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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混沌主义-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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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登·琼斯做了个梦。

那大概是2005年的夏天。他偷偷溜进哥哥的房间时,诺亚正在睡觉。

空气中充斥着午后阳光炙烤下木屑的气味。收音机里模糊不清的女声正报道雅典奥运会男篮半决赛梦之队惜败阿根廷的新闻,与风扇呼啦啦旋转的声音形成聒噪的二重唱。

艾登用左臂的半截残肢滚动轮椅,悄悄进屋。他靠近书桌,探头盯住哥哥的脸。

诺亚趴在书桌上,肩膀平缓地起伏。

他四季如一地穿着宽大的外套,眼睑下长着淡蓝色的鳞片,黑色睫毛在熟睡中安静地微颤。

艾登生出少许恶作剧的念头。他凑近诺亚耳边,用气音轻喊。

“诺——亚!”他说,“你醒着吗?”

诺亚的睫毛一动,倏地睁眼。他下意识抬眼望过来,迷糊的海蓝色眼睛倒映出弟弟的身影。

十岁的艾登皮肤白得近乎透明,双眼灵动圆润,安妮院长常说他长得就像小姑娘一样漂亮。

他坐在轮椅上,裤腿和右侧的短袖袖口空荡荡的,左侧袖口则露出半截不完整的上臂。

艾登朝诺亚微笑。

“我就知道你醒着。”他语气狡黠。

诺亚茫然地看了他一会儿,渐渐反应过来。

他慢吞吞“哦”了一声,坐直身子。

“好吧,”他带着鼻音说,“我醒着。”

“你怎么不问我来做什么?”

“你来做什么?”

“陪我出去玩呗。”

诺亚默默盯着他。

“院长不让我出门。”诺亚说。

艾登眨眨眼睛:“只要我们都不说,她不就允许了吗?”

这或许是受长辈格外宠爱的孩子特有的底气。诺亚和他对视片刻,叹了口气。

-

他们是从黄房子孤儿院的后墙翻出去的。

孤儿院的主建筑有着黄色的屋顶,白墙略显陈旧,上面嵌着的一横排窗紧闭着,窗棂被漆成了新鲜的鹅黄色。

后院杂草丛生,靠墙的地方长着棵大树,茂盛的枝叶投下大片阴凉,枝干上垂下一架秋千。

诺亚先把轮椅搬到对面,再翻回来抱艾登。

艾登的体型很纤细,加上没有四肢,轻得几乎没有重量。

空气燥热,仿佛能看见在午后暴晒下升腾的水汽,因此街道上看不见什么人影。

诺亚把艾登在轮椅上放好,推着轮椅,沿水泥矮墙慢慢走。

他把外套拉链拉到下巴、挡住脖子两侧的鳃,口罩和外套兜帽遮住了他大半张脸,尾巴则被他藏在了衣摆后。

他肩上还背着个旧书包,艾登看着他收拾的,知道里面装着的是行动不便的自己出门时可能会用到的各种东西。

艾登有些好奇,哥哥很少踏出孤儿院大门,是怎么做到像院里的大人一样把他外出时的事考虑得面面俱到的。但他想了想,又觉得没必要问。

“左边是鱼店,汤姆大叔会在门口晾很多鱼干。”艾登跟他分享,“右边有小卖铺,可以买到很香的烤肠吃。”

诺亚安静地听着。他转过拐角,调整轮椅上的遮阳伞,朝向阳光的方向。

诺亚问:“你想吃吗?”

“想——”艾登就等他这话,顿时挤出可怜巴巴的脸,“但是我的零用钱花完了。”

“我的还有。”诺亚如他所料那样说。

只有艾登知道,那其实不是“诺亚的”。

诺亚很少出门,安妮院长自然不觉得他会需要这些,所以发零花钱的时候,艾登会从自己的份里拨一点给他。

“这是给诺亚的,安妮奶奶要我带给你。”艾登用左边的残肢拍拍衣服口袋。

安妮院长的偏心显而易见,艾登有时会猜测这其中的缘由:或许是因为自己的残缺引人同情,而诺亚身体健康、四肢健全;又或许是因为自己有张讨人喜欢的脸,诺亚的长相却只会带来麻烦。

也可能两者皆有,因为艾登不止一次偷听到安妮院长说:“如果艾登有诺亚那样的身体就好了。”

她说的不是“如果诺亚拥有艾登的脸”。

说不为“被偏爱”这事而沾沾自喜肯定是假的,但不管是什么原因,艾登都不太想诺亚感受到这种偏心。

他相信自己隐瞒得挺好的,毕竟诺亚本来就是个迟钝的家伙,他肯定发现不了。

诺亚看着艾登,似乎笑了笑,然后摇头:“我不用。”

见弟弟不满地一点点鼓起脸,他又改口:“谢谢。”

细碎的零花钱积少成多,诺亚一点点攒了起来,基本没有动过。他从书包侧袋里慢慢数出碎钞和钢镚,用戴着黑手套的爪子捧给小卖铺老板。

“哟,小艾登,今天不是伊迪丝陪你啊?”胡子拉碴的老板看了眼裹得严严实实的诺亚,“这是?”

艾登:“这是我的哥哥!叫诺亚。”

“你好啊,小诺亚。”

老板友好地说,递来两根烤肠。

诺亚盯着烤肠:“我们只买了一根。”

“送你的,当见面礼了。”老板塞到诺亚手里,又揉揉他和艾登的脑袋,笑道,“玩儿去吧。”

等走远了,诺亚低下头,把两根烤肠都举到艾登面前。

艾登:“你不吃吗?”

诺亚摇头:“等找到可以摘口罩的地方,可能已经凉了。”

艾登见过哥哥进食时的样子:满脸蓝色鳞片的黑发男孩露出满口森冷獠牙,一个控制不好便会咬折叉子。

好像确实会吓到路人哦。

艾登故作苦恼地思考片刻,被诺亚的话和肚子里的馋虫说服了。

“那好吧。啊——”他顺遂地张嘴。

-

“我们去海边跑步吧。”艾登说。

印斯茅斯是座靠海的小镇,越过色彩明艳的矮房和石子路,就抵达了小镇边沿的魔鬼礁。

弯弯绕绕的漫长海岸线隔开了沙滩与海,蔚蓝的海水拍在礁石上,碎作雪白的浮浪。

听到弟弟的话,诺亚的眼中浮现出困惑。

“诺亚是不是能跑得很快?”

诺亚想了想,点头。

“那你背着我跑吧。”轮椅上的艾登向诺亚伸出左臂残肢,眼睛亮晶晶的,“四舍五入就是诺亚成为了我的双腿啦!”

这似乎是个让人难以拒绝的理由。诺亚没有犹豫,顺从地把弟弟背了起来。

他们先是沿着海岸线走了一段,脚步渐渐加快,变成小碎步,接着奔跑起来。

艾登趴在诺亚的肩上,他感到哥哥的手稳当地托着自己,海边的景色呼啸着掠过,身体轻得像下一秒就要飞起来。

艾登忍不住大笑出声。他的脑袋贴着诺亚的侧脸,隔着一层布料,听见他稍微急促了些的呼吸声。

诺亚的外套兜帽被狂风吹开了,柔软黑发随风扬起,带着海水的气息。

艾登抬眼,看见了诺亚的眼睛。或许是受到他的笑声的感染,那双与自己极其相似的海蓝色眼眸正柔和地弯起。

等诺亚渐渐慢下来后,他们踩着海边的湿沙散步。

艾登用残肢帮忙把诺亚的兜帽拱了回去。他说:“诺亚,安妮奶奶告诉了我一个超级超级好的消息。”

他特地说了两个“超级”。

诺亚:“嗯?”

艾登想了想,下巴搁到哥哥肩上:“到时候你就知道啦,先保密!我会第一个告诉你的。”

“好吧。”诺亚慢慢眨眨眼,“那我等等。”

等他们回到来时的沙滩边时,海浪已经被落日映成了翻腾的橘色。

原本放着轮椅的地方空空如也,连辙印也被海水冲刷了个干净。

诺亚停住脚步,刚刚还嬉笑的兄弟俩顿时沉默了。

-

“连小孩子的轮椅都偷啊,真缺德。”

安妮院长摇摇头,又宽慰道:“没关系,反正你很快就不需要它了。”

艾登坐在手术台边,小心翼翼地问:“安妮奶奶,你不怪我们擅自跑出去玩吗?是我非要拉诺亚一起的……”

安妮院长望着他,露出怜爱般的微笑。

她看起来五十多岁,体型瘦小,双眼是柔和的棕色,灰白的头发一丝不苟地高高挽起。

艾登的朋友们有时会笑她竹竿般的双腿像立在地上的剪刀,但艾登觉得她更像温柔的圆规——她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圈起了一个圆,它将他保护得很好,隔绝了一切他可能因身体缺陷而接收到的恶意。

“怎么会怪你们呢?”安妮院长说,“你们想玩就玩吧。”

她身边站着一个瘦削的男人,他穿着板正的黄西装。安妮院长对艾登介绍过这个人,艾登知道他是这次手术的主治医师。

她哄艾登在手术台上躺下。艾登照做了,他语气希冀:“我要等多久才能出去啊?”

“这得看你恢复的情况了。”

“那我要让诺亚第一个知道这件事!我答应他了的。”

“当然。”安妮院长笑道,“你会第一时间见到他的……现在,先睡会儿吧。”

-

抱着“一定要让哥哥吓一跳”的期待,艾登等待着,终于等到了拆纱布的那天。

半个月来,他一点点试图感受曾经空荡荡的地方传来的微弱触感。他像与新邻居打招呼般小心地牵动陌生的神经——这过程出乎意料地顺利,他崭新的部分几乎毫不抗拒地接纳了他。

安妮院长很高兴。

“你是最完美的,宝贝。”她像真正的亲生母亲般亲吻他的额头,“你会有无比耀眼的未来。”

拆纱布的这天,她在旁边守着他。

纱布一点点脱落,露出底下完整的四肢。

艾登看着镜子中的自己,骤然愣住了。

与他断臂缺口相连接的地方,是一对长满熟悉的蓝色鳞片的上肢。

他的目光怔怔地往下,似兽似人的双腿映入眼帘。鳞片下的肌肉修长有力,让人能很轻易地想象出它们迈步奔跑起来时无拘无束的样子。

他张了张嘴,好半天才艰难地牵动声带。

“……诺亚在外面吗?”他问。

安妮院长温柔地笑着,扶住他身后的轮椅椅背,与他一起看向镜子。

“诺亚就在这儿呀。”

她说:“看,你和你的哥哥永远在一起了。”

-

艾登猛地惊醒。

他喉间透出破风箱般的喘气声,接着剧烈咳嗽起来。

剧烈的反胃感从食道涌上来,他滚下床,“哐当”撞开床边的轮椅,蜷缩着,一边咳,一边干呕。

“咳咳……呜,呕——”

但除了透明的胃酸,他什么也没能吐出来。

“你能像诺亚一样自由奔跑了。”安妮院长说。

“你还有我啊,你也只有我了。”安妮院长又说,“我们成为家人吧,好吗?”

“你才恶心。”诺亚说。

艾登倏地抬头,一把抓过枕边的小刀,用力抵在左臂苍白皮肤与蓝色鳞片的连接处。

“还给你,”他神情癫狂地喃喃,“我还给你——”

皮肤在刀刃下下陷,很快溢出血珠,顺着手肘流下。青年死死盯着那处伤口,鼻腔间发出粗重的呼吸声。

“……”

被冷汗和泪水模糊的视野一点点清晰。漫长的沉默后,小刀从他指尖滑落。

他垂下脑袋,把脸埋在哥哥的掌心里,呜咽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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