迪克：“……真？”

埃泽尔：“真。”

埃泽尔没理会迪克因自己展现的灵活的道德尺度而受到的震撼，转头提起了另一个话题：

“先不说这个。你还记得昨晚泳池边的另一个人吗？”

“记得啊，不就是你的‘前’约会对象呗。”迪克回过神，胳膊肘拱拱他，一脸看热闹不嫌事大，“好一场三角大戏啊，对吧？”

埃泽尔听见诺亚的脚步顿了一下，像是听见了他们这边的悄悄话。

这时，三人正好等到了邮轮的直达升降梯。

升降梯大门有两层铁栅栏推拉门，轿厢内部是红木制的，光滑表面在灯光下发亮，一面半人高的镜子镶嵌在正对门的内壁。

走进轿厢时，透过镜子，埃泽尔瞄见身后不远处的黑发青年抬眼盯住自己、抿了抿唇。

诺亚生气了——早上挨那一记狠咬不久，埃泽尔就意识到了这一点。

虽然诺亚看起来很不高兴，但他当时盯了埃泽尔良久，还是回答了他的问题。

“我不认识那个人。”说到后几个词形容时，诺亚的声音硬邦邦的，像是从石头里弹出来的，“而且觉得他特别讨厌。烦人。恶心。”

不错，狗血的误会解除了。

只是先前的旖旎氛围也消失殆尽了。

诺亚从他身上爬起来，扔给他一个闷闷不乐的后脑勺，衣衫不整地翻身下床。

埃泽尔眼睁睁看着他毫无防备地在眼前晃着的大腿，以及撑开睡衣下摆、从尾椎处钻出来摇晃的蓝色尾巴，却根本说不出来“那、那要么继续？”这种没心没肺的话。

锁骨的牙印痒痒麻麻，有点疼，仿佛还隐隐有柔软嘴唇的触感留在上面。

埃泽尔突兀地冒出一个念头：这家伙牙口还挺不错……好吧，自己的错，在这种情况下提起蒙特斯确实是有点不解风情了。

哑然片刻，埃泽尔别开视线，叹了口气，撑起身，抬手抓住诺亚的小臂。

“好啦，讨厌就讨厌吧。”埃泽尔微微软下声音，“你先换套衣服？……至少穿条裤子，不嫌弃的话可以穿我的。”

埃泽尔当然还想再问些别的，比如为什么要喊蒙特斯“骗子”，再比如……这条尾巴。然而诺亚刚换好衣服，他们的房门就被迪克急促地敲响了。

……

“咔哒咔哒……”

升降梯在钢丝绳与齿轮的摩擦声中匀速下降。

诺亚最后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垂下漂亮的蓝眼睛，心不在焉地用指尖拨弄领口的纽扣。

这是埃泽尔给他系上的，他匆忙把诺亚抓过来后，不由分说地一直扣到了最上面那一颗。

埃泽尔收回视线，回答迪克：“都说了，我没跟他约会……你还记得他长什么样子吗？”

“啊？”迪克有些意外他问这个，“挺帅的？”

“细节呢？”埃泽尔循循善诱，“比如说吧，你就不觉得他长得有点眼熟？”

迪克看起来挺懵的：“呃，没有啊。我也没见过他几次，不太记得了。”

埃泽尔沉思片刻，冷不丁伸手把诺亚捞过来。

“？”

诺亚明显懵了懵，下意识挣了一下，又在感受到左肩温热沉稳的手掌时安静下来，默默任由埃泽尔动作。

埃泽尔从身后揽过他，捏包子似地捏住他闷闷不乐的脸，展示给迪克看：“你确定？”

诺亚的脸颊肉都被捏得嘟了起来。迪克沉默地与诺亚两秒，看了眼他身后开始对这张脸揉揉捏捏的埃泽尔，忍不住怀疑前面那些奇怪的提问都是为了这一刻打的幌子。

“你想表达什么？”迪克吐槽，“他俩都长在你的审美上？”

埃泽尔：“没这回事。但你不觉得他俩长得很像吗？”

迪克：“哈？你脸盲吗？”

埃泽尔：“那蒙特斯在你眼里长什么样？”

迪克正要说什么，却突然顿了顿，脸上闪过一丝迷茫。

半晌，迪克说：“我没什么印象了。”

埃泽尔看了他一会儿，耸耸肩：“好吧。说起来，你那个女朋友……”

“你说艾莉丝？”

“对，艾莉丝小姐。”埃泽尔的语气突然友好起来，“要不要找时间一起聚个餐？”

迪克有些困惑：“今晚就可以，不过怎么突然说起这个？”

埃泽尔没回答，而是先戳戳诺亚的脸。

“晚上带你去吃好吃的如何？”埃泽尔问他，“我请客。”

诺亚偏头看了他一眼。埃泽尔继续道：“就只有迪克和他女朋友——你懂的，没人陪的话会显得我很可怜的。”

诺亚看起来其实并不太懂，但听埃泽尔这么说了，他还是“嗯”了一声。

得到应允，埃泽尔满意地拍拍他的脸，冲迪克愉快道：“四人约会，怎么样？”

“吱呀”一声，轿厢轻微震动了一下。升降梯到地了。

“行，那我回去问问艾莉丝的意见。”

迪克一边说着，一边拉开轿厢的铁栅栏门：“但我说你啊，你就不能有点撬人墙角的自觉吗？你这嚣张得就好像已经登堂入室了一样，也不怕被原配发现……”

埃泽尔跟在他后面出去，在门边站定，等诺亚出来，顺手拉上铁栅栏门。

“还有这种好事？”埃泽尔淡定回答，转头，朝诺亚眨了眨眼。

诺亚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一声不吭地别开眼。

埃泽尔愣了一下，没说什么，只是笑着对他说：“走吧？”接着若无其事地跟上迪克。

升降梯出门右拐，是一条长长的走廊。

“话说回来，”迪克抱怨，“真没想到抓小偷这种事也得喊我们来。”

他们这次被喊来是因为后厨储藏食物失窃的事情。这事据说已经有几天了，后厨工作人员经常一大早起来发现后厨一片狼藉，冰箱里的半成品食材不翼而飞。

“水手是块砖。”埃泽尔耸肩，“兰德里交给你这个任务时有没有说待会儿找谁问情况？”

“我没细问，他当时看起来还沉浸在温柔乡里，领口还有口红印呢。”

埃泽尔想起昨晚看见的兰德里长官和银行家共享情人的场景。他思忖片刻，忽然问：“他以前是这样的人吗？”

“他之前那副凶巴巴的样子确实挺难有女人缘的。不过最近我们都接二连三脱单了……呃，你这勉强算吧，约拿也去当了吉他手，发生的都算是好事啦。”

埃泽尔不置可否，快速朝诺亚的方向扫了一眼，心想：我这边可是被讨厌了。

-

第四层的餐厅是为二等舱和三等舱的客人准备的，数张小圆桌上铺着雪白桌布，放着花瓶和精巧的小点心，风格清新亲切，适合好友三两聚会。

一道小门将餐厅与后厨相连。主厨是个长得像块发酵白面包的中年男人，胖胖的脸笑容和善，灰白色的头发一丝不苟地裹进厨师帽里。

“丢食材？哦，是有这么回事。”主厨先生笑呵呵的，“不过现在已经没有啦。”

迪克：“那我们这是白跑了一趟？”

“不。”主厨说，“是因为最近冰箱里换成了点心。”

主厨退后一步，向他们展示桌上的“罪证”。

埃泽尔和迪克凑过去围观。

一张长方形厨房纸上放着打扫起来的残余点心：几块小蛋糕被舔干净了表面的奶油，光秃秃的蛋糕胚被扔掉了；同样遭到嫌弃的还有散发着咖啡气味的深黑色小饼干，其中只有一块被咬了一口，剩下的全撒在了地上。

主厨：“从我们清点的结果看，对方比较喜欢芒果布丁、奶冻、巧克力蛋糕和草莓酱手指饼干——这些都被吃光了。”

埃泽尔评价：“这小毛贼还挺会挑啊。”

他拈起那块缺了个角的饼干，上下打量了一下。

“看起来不像成年人的齿痕。”

迪克：“说不定是船上进老鼠了呢？”

埃泽尔耸耸肩，放下饼干。

他回头扫了一眼，发现诺亚没跟进厨房，直起身，拍拍迪克的肩膀，自己则从后厨探出头。

这个时间餐厅里还空荡荡的。埃泽尔环视一周，第一眼没找着人，又绕着餐厅走了一圈，才在一张角落的餐桌后找到蹲着的诺亚。

黑发青年盯着眼前的雪白桌布，蓝眼睛一眨不眨，像个安静的蘑菇摆件。

埃泽尔确认附近没人，放轻脚步，等从身后靠近了，悄悄弯下腰。

“呼~”

埃泽尔冷不丁朝诺亚的耳朵吹了口气。

“……！”

诺亚一个激灵，迅速捂住这边的耳朵，抬头望过来，指缝下隐隐露出耳垂的红色。

埃泽尔嘴角勾了勾，装作没看见他略带谴责的眼神：“不好意思啊，开个玩笑。”

见诺亚准备站起身，埃泽尔适时地把手递到他跟前。

诺亚看着他的手掌，迟疑了一下。没等到他的动作，埃泽尔直接握住他的手，手指挤进他的掌心，收紧，把他拉了起来。

诺亚站起来后，埃泽尔也没有放开，就这么站在那儿牵着他的手，望着他的眼睛问：“你生我的气了？”

诺亚怔了怔，下意识避开他的视线。

过了几秒，他又抿了抿唇，回过头，与埃泽尔对视。

“嗯。”他点头。

埃泽尔模糊地“唔”了一声，微微垂下眼睛，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他还是没松手，诺亚也没有挣开的意思。

片刻的安静后，他们同时开口——

“你不想跟我一起去的话也没关系。”

“……你就算对我笑，我也不会答应让你找‘第三者’的。”

重叠的声音落下后，两人都愣了愣。

“……谁找第三者？”埃泽尔先反应过来，惊诧道，“我？”

诺亚盯着他，一直忍耐着什么情绪般板得紧紧的脸终于流露出一丝委屈来。

“你一直在问那个‘蒙特斯’的事。”诺亚带着点鼻音质问，“你喜欢他吗？”

埃泽尔下意识道：“当然不是，我只是有一些想弄清楚的东西——”

他顿住，忽然觉得有些好笑。

这种笑意像生生灌了一瓶冰镇碳酸饮料，一旦开始打嗝，直冲喉咙的甜腻气泡就再也压不下去了。

埃泽尔左拳抵住唇边，忍了忍，还是没忍住笑了起来。

“……咳。”他肩膀微微颤抖，努力挤出闷闷的声音，“你很在意这个？”

埃泽尔的反应让诺亚几乎呆住了。他反应过来，不满地拽了下埃泽尔攥着自己的手，强调：“这个是很重要的问题！”

“嗯嗯，对。”

埃泽尔捏了捏诺亚的掌心，愉快地感受到他的手指无意识蜷了一下：“但这是不是挺没说服力的啊？”

诺亚：“？”

埃泽尔朝他走近一步。诺亚被他轻推着后退，直到后腰轻轻撞上餐桌边缘。

“嘭。”

餐桌轻震。埃泽尔趁机双手扶住餐桌边，不动声色地把诺亚环在手臂间。

这个姿势挺亲密的，如果让别人看见，大概会觉得他们在拥抱。

埃泽尔感受到诺亚的体温透过两层布料隐隐渗过来。他与诺亚对视，开口：“你不觉得你应该给我个名分吗？”

诺亚的右眼瞳孔困惑地动了一下。

“……名分？”

“你看，我不是惹你生气了么。”真·小三·埃泽尔循循善诱，“你不给我个名分，我怎么知道该以什么身份来跟你道歉呢？”

诺亚却看起来还是没理解埃泽尔的意思，疑惑地盯着他道：“可是，我们本来就……”

这时，埃泽尔手下的桌布忽然被一股力轻轻扯了一下。

埃泽尔下意识低头，对上一双圆溜溜的清澈蓝眼睛。

——一个小脑袋从桌底下探了出来，好奇地仰头，盯住了他们。

她看起来最多四五岁，金色头发蓬松地炸开，像团蒲公英，松鼠般鼓鼓囊囊的腮帮子里嚼着什么，包子脸上沾满奶油。

“……”

埃泽尔维持着把诺亚压在桌边的姿势，低头看着这张单纯无辜的脸，沉默了。

“诺亚，”安静片刻，他问，“你刚刚为什么蹲在这儿来着？”

诺亚愣了愣，回答：“因为看到桌子底下有人。”

埃泽尔：“……”

他松开诺亚，退后半步，回到少儿适宜的距离，才故作淡定地对小姑娘说：“嗨。”

小女孩盯着埃泽尔的脸，打量的眼神从好奇渐渐变成震惊，接着——变成委屈。

她忽然小嘴一瘪，大眼睛“噌”地漫上水雾。

埃泽尔：“？”

他眼睁睁看着小家伙猛地钻出桌布，小龙卷风似的扑过来。在他震撼的注视中，她一把抱住他的大腿，口齿不清地大哭出声：

“爸比呜哇哇——”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66118967宝贝投喂的营养液*1和沉宝贝投喂的营养液*1~爱你们！啾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