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登沉默良久，单手捂住脸，笑出了声。
“呵呵……”
最初他只是低低地嗤笑，接着笑声越发撕心裂肺，混入似笑似哭的喘音，仿佛下一秒就要喘不上气。
诺亚皱了皱眉。他不理解眼前这个人的反应，但也没耐心继续跟他耗下去，动作粗暴地拎起他的衣领。
“埃泽尔呢？”诺亚重复了一遍。
艾登的笑声渐渐止住了。
“你很在意他？”他从面具后盯着诺亚。
“嗯。”
“是吗？那好可惜。”艾登扯了扯嘴角，“他已经死了哦。”
他看见哥哥骤然愣住了。
诺亚像没听懂他的话，保持着揪着他衣领的姿势，一动不动地盯着他的脸。
“什么意思？”他问。
艾登微笑起来。
“刚刚的震动你没听见吗？”他的语气轻飘飘的，“你来得太迟了，诺亚。”
“……埃泽尔死了？”诺亚怔怔道。
艾登从来没有见过诺亚这样的表情。他的呼吸滞了一瞬，但更清晰感受到的却是心头猛然涌上的——病态的、恶劣的痛快。
他听见自己用愉快的语气说：“是啊。没办法，谁让你就这么走了呢？要是你在的话，说不定还有机会像之前那样保护他呢。”
诺亚一时间没有反应。好一会儿，艾登才听见他开口：
“他在哪里？”
“什么？”
“埃泽尔说过，如果有人说他死了，要看到尸体才能相信。”诺亚说，“他在哪里？告诉我。”
艾登仿佛固定在脸上的上扬嘴角终于忍不住抽搐了一下。
“哦，我也很想知道。”艾登冷冷道，“但他恐怕已经炸成一堆碎肉了。”
一簇无名的火苗在他胸腔中点燃，迅速蔓延、燎原。
再加把火吧。他仿佛听见有道声音在跟他说。
“‘砰’——”
他嘴唇轻碰，倏地张开两只手掌，做了个烟花绽放般的手势。
艾登大笑起来。
“是我干的。”他说。
诺亚眼中已经摇摇欲坠的理智骤然破碎。
下一秒，艾登的脖颈被一只冰冷尖锐的手掌狠狠扼住，收紧。
“那你也去死吧。”
被巨响淹没的前一刻，艾登听见哥哥说。
-
浑身是血的黑发青年冷不丁闯入现场，将艾登·琼斯掀飞的瞬间，场面陷入震惊的凝滞。
打破寂静的是一个从僵立的人群中飞出的小东西——
那是个打火机。它被某人抛出，在半空旋转，划出一道优美而精准的抛物线。
它落上那本掉落地面的黄色册子的同时，藏在教徒中的兰道尔·门罗动了。
他毫不犹豫地从黄袍下拔枪，朝打火机的落点连开三枪。
“砰！”“砰砰！”
“唰！”
爆破声后，火光窜起。
一击成功，门罗将兜帽一扯，迅速悄悄后撤。
这时，凝固的空气终于开始流动。场面瞬间混乱起来。
“保护圣物！”
一部分人扑上去试图灭火，一部分人则惊恐地相互警惕推搡，还有几人朝艾登和诺亚的方向跑去。
那两人的方向却紧接着传来“轰”的一声巨响。楼板塌陷了。
门罗后退途中，后背冷不丁撞上一堵肉墙。
一个身披黄袍的高大身影低头注视他，视线透着凶光。
黄袍人一把揪住他握枪的胳膊，粗暴地扯开他的兜帽，露出底下的脸。
他的目光落在门罗右侧脑袋结了血痂的黑色短发上，冷冷道：“是你。”
门罗也记得这张脸。自己脑袋上的洞就是拜这个大个头所赐，所幸大个头的心大程度与他的体型成正比。
“嗯。”门罗表情分毫未动，“是我。”
话音未落，他猛地一拳砸上黄袍人的鼻梁，在对方下意识捂着鼻子痛哼后退时，果断举起手枪。
“砰！”
——空枪。旁边已经注意到这边动静的教徒扑了上来，一把将门罗摁倒在地。
回过神来的黄袍人抹了把鼻子，看着掌心的血，眼神瞬间凶狠。
他一脚踩上门罗握枪的手，高高抡起双拳，朝他脑袋砸下。
……
“轰！”
楼板破裂，两道人影在烟尘中滚落。
这是间办公室模样的平层，玻璃墙外洒入城市的霓虹灯光。
艾登毫无反抗能力地被抡倒在地。鲜血模糊了他的视线，他在剧痛中勉强把眼睛撑开一条缝，抬眼瞥向上方。
借着微弱的月光，他看见了一双只属于暴怒的野兽的蓝眼睛。
诺亚低头注视他，脸上不受控制地冒出更多鳞片，瞳孔在极度愤怒下收缩。冰冷而暴戾的杀意扑面而来，压迫感令人几乎无法呼吸。
“咳……咳咳……”
艾登咳出不断从嗓子眼里涌出的血：“诺亚……”
诺亚置若罔闻，抓住他的肩膀，朝远处一抡。
“哐！”
艾登的身体被甩飞出去，重重砸入原木办公桌中。
他从桌椅的废墟中滑落，诺亚紧接着就如鬼魅般跟上来，长着尖锐利爪的手粗暴地抓住他的头发、把他拎起来。
诺亚显然陷入了一种相当不对劲的情绪里。艾登猛地意识到，他是认真的。
自己的哥哥此时脑海里唯一的想法恐怕就是杀了他。
为什么？
……凭什么？
他们明明隔了十五年才终于见面啊。
“诺亚，”艾登眼睛发热，喉咙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哥，我没……”
诺亚眼神冷漠，一手提着他的头发，一手抓住他的小臂，不为所动地用力。
臂膀撕裂的剧烈痛楚传来。
艾登惨叫般嘶吼出声：“他没死！！我骗你的，他还活着！！”
“……”
诺亚的动作倏地停下了。
寂静的办公室中一时间只剩下艾登粗重的喘气声。
“埃泽尔在哪里？”过了一会儿，他听见诺亚用沙哑的声音又问了一遍。
碎裂的面具从艾登脸上片片脱落。他喘息着，眼前一片鲜红，分不清此时从眼眶中涌出的到底是血水还是泪水。
诺亚没立即等到回复，又急切地晃了他一下：“你说——”
他看到艾登面具后露出的脸，骤然顿住了。
诺亚盯着这张与自己几乎一模一样的脸，视线下移，落在对方黄袍下那双无力的、软塌的、从连接处深度腐烂的、长满蓝色鳞片的双腿上。
他的眼神一点点清明。
他茫然地开口：“你……”
艾登立刻抬起胳膊，挡住脸。
他仍然没说话，喉咙间发出微微颤抖的粗重喘音，像在极力忍耐着什么。
诺亚迟疑地松开他。艾登摔回废墟中。
艾登捂着脸，片刻后，等肩膀抖得没那么厉害了，才从鼻腔中发出嘶哑的声音：
“……都是你的错。”
诺亚呆了呆。
“如果不是你，”艾登继续道，“我就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他的语速一点点加快。
“我们明明应该是彼此的唯一的。你明明说过愿意成为我的双腿，你明明总是包容我……你明明还活着。你……”
他猛地抬头，双眼赤红地瞪向诺亚。
他嘶吼出声：“——你明明活着！！为什么你从来没来找过我，还去跟别人组建家庭啊？！”
咔。
一把袖珍小手/枪“唰”地举起，枪口对准愣怔的诺亚的额心。
艾登盯着这双时常出现在梦里的海蓝色眼睛，说：“那我也不要你了。”
在诺亚反应过来前，他扣下扳机。
“砰！”
……
“砰砰！”
几声清脆的枪响后，即将砸下双拳的黄袍人骤然僵住了。
他低下头。鲜血渐渐浸染腹部的布料。
“不许动！我是警察！”克里斯的吼声从他背后传来，“全部举起手来！放下武器！”
“咚”的一声闷响，黄袍人倒下了。
摁倒门罗的教徒面露惊愕。他下意识抬手向衣袍下伸去，脑袋就冷不丁挨了一记重击，两眼一翻，栽倒在地。
站在他身后的埃泽尔淡定地垂下枪托。
“跟他们废什么话。”他随手拎起教徒，当盾牌似的举在跟前，避开门罗手上的伤，弯腰把他拉了起来。
门罗有些费劲地借力站起身：“谢了。”
“不客气。”埃泽尔回道，“我就不问‘你没事吧？’这种没什么实际作用的话了。”
门罗短促地笑了声：“确实。”
回应克里斯的是几发擦过侧脸的子弹。黄衣教徒们终于从突发状况中回过神。
“黄毛小子说得没错。”骰娘之耻靠在暗道的阴影里，给枪上膛，“能聚在这个地方的都不是什么能正常交流的人。”
她探出半张脸，“砰砰”放了几枪冷枪。几个教徒应声倒下。
“黄毛小子。”埃泽尔扫了眼她熟稔的握枪姿势，嘟囔了声。
他把门罗交给星芒和密大把妹王，往掩体里一靠，目光迅速掠过这群乱糟糟地冲上来的黄袍家伙们。
“艾登·琼斯呢？”
门罗被星芒和密大把妹王扶进暗道里。他一只手手指被踩断了，正一边快速调整状态，一边用另一只还算完好的手单手给枪上膛。
门罗回答：“他被你男朋友揍了，一起滚到了那边那个洞里——可能在下面几层。”
埃泽尔眼角跳了跳。
他极力想避免的状况还是发生了，但他知道这不是傻乎乎地问“诺亚怎么在这儿？”的时候。
埃泽尔快速扫视场地，目光落在不远处垃圾般被遗忘在地上、正在混乱的战场中滚动的某件东西，眼神一动。
“克里斯啊。”他若有所思地说，“你知道吗？擒贼先擒王。”
克里斯：“啥？”
埃泽尔：“掩护我一下。”
克里斯：“……啊？”
没等克里斯回应，埃泽尔就举着昏迷教徒之盾冲了出去。
这么大个显眼包自然引起了教徒们的注意，他们迅速把火力集中在了这边。
埃泽尔就地一滚，借着昏迷教徒之盾躲避子弹。
“噗嗤。”“噗嗤。”盾牌上不断响起血肉模糊的声响，伴随着无意识的痛苦抽搐。
感谢盾牌，使埃泽尔暂时毫发无损，只是昏迷教徒之盾可能用不了多久就会变成死教徒之盾了。
“艹！”
他听见克里斯没忍住在暗道那边大声骂了句国骂——几声枪响后，一名试图近身的教徒被子弹击中大腿，惨叫声擦着埃泽尔的衣角摔落。
谢了，克里斯。埃泽尔在心里说。如果你的枪法能像骰娘之耻女士一样精准就更好了。
短短几秒，一阵敏捷的躲闪快跑后，埃泽尔来到了他想要的东西旁边。
他腰一低，顺手捞起地上恰好滚来的缸中之脑，揣在手臂下，纵身一跃。
擦着枪林弹雨，埃泽尔跃进了塌陷的坑洞中。
作者有话要说：埃泽尔：你们先扛着，我找老婆去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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