拐杖。

“菁菁……”

他好半晌才能移动脚步向她走近。

菁菁回头——

“书砺！”

她激动地笑起来，可是笑容却因脸上的伤疤而显得恐怖、凄厉。

被吓到的段书砺顿时想起刚刚室友讲的话——

她那个样子，确实变了好多……

可他怎么也想不到会变成这个样子！菁菁，她曾经是那样美丽的一个女孩！

他好半天才重新开口说话：

“菁菁，你、你来找我有事？你身体、好多了吗？我听说你已经出院了，不过，因为忙，所以就没去看你……”

他不小心撒了个谎，但菁菁毫不介意，她仍露着她那可怖的笑容说：

“那你现在忙不忙？有没有空陪我去坐坐？我有好多话要跟你说呢！”

他虽然感到奇怪，但还是忙忙地答应了，然后两人便一前一后地向校外走去……中间，他一度想去扶菁菁，但又见她好像已经很熟练地掌握拐杖似的……身边的路人不断向他们投视奇怪的目光，但菁菁毫不在意。

菁菁变了，不过或许，她一直都是这个样子，只是他没看清而已。

两人又去了上次吃饭的那家餐馆，这回是菁菁点菜，她点的全是段书砺上次点过并爱吃的。

“怎么样，我点这些行吗？”

“行，当然行，你点的都是我爱吃的。”

菁菁咯咯咯地笑起来：

“你看，我脑子没摔坏，该记得的事，都还一直记着呢。”

他吃了一惊，一时间，竟搞不清菁菁说这句话的意思。

菜上来了，菁菁忙着招呼他吃，其实他一点都不饿，但为了不让菁菁不高兴，他还是假装饿极了似的大吃了起来。

菁菁坐在他对面，笑得心满意足的样子，可是笑容仍是可怖的……

不知道她脸上那些伤疤，以后会不会好呢？千明家那么有钱，应该可以付钱让她再去做整容吧……

“你说有话说的？”他突然问。

菁菁笑道：

“你这么急的？那为什么之前都不来看我？我在医院里的时候，老是想到你，每天都以为你会来看我的，结果次次都失望……”

他哑然——

但菁菁马上又释然地说：

“不过我不怪你，我知道你之所以不来看我，是因为你对我大失所望。”

他持着筷子，闷声不语。

菁菁叹了口气。

“书砺，我退学了，以后，我不能再叫你教我功课了——”

“什么？”他大惊：“是谁逼你这么做的？”

“没有人逼我，是我不想再学下去了，”菁菁拍拍他的手，劝他坐下，“书砺，我知道你要出国了，这真好！至少，你没有被我耽误！”

书砺颓丧道：

“那你退学之后做什么呢？做千明的太太？他要娶你？”

他话语里的讥讽，菁菁不是听不出来的，不过她仍是置之一笑：

“书砺，其实我没你想象的那么好，也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弱，我有私心，我有欲望，我有我想要达到的目标，只不过这条路，对我这样的人来说，注定是艰难的，我必须付出很多代价，才能得到我想要的——”

“那你究竟想要什么呢？！”

菁菁摇了摇头：

“你不要问了，书砺，有好多事，是不值得你来插手的，像你这样清清白白的一个人，何必来惹我这样的麻烦呢！”

“麻烦？”他要哭了，“菁菁，我从来不觉得你是麻烦的……”

菁菁苦笑起来：

“书砺，你真是傻的！难为你对着我现在这张脸，还能说出跟以前一样的傻话来！……不过，书砺，我很感激你！但我的路，我要凭我自己走下去！我最希望的还是你能好好念你的书！最好连我的份也一起念下去！”

书砺急道：

“那你跟我一起出国啊，我让我爸帮忙安排！”

菁菁哈哈大笑一阵后说：

“我已经准备跟千明一起走了，书砺，下周一就出发，到时，就不跟你告别了。”

段书砺如被一盆冷水浇到了底。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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